“呀，你在这里啊？”


    首领撕心裂肺的笑容在黄觉眼里像是一座大山，狠狠朝他拍过来。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就打起来。可我也不在意，能厮杀，能吃喝就行。”


    首领一步步走进。


    仿佛是享受这种一点点压碎黄觉精神的快感，他走得特别慢。


    “不过真的得走了。走之前若是没有将你砍死，我不痛快。”


    长刀上黏糊的血液一点点滴落在地上，首领已经走到黄觉面前两步。


    这个距离，首领连一秒都不需要，就可以将黄觉斩成两半。


    可他停下来。


    离得这么近，他也看出来，黄觉的颤抖太机械了。


    于是更加满意。


    “还有底牌？也好，直接砍死就太无趣了。来，好军师，让我看看你能做点什么？”


    黄觉猛地停止颤抖。


    右手收在袖子里头，径直从左边袖子掏出清心狠狠一甩！


    黄觉不会匕首的投掷方法，清心的样式也不好控制。


    匕首回旋着，像是一只飞鸟，在首领的眼前越来越近。


    首领一哂，这技巧实在太烂，速度也太慢。


    他下意识用盾牌一格，就要将清心击飞。


    突然，他看清楚清心的样式。


    如果是以前，首领最多以为这是贵族用的小玩意。


    可现在一身法器，他自然会对这种精巧而奇妙的小东西感兴趣。


    “噹！”


    “噹！噹！”


    首领随手调整盾牌的方向，三两下就将清心稳住。


    最后用反面一兜，就将清心拢起来。


    首领看一眼黄觉，发现他还半跪在地上，于是右手手指一翻，将长刀改成反手持握，腾出前面几根手指去将清心握起来。


    刚接触的瞬间，他就感觉整个大脑非常不一样了。


    这么久以来的焦躁全部消失，一片清明和空白。


    长刀天罚带来的鲁莽，盔甲带来的暴怒也都烟消云散。


    首领甚至感觉这是自己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如此的平静。


    可是，也就一个弹指的时间，所有负面情绪再次卷土重来。


    首领拿到刀和盔甲以来，首次想要将它们丢弃，仅仅是为了保住那丝清爽。


    当然，他没动手，甚至没有尝试这么做，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各种情绪的波动轮回。


    黄觉在地上，清晰地看见首领的脸色变幻。


    自嘲笑笑，心里发狠，一边感受着脑海里久违的绝望、压抑和悔恨，一边从地上抄起长枪。


    然后他就调整一下角度，瞄准首领的脖子，就全力冲过去！


    首领听到响声，先是一怒，“你果然有诈！”，然后又是狂喜，“来得好！让我将你斩成三十份！”。


    但最后还是重归平静。


    首领冷静地从黄觉的握持手法，以及虚浮的脚步判断出黄觉丝毫不懂枪法。


    无论是用刀还是用盾，都可以轻易格开。


    就那个力度，轻轻扭一下身体，甚至能用身上的盔甲将枪头擦走。


    当然，如果够无聊，往后移动一脚，也足够避开。


    甚至可以绊他一脚！


    下一个瞬间，黄觉已经靠近。


    首领又觉得黄觉武功实在太烂了，传说中的黄家也不过如此。


    这个冲劲，肯定是将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吧，瞄准的又是脖子这种小目标。


    虽然这里没有着甲，但只需要脖子一扭就能避过。


    啊，要不要顺便就用这把刚拿到的匕首趁机扎进它前主人的心脏呢？


    能用于破解的方法实在太多，太难选择了。


    直到黄觉的长枪扎入首领的喉咙，他还在思考。


    现在是顺着势头往后倒，将伤害降到最低，还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长刀捅进黄觉胸口，来个同归于尽呢？


    再不然用匕首划开他的肚子，让他在痛苦中煎熬地等死？


    直到首领喉管被刺穿，大动脉喷出血雨。


    他都没有一丝动作。


    “嗬！”


    “嗬！”


    黄觉丢开长枪，手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呼吸。


    半天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四周。


    眼睛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将脸上的血泥冲刷出条条痕迹。


    生死危机消除，各种负面想法瞬间冲上脑袋。


    他的眼睛第一时间就去搜寻。


    清心正松松地被死去首领的手掌捏住。


    黄觉这才感觉一阵放松，下意识就想去掰开。


    可他又缩回手，后退几步，咬咬牙，开始去寻找儿子。


    哪怕是早有预感，可看见被砍成几段的孩子，黄觉还是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他很后悔。


    他离开黄于之后，只是想带着孩子找个地方医治。


    来到这里只是一个意外。


    正常不管医治效果如何，反正有结果了就该离开。


    结果就因为清心的效果，犹犹豫豫，永远无法下决定。


    以至于局势越来越差，越来越坏，再也无法离开。


    他干脆坐在地上，捡起儿子的头颅。


    一边哭，一边用衣服下摆将儿子的脸擦干净。


    微风吹过。


    天渐渐变青。


    快要日出了。


    千明和化身们没有离开，也没有动作，就在附近的屋顶静静看着。


    就连脑海里面的对话都变得稀疏。


    黄觉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昏迷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眼前一个麻衣青年正看着自己。


    “千明神主？”


    “是我。”


    “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对。”


    千明看着眼前这个好像瞬间老了二十岁的中年男人，心情也很复杂。


    黄觉要说没直接做恶事，那是真的。


    他基本没自己动过手。


    可作为首领的军师，各种阴谋诡计和恶毒伎俩都出自他的嘴。


    也不是说很高深，只是这些所谓首领、当家、将军们平时也不过是些苦哈哈的底层人物。


    很多时候见识还是低了。


    有了黄觉的知识加入，才让他们的各种手段升级。


    更不说那几件法器。


    基本都是来自其他黄家人。


    这些人原本可是连法器这个概念都没有。


    带着外人抢掠自己的家族，哪怕这个家族是邪恶的。


    可也没法说黄觉是个无辜人。


    “黄家，还有其他人在吗？”黄觉自然知道自己是该死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将手里的头颅抱得更紧。


    千明看看他怀里那张年轻的脸，叹一口气。


    “应该只剩一个。黄衣，你认识吗？他改名为青衣了。你死之后，我们会将你的骨灰送过去。”


    黄觉体会着自己这种空白的心情，点点头，“将我们两个葬在一起吧。如果人比较多，忙不过来。麻烦在野外随便挖个坑，把我们两个埋一起就行。”


    千明点点头。


    功德瞬间化作流星浮现。


    “很快就好。”


    “等等！”


    “嗯？”


    黄觉感觉还是有种不平，“你应该有看到那把匕首吧？”


    “很小的一把。”


    “对，就是那把，叫清心匕。如果可以，尽量毁掉它。”


    “为什么？”


    “你找人尝试过就懂了。”


    “好！”


    千明再次等等，看黄觉真的已经没有话，甚至闭上眼睛。


    金光一闪。


    黄家就此落幕。


    一群化身从街头巷口出现。


    “哎，工作量够大的，这可是两个街区！”


    “干活吧你！”


    “有什么说法吗？”


    “青衣说希望能将黄家的骨灰找回来安葬。可这黄家的人.....应该早被吃了吧？”


    “剩点骨头不是更好烧？”


    千明想了想，直接兑换两个神通。


    一个寻找尸骨地信息，一个火系术法。


    “黄觉两父子的放一起。其他人尽量单独分隔开来！”


    “我来一个个烧掉好了。”


    “到时候再将骨灰和对应信息刻印出来，让家属来收拾回去。”


    “如果有的话。”


    既然都答应青衣要收敛黄家人的尸骨，那不如干脆将这个范围扩大到全城。


    化身们也没什么意见。


    空地是现成的，就是他们最后决斗的这一大片广场。


    大家也不管地上的脏污和血肉。


    反正就一个个排过去。


    唯一的难题是他们之前吃过的各种骨头。


    要换做普通仵作，简直要炸。


    但好在千明兑换了神通，加上化身们一心多通的效果。


    只要有一块骨头占了位置，后续找到的所有对应骨头，都会被准确地放到一起。


    随着一具具尸骨被分列排好，广场的位置也慢慢被占满。


    “先烧一波吧？顺便把广场附近的这些屋子都干脆推掉烧了。”


    这也是当初疏散百姓时候说好的。


    按规划好的位置，以差不多的大小重建房子。


    神河城的人不懂拆迁，也没人要求补贴。


    在这种被“坏人”侵占过的房子，能要回来就足够感天动地了。


    哪怕是死过人，甚至满墙是血，他们都能忍下来继续居住。


    何况还是新房子。


    所以千明也没有顾忌，神游消失。


    化身们早就一个比一个快地冲出去，将所有路口拦好，防止有莽撞人闯进去。


    同时也防止火焰蔓延出去。


    千明连续三个神游，飞到极高的空中。


    从这里看下去，神河城只有巴掌大小。


    可他还是能精确瞄准刚才那个尸体广场的位置。


    身体在极速下降，千明感受着身边呼呼吹过的狂风，手掌张开，对准方向。


    “天火焚城！”


    是的，这是个对城神通。


    为了防止城里其他百姓的惊恐，他甚至通过幻术遮盖掉天火宛如陨石砸落的天灾迹象。


    虽然像是陨石，但天火并没有重量。


    它们落地之后是沾到什么就开始燃烧。


    血红的颜色，可温度却是极高。


    千明很注意控制温度，尸骨基本瞬间就变黑。


    仅有的血肉焦黑变灰，骨头也都迅速脆化，稍一触碰就粉碎。


    “旁边的房屋还是等等吧！”


    千明落下来，轻飘飘地在广场末端房子的屋顶上点一下，就将冲势卸掉。


    “烧房子的温度要得太高，要是将骨灰烧成琉璃状，不好解释。”


    骨灰里烧出琉璃，要是有人跑出来说三道四，非要扯这是好人，怎么搞？


    干脆一视同仁，全烧成灰先。


    化身们再次冲进广场，随手从旁边屋子上扯下一块黄砖。


    再一蓬甘霖扑上去，捏把捏把，做成罐子状。


    然后天火一烤，就是一个陶做的骨灰瓮。


    再用功德把地上的骨灰一铲铲起放到瓮上。


    功德瞬间又变成漏斗的样子，就将灰和碎块倒进去。


    再有大块的话，功德也能自行挤压，非常方便。


    最后出现在千明面前的，就是一个个封好盖子的骨灰翁。


    千明再根据神通确认信息，并将信息刻印上去，就完成了。


    分出几个化身将这些瓮运送到城隍庙，剩下的化身们再次操作。


    如是再三，就将这些尸体全部清理干净。


    剩下就是满地血肉和被风吹过像是鬼哭的空荡屋子。


    再次天火空袭，这次是真的按照焚城的标准来了。


    房子在血红色的火焰中渐渐被烧成熔融状态。


    如果这时候保持温度，那就是琉璃了。


    可千明只是继续加剧天火的释放。


    半天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一片白地。


    里面的血肉和建筑，各种罪恶，随着被吹走的风都一清而空。


    千明看着这片空地，一种强迫症被满足的快乐油然而生。


    只可惜，如何平衡屋子大小和整齐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好。


    导致重新建造的设计图还在城主府里面加班加点赶工中。


    不然现在直接就能刻印出位置。


    砖和人手都是现成的，随时可以开始开建。


    千明摇摇头，还是继续等待城主府的完成。


    建筑的事情可以等等，可法器这件事，巡捕科的人自然没有等。


    基本全部人都在，特别是青衣。


    他最后还是接下法器专员这个职位。


    黄家还在的时候，他极度厌恶。


    可现在黄家已经确定完全灭亡的现在，他又开始感伤起来。


    某种角度而言，离这些曾经属于黄家的法器近一点，也就是他缅怀的方法。


    法器是由化身们送回来的。


    一个化身专门对着大家说明“这件，好像叫清心来着。黄觉行刑前特意说明，让我们尽量毁了。你们试验的时候悠着点来。如果确认是要毁掉，可以找城隍庙来处理。”


    当然，巡捕科从来不可能嫌法器多。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黄觉一句话就毁灭掉一件。


    但怎么安全地测试，也是难事。


    不过这个就是法器专员的职责范围了。


    巡捕科的人都看着青衣。


    青衣点点头，“我回去翻翻典籍！”


    同时，就在遥远几百里外，有一人正赶完这边。


    “好久远，是火的味道。希望这次是真的有族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