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从天而降的秘籍

作品:《偷梁换柱

    老十看着才出去半天,就灰头土脸回来的宋君,一边吃着锅子,一边笑道“你的同伴呢?不焦急、不惊慌啦?”


    宋君一脸讪讪,无言以对。


    老十指着宋君后面的人道“正好,老十四迫不及待要接你过去。你跟他的人走吧。”


    宋君一大早出去,还没吃饭,闻到锅子飘来的阵阵香气,偷偷咽了咽口水。转身跟老十四的人走了。


    宋君的小动作被老十发现了,老十从锅子里夹起满满一筷头涮羊肉,蘸着芝麻酱,吃得更香了。


    老十四的亲兵富庆带着宋君出了府,钻进了外面等候的一辆马车。富庆递给他几个烧饼,道“吃吧,这一路长着呢。”说完拍了拍马车内壁。车夫鞭子一甩,马车缓缓起步,向城外驶去。


    听着外面吱吱扭扭的车轮声,宋君想到接下来要去面对一个全新未知的领域,要去圆一个弥天大谎,他只能再次祈祷上帝,看在自己宁可奔赴黑暗的未知,也不愿坐受异端蛊惑的份儿上,请再给自己这只迷途的羔羊一些指引。


    一路摇摇晃晃,也不知走了多久,从马车里出来时天都黑了。车夫对他们二人道“这里是铁匠营,错过这里,今晚就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就能到密云大营了。”


    铁匠营前明就有了,是朝廷召集铁匠组成的一个工匠营。到了清代,继续沿用这个编制。铁匠营不但打造常规的冷兵器,也造枪造炮,是京城三个铸炮所之一。


    工匠管理不那么严格,都携家带口的,慢慢这里就从一个营地变成一个村落。村子也叫铁匠营。


    富庆点头答应下来,带着车夫和宋君直奔村子里最大的宅子——村长家,去那里借宿一晚。


    因富庆军官的身份,又大方的给足了银两,村长招呼的十分热情。老村长六十多岁了,家里也经常接待过来视察的朝廷小官儿,轻车熟路的把他们安排在西厢房的两间屋子里。


    宋君和富庆住的,应该是村长儿子的屋子,桌子上还摆着小孙子三百诗的开蒙书和摹字的窗课。富庆军旅之人,没那么多讲究,把门从里面一插,合衣躺下就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宋君心里有事,睡不着,好奇的打量着房间。借着油灯,他突然发现开蒙书下面还垫着几本书,取出来,都是些杂书,书页泛黄,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其中一本书的书名吸引了他——《西法神机》,作者是孙元化。有意思,宋君想,这应该是研究西洋技法的。


    他翻开书页,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辨读,第一句话就把他吸引住了“首论铸炮,次论制药,后论命中之由,并绘图式。是书得之于西人,大要根于算法。”


    “根于算法”这句话让宋君连连点头,他虽然没摸过枪、没打过仗,更没参与过火器制作,但他学过数学啊。他的数学功底虽然不及那几位“国王数学家”,但经受过系统教育,又有过丰富的天文历法实操经验,勉强能够摸到同时代第一梯队的边。


    他第一次见到能站在数学的高度,而不是纯粹技术层面来阐述西洋“奇巧淫工”的图书,简直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立刻沉醉进去。书里还有几十幅火炮鸟枪的设计图,有图的这几页,已经被翻得卷边了,而记录原理的那些书页,则平整如新,明显很少翻阅。


    宋君略过具体设计,单看原理分析阐述部分,他总结认为,作者的核心观点有三个


    其一,研究火器必须明理识性。制造火器和弹药时,必须“推物理之妙”,合事物之性。比如制造枪炮要求使用质理最精的铜铁,如若错用质理粗疏的铜铁,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不来,但只要使用猛烈的火药一试,炮管就会炸裂。在配置火药时,必须要了解硝、硫、炭三物之性理,否则配置不出性能良好的火药。精于理者不但能了解铳车弹药的特性,而且能够进行制造。


    其二,制造火器必须知数懂法。如果制造火铳不按规定的长短和厚薄,那么火铳不能不能命中,还会发生横颠倒坐及崩溃炸裂等事故,造成自伤的危险。如果配置火药不按照规定分量进行配比,那么火药就不能摧坚破锐。如果发射者不了解火炮的射程、不识众寡之用,不掌握时机,不计算时间,就会发生敌未至而弹已射完,或敌已至而弹未发,给敌人乘隙而入的机会。


    其三,使用火器必须注重实验。比如以口径的尺寸为基数,按一定的比例倍数,设计火炮和炮车的各个组成部分、弹重与装药量、射程与射角的关系等。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重点指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射击学的弹道轨道问题。作者注意到,弹丸射出炮膛在空中飞行时,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全用其直势,亦用其曲势,曲势过半,不能杀人矣”;二是冲击波问题。炮手发射火炮时,“铳气出口,空气相激,气之动也最捷,故山谷皆答,其近而裂者,则能排墙,能撼石。”


    宋君翻找了一下成书的时间,最后在页角找到几个“崇祯五年著”的小字。崇祯五年,宋君飞快换算出是1632年,70多年前的书。


    当时很多问题,现在西方都已经找到了解决的门路。比如这个轨道问题,1637年,宋君的老乡,法国的笛卡尔创立了坐标系,将几何和代数结合起来,一下推动数学发展前进了一大步。与之相伴的是意大利的伽利略对加速度的研究,对抛物线的研究。


    是的,伽利略其实是一个著名的火炮专家。他从比萨斜塔上扔下的两个铁球,其实是两枚实心炮弹。不然谁没事会关心铁球落地问题啊!


    想到这里,宋君赶紧借着村长小孙子的文房四宝把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抛物线问题,火药冲击问题。对,还有射击仰角的换算问题,军事比例尺的修正问题。这些书里都有记录,但宋君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进一步的计算来改进。


    宋君感觉自己隐约察觉到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汤若望、南怀仁这些传教士,到了中国突然就变成火炮专家。


    要知道,传教士需要掌握的神学之外的技能,是教会学校里的“七艺”,即文科的文法、修辞、辩证法,理科的算数、几何、天文,再加上一门音乐。要说他们在天文历法上的突出表现,可以理解,但从没学过军事工程的人漂洋过海后就变身火炮专家,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他们利用了中国本土火炮专家的知识,在数学层面进行了改进,通过走上层路线进行大量实验,最终成功制造出了新式火炮。


    火炮元朝就有了,等到明朝弗朗机炮传入,中国人开始专门研究火炮了,但一直停留在工匠技术层面。一直到明末徐光启的“洋务运动”,对西洋技术底层原理逻辑学、数学的引进,让一些有识之士终于窥见了火炮研究的正确方向。他们结合西洋的数学、实验方法,对火器研究进行了系统的思考和梳理。


    可惜这一切都发生在明朝末年,这批明末“洋务派”随着徐光启的失势和明朝的灭亡,或死或隐,只留下尘封在故纸堆里的遗作,告诉世人,当时他们的思想有多先进,他们的思考有多深刻。


    更悲哀的是,他们的这些学问,要靠后来的传教士来挖掘发扬,一是因为后来汉人对底层原理的忽视。二是因为清朝统治者对汉人的先天不信任。最终造成一种错觉,明朝以来,中国的火器发展一直靠外来传教士推动,没有内在的驱动力。


    宋君觉得,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一本杂书,而是一本能让传教士迅速升级的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