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子版礼贤下士
作品:《偷梁换柱》 听到太子这句痛快的应承,老三眸子里精光一闪。看来太子今天过来,不是来找茬,而是放低姿态,缓和关系的。
那太子今天可就是最好说话了,胤祉可不会错过这个便宜。
老三当下眼珠子一转,也寻了件事,对太子道“要说这官员推诿扯皮,我也遇上了。太子爷,前几日面圣,您也在。皇阿玛亲口交待要刊印南怀仁的《穷理论》,以供汉军旗借阅。
我回头派人去问,武英殿造办处不接,说这是考务用书,要找礼部。找了礼部,礼部不接,说这是洋人的书,要找理蕃院。
门人李绂劝我,实在不行,申请拨笔款子,咱们去外面找书局印。我气笑了,找谁拨款?除非皇阿玛特批,不然这几个衙门,对,还得再加上个户部,照样把你当球踢来踢去。”
太子听完,知道老三的心思,也不点破,笑道“巧了,内务府总管是凌普,这事还得落到他头上。你去找他,让他去找武英殿造办处。
我记得,当时皇阿玛说过,那套书还需要删改,武英殿修书的那几个翰林,是王师傅的学生。若要他们帮忙,递句话便是。”
老三眉开眼笑的谢下了。
太子一口气卖了两个小人情,见老四还是没开口,心里闪过一丝恼怒,面上却不露分毫。对老四道“四弟最近一直在审理官员的案子,又和十三弟常年外出办差,官场风气如何,最是了解。”
老四胤禛沉吟了一下,道“审了那么多案子,怎会不知。官员贪污腐败、酷烈虐民,尚可用《大清律》惩处。但这欺骗蒙蔽、消极怠工、互相推诿,任我再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也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计可施。
有人编了几阙词,专门嘲讽这些尸位素餐的庸官,我背给你们听听
其一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其二大臣经济要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其三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赞襄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
其四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便无穷,不谥文恭,便谥文忠。”
不作为的官多了,劣币驱逐良币官场风气就坏了。
“骂得好!”老三拍手叫好“我有个门人孟光祖在云南当臬台,那里有个县,每年上报的刑讼案件最少。老孟还以为是这个县民风淳朴,县令治理有方。就招了下面人来问。
一问才知,这个县令两榜进士出身。当官一不求名,二不求财,就想求个清净,好做训诂。最讨厌官司这些有辱斯文的事情。下面百姓来告状,不问缘由,不问对错。先把诉状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凭着自己训诂的本事,找破体疑误之字,找陈述错漏之处。找到一处,就打十大板。还没开始审,先把原告打个半死不活。
几个案子下来,自然没人敢再告状。上上下下还挑不出错处。百姓写了副对联,敲锣打鼓的送到县衙讽刺他。上联是老爷明察秋毫,纸上;下联是县令断案如神,字里。横批不如归去。”
老十三气愤道“老百姓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做父母官还想求清净,这真是千古奇闻。”
老三感慨道“要我说,这是迷了性,堕了志,意不诚,心不正。道德不修,去哪里都清净不了。”
太子想起康熙那句“仁义道德是说给下面听的”,心念一动,说道“道德教化对这些人是无用的。你给他们讲道理,斥责他们深负君恩,丧尽天良。他们磕头回道惊悚难安,愧报无地。然后头一转,脸一抹,依旧我行无素。”
“要我说,下面风气坏了,不做事,根由还是在上面。上面遇事缩头,却指望下面挺身而出,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便宜事。还是皇阿玛说得好,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没有架起锅子煮道理。想让下面人办事,就要给够好处。要是做事的官儿都有前途,怕事的官儿就会被慢慢淘汰。风气也就好了。”
听到这里,老四深深的望了眼太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太子接着道“譬如这改革,如今看来,三个诏令,推行最顺利的,是东北招民开垦的诏令。
为何?东北的官员,招来一个流民,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奋勇争先。
舒兰有个满洲镶蓝旗小官儿那尔布,为了帮流民新开荒地争水源,带着流民扒了自己旗里的水渠。
三天前奏折才报上来,昨天皇阿玛朱笔御批因公忘私,舍小家为大家,为国开荒,为民争利。可为百官楷模。那尔布连升三级。
可细想来,这哪是因公忘私,什么是“公”?流民是公,旗民就不是公?他扒了水渠,自己升官了,旗里人怎么办?”
老十三听到这里,急了,问道“那尔布这样鲁莽,难道不怕激起民变?”
太子端起茶碗,用茶盖悠悠的撇了撇浮沫,喝了口热茶。然后才说道“怕什么,旗人上头有旗主,有吉林将军压着。他们又不单靠种地活着,闹不起来。”
太子接着前面的话道“那尔布此举确有不妥之处,但皇阿玛还是要嘉奖,因为他与朝廷所求一致。只要目标一致,不管你存的是私心还是公心,使了什么手段,最后公私各取所需,双方皆大欢喜。”
太子又看了眼老四,说道“不只改革,万事都是如此,同利则同行,同行则同心,同心自然同德。”
最后一句话出口,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太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里有话。
一个月前,养心殿,所有参与改革的阿哥默契十足,把太子顶在最前面做大蠹、当挡箭牌。太子被迫咽下了这口气,但一直梗在心上。不但当场掉了脸,从那以后,也再没和这些兄弟们有过往来。
要说此事中,哪位阿哥刀子捅得最深,自然是一直自许为太子党的老四和老十三。本以为双方就此闹掰,可如今太子冒雪来雍王府拜访,主动求和。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对于之前的不快,半个字都没提。
礼节上给足了面子,说话间也不摆之前那套君臣纲常,兄弟情义的虚言。把话都说透了,大家如今目标一致,都想在改革上有所作为,就应该互相团结,互相扶持。
老四听到这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道,如果太子早有这份觉悟,做事务实一些,不摆主子的谱儿,对下面的兄弟多留几分心意,何至于让自己和老十三走到今天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