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视，月痕雪才发现眼前的人，都快长的和他一般高了。


    修真者生长缓慢，若是愿意，可以永驻容颜。


    沈云迢的面容没有定格，仍然在缓慢生长，并且，逐渐褪去了年少轻狂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害怕，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防备。


    月痕雪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他知道沈云迢的抗拒。


    但这抗拒，对月痕雪而言，就如螳臂当车。


    若是他想，随时可以挣开。


    月痕雪眯了眯眼，任由沈云迢大逆不道地抓着自己的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剑弩拔张的气氛，仿佛之前的和睦都是错觉。


    他淡色的眼瞳里，几乎没有多余的情绪。良久，才淡淡开口：“你可知心魔丝附体，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沈云迢直视着月痕雪的眼睛，半步不肯退让。


    月痕雪的神色更冷了，寒声道：“你知道后果，仍然要依赖这等邪物？”


    “若不是师尊口中的邪物，我已身死数次。至少，在禁地那次，就该死了。”


    沈云迢提到禁地，月痕雪也回想起当日种种。


    那一次沈云迢挡在他身后，才被付平生重伤。


    他以为萧槿是用何种方法救了沈云迢，却没想到是心魔丝。


    月痕雪不语，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他目光里的寒冰动摇了一瞬，接着又冷酷地问道：“若我，不允许呢？”


    “师尊不允许，徒弟又有什么方法，左右不过是随您去了。”


    “那你现在还阻拦本尊，是以为本尊会心慈手软？”月痕雪换了自称，化神境的威压也随之泄出。


    莲心岛周围的海水感受到这股压力，霎时卷起波涛阵阵，海浪冲天，猛地拍在岸边礁石上，碎成千万点白沫。


    沈云迢望着眼前这一幕，眉梢微微蹙起：“徒儿自然知晓师尊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只是，他不愿让月痕雪插手此事。


    风声呼啸，海浪汹涌，波涛此起彼伏。


    月痕雪眸光清冷地看着沈云迢，哪怕周围声势风急浪高，面前的人也未曾胆怯一丝。


    他青色的发带在风里飘扬，略微狭长的凤眼含着光，在黑色的发丝间更显得明亮逼人。


    从来不敢拂逆他的少年，亦有不弯不折的锋芒。


    月痕雪垂下眼睫，终究是先移开了目光。


    他沉声道：“好，你既然不愿，那本尊可以随你一次。但若是以后，你因此走火入魔，断送了道途，可别怪本尊今日没有提醒你！”


    月痕雪说完，手腕轻轻一动，沈云迢便顺势松开了手。他低头行了一礼，敛起了锋芒：“多谢师尊体谅。”


    月痕雪算是看明白，沈云迢这不是听话了许多，而是没触及他的逆鳞罢了。


    为了一根心魔丝，他还想欺师灭祖不成？


    月痕雪冷漠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莲心岛。见沈云迢还站着不动，他回眸瞥了一眼：“走。”


    “哦。”


    沈云迢还以为月痕雪暂时不想看见他。但这态度怎么觉得，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跟在月痕雪身后，两人一起离开莲心岛，往太苍派而去。


    与沈云迢神思相连的还神刚才也感觉到，自己差点就要离开沈云迢了，此时不断散发出不舍和委屈。


    沈云迢安抚地摸了摸指尖的丝线，心里反而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只要月痕雪不管，那他也不用遮遮掩掩地使用了。


    毕竟，还神虽是魔界之物，可影响最深的是宿主。只要沈云迢不介意，作为他师尊的月痕雪也不过问，其他人又能置喙什么？


    几日后，月痕雪和沈云迢落到太苍派的山门前。


    古吉知道他们是来乘坐传送阵走的，一早就准备好了。


    “此去百万里，不能亲自相送，就在此告别吧。”


    古吉对月痕雪拱了拱手，随后看向沈云迢，呵呵一笑，“小友天资绝佳，日后想必能在云中仙城的问道大会上一展风采，那便下次在仙城再见了！”


    沈云迢回了个礼，思索了一下古吉口中的问道大会是何物。


    这是由三大天宫轮流开设的大比，只有八大仙门，和修真界前五的世家有资格参加。


    百年一届，每届魁首，便是云中榜第一。


    沈云迢观看《逆天求途》的时候，只看到楚叶阳突破化丹那里，至于之后的问道大会何种发展，却是不知了。


    不过他猜也能猜到。


    楚叶阳和净水天宫的人相见，里面说不定就有他二叔楚天烟。一场腥风血雨，必不可少。


    还有之前见过的尹无意……沈云迢暗想，自己回去后也要尽早准备突破了。


    不然问道大会来临，他不可没有底牌在身。


    瞧见沈云迢神色里略有思索，古吉一笑，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启动了传送法阵。


    沈云迢和月痕雪站在法阵里，被一束白光覆盖，没几息，就到了一处山崖前。


    沈云迢望着这陌生的地方，目光往四下转了一圈。


    只见周边林深鸟静，溪水潺潺，仿佛是一处僻静幽谷。


    “我们不是回风陵宗？”


    这处地他从未来过，古吉将他们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月痕雪见怪不怪，抬步沿着山涧小溪往外走：“这里离风陵还有一千里。从太苍过来，最远，也只能传到这里了。”


    沈云迢望了一眼脚下，传送法阵在他们出现后，便缓缓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问道：“如此隐蔽，是防止有人破坏吗？”


    “此是其一，其二，是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月痕雪边走边道，“它直通太苍派山门内，若被歹人利用，恐会给太苍带来事端。”


    这也是为什么风陵宗内不设传送阵的原因。各大仙门彼此并不互通，出行往来还是靠飞舟和法器。


    沈云迢了然地点点头，跟月痕雪出了山谷，很快就回到秀峰。


    他清点了一下从玄阳秘境里得到的东西，摸出那半部真衍残卷。


    卷首明言，此为上半部，而下部流失已久。


    沈云迢在金霓宫看见这句，便没有接着仔细看下去，现在才有空拿出来研读。


    他展开古简，前面是一篇很长的文章，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


    ……


    读完前篇，沈云迢赫然发现，这是一篇关于探求大道之源的文章。


    古往今来，修真者追求大道，认为世上有天道存在，万事万物按照天道运行的规律变化。


    掌握天道运行的规律，便可呼风唤雨，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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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未来。


    沈云迢心想，若将一切变化归于天道，那这个世界的天道，岂不是写下《逆天求途》那个小作者？


    大道之源，就只是一本书吗？


    可如果只是一本书就能概括，那他更改剧情，无异于违逆天道，早该不复存在了。


    既然他还存在，那至少说明，这个世界的天道，并非全然是他想象的那样。


    沈云迢接着往后看了下去。但后面，记载的则是一些占卜数术之理。


    他一读便是三个月，等三个月后回神，他才发现院外有封信。


    信是李吟姜槐写的，说是沈云迢去了玄阳秘境，却没跟星衡仙君等人一起回来，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秘境中生了变故。一月后，他们听闻沈云迢归来，特地来拜访。但走到院外，见沈云迢闭门修炼，他们不好打扰，就留此书信，当作问候。


    看完信，沈云迢去了外门一趟。


    李吟姜槐见他无事，都是喜极而泣。


    沈云迢趁机指点了一下他们修行上的问题，留了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便又回到了梧桐院。


    他取出莲心岛上得到的那滴玉叶无根水，将之融入丹田，淬炼真气里的杂质。


    不眠不休日夜修炼，外面转眼又过一冬，沈云迢还未有所觉。


    直到院里的梧桐树冒出新芽，几片嫩绿的小叶子挂在枝头，沈云迢站在树下看，才恍然自己错过了一季。


    自修道来，他闭关的时间越来越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一睁眼，就沧海桑田了。


    但所幸的是，风陵宗洞天福地，灵气汇集之所，无论再过几十年，都是不变的。


    修士常年居于不变的风景中，自然不会关心人间凡俗过了几个春秋，换了几朝几代。


    沈云迢新学会了占吉凶，算时辰。他掐指一算，发现距离萧槿离开，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


    沈云迢化作青烟远去，消失在山峰间。


    潇湘岛，舜华林，则被来人惊扰，吹起一阵清风。


    沈云迢穿行在茂密的花林，枝头上的白木槿，依然静静地开着，与过去没什么两样。


    他走的缓慢，仿佛期待着在尽头，见到某个熟悉的人。


    直到一片空落落传来，他站在流光阁前，心想自己真是失了神。


    沈云迢将手放在阁门上，终究还是没有推开。


    沉湎于过去非他所愿，他只是突然想来看看。


    见这里一切如故，他也就安心了。


    沈云迢静悄悄地走了，谁都没有发现他来过。


    回到梧桐院不久，他便收到月痕雪的传令。


    ……


    离明宫外，顾枫和海卿见到沈云迢，不约而同跟他打了招呼。


    顾枫：“沈师弟。”


    海卿：“三师弟。”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沈云迢见他们杵在宫门口，疑惑地抬头：“快进去吧，别让师尊等太久。”


    “……”


    海卿和顾枫移开视线，一左一右踏进了门槛。


    沈云迢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丝怪异，殊不知海卿和顾枫也觉得对方奇怪。


    顾枫：海卿一直对沈云迢笑脸相对，何时关系这般好了？


    海卿：顾枫居然也会主动跟沈云迢打招呼，稀奇。


    三人心思各异，一并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