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


    这似乎是游戏、影视作品里才会出现的词语，但此时此刻，她却在宋别叙的嘴里真切地听到了。


    本来应该觉得不可能，但细思之下，她问自己，难道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吗？


    竹西观察着宋别叙的表情，斟酌着词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一个新的世界线，但我所在的地方，确实还有一个你。”


    他收了几分笑意，可有可无地道：“我知道。”


    竹西：“你知道？”


    宋别叙：“嗯，我当然知道。”


    竹西想到什么，面色犹豫，揣摩了半天要不要问，但最后还是按下了那个想法。


    她换了一个问题：“那里和这里应该是不同的世界线吧，但这个世界线是怎么定义的？”


    宋别叙视线落在远方明德高中橙红的教学大楼上，他缓缓开口：“世界线是我为它取的。因为这里的一切，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每重复一遍，我称之为一条世界线回环。”


    未等竹西接话，他快速问：“那颗球跟你说了什么？”


    竹西按下心里的疑惑，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宋别叙。按照光球跟她说的，这里只是一个小说世界，宋别叙他们都是小说里的角色。


    换成她的话，如果有人告诉她，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生活，她的情感全都只是所谓小说剧情安排好的东西，她能接受吗？


    当一个人所认为的真实全都变成了虚幻，他还能够正常地活着吗？


    最终她还是选择暂时先隐去这部分内容，只说：“它让我扮演好‘竹西’这个角色，跟着越悦一起霸凌简月莹。”


    恰逢这句话说完，天空突然响起惊雷，本来尚可的雨骤然变大，他们所处的这间咖啡馆开始摇摇晃晃。


    宋别叙攸地看向天空，眼神锐利：“啧，明明都放弃了，竟然还想着干涉这里。”


    他们头顶上藏着发浑的滚滚雷电，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得尽快离开。


    竹西拿着伞站起身，“我们先走吧，这里可能随时会塌下来！”


    “走！”宋别叙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冒雨穿进这座空寂的城市里。


    *


    黑幕降临，天色幽沉，沿途的路灯电路接触不良，挣扎着闪光，运作时发出不详的电流声。


    他们一路往前奔，像一对出逃私奔的情侣。


    天上的雨势磅礴，雷电带着惩罚的力道打落在身后，将为他们照亮前路的路灯打碎。


    “宋别叙——好像是因为我告诉你那件事才会这样，它不允许我告诉你！”竹西在狂奔中喊道，电流炸裂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似乎随时可以将她击倒！


    宋别叙用力将她往前一扯，他讽刺地道：“没有什么是允不允许的！”


    他在路边拉开一辆车的门，将竹西团吧团吧塞进去，而后迅速地坐进驾驶位。


    汽车轰鸣，一路疾驰，雨水泼在车窗上，雷电带着被劈过后倒塌的残物，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


    “卧槽！”竹西看着身后宛如灾难片的现场，她的心快要跳出来，在这毁天灭地的场景里竟还不忘问：“宋别叙，你哪里来的车钥匙啊？”


    宋别叙目视前方，动作迅疾地掌控着方向盘，快速回答道：“正好这辆车门是开着的，正好车上有车钥匙，正好车还没熄火。”


    竹西：“……？有这么正好？”


    把她当傻子忽悠呢？


    宋别叙抽空瞥她一眼，笑得猖狂：“在这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这一笑忽然就有了她所熟知的、那个永远不可一世的宋别叙的意味。她微微走神，听宋别叙疾声道：“坐稳，要加速了！”


    话音刚落，她就不受控制地猛然后仰，砸在了座椅背上。


    车辆以170码的速度往前冲去，飞溅出一地的泥泞雨水。


    瓦解土崩的建筑被雷电狂风裹挟着追赶他们，砂石碎砾迸溅在车的四周，发出可怖的响声。


    到处都是破瓦颓垣，前方不断有牌匾砸落。电线被拉扯到极致，不堪受负地断裂，像死神手中的戒鞭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宋别叙猛地打方向盘，这个时候要么急刹减速要么加速前冲，才能躲过这带着雷霆之力的断线。


    竹西直接大喊道：“宋别叙！加速冲过去——！”


    车子引擎发出响亮的轰鸣声，油盘上的指针瞬时飙升到200码，他带笑的声音从纷杂中传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敢冲的啊。”


    之前奔逃散落下的头发碍眼，竹西把发丝胡乱往后一扎，紧张地道：“不能不冲啊，不冲我们可能就没了！”


    红绿灯在雨里疯狂闪烁，倒计时“嘀嘀”嘈杂作响，屏幕上的数字从1闪回到999。


    车辆所过之处，无论是何种介质的屏障全都炸开，地面被砸得像要开裂。


    城市在崩塌，一切有如山河倾倒般的疯狂和恶意席卷过来，这方世界竟以不死不休的架势在围猎他们！


    *


    整座简安市静默笼罩在茫茫雨幕里，只有某条街上载驰载驱着一辆小轿车，连带周边也不安生。


    “宋别叙，左转左转！”竹西在副驾驶上为宋别叙充当着第三只眼。


    “看前面！”


    一栋CBD高层办公大楼被雷电懒腰斩断，它上半截从空中倾斜而下，马上就要砸到他们这来。


    这一刻，巨大的楼影缓慢地笼罩，竹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渺小。


    她死死抓着车顶棚的安全把手，快速寻找着附近可以供他们逃亡的地方。


    很快视线抓住了一条分叉小路，她当机立断，高声呼喊：“宋别叙，右转直走！进那条小路！”


    宋别叙照做无疑，他紧急转动方向盘，车辆在柏油路上飘逸出一道长长的弯。


    千钧一发之际，车辆借助撞击在路边便利店墙上的冲击力，成功拐入小路，将大楼甩在了身后！


    大楼残躯猛砸在地上，震得方圆几里地动山摇，带出的灰尘弹指间就扑散开来，他们的视野一片灰茫。


    竹西死死盯着前方，她记得刚刚匆匆一瞥，这里是一条直路，只要一直往前开就好了。雨刷启动，在前车窗擦出可视范围，很快他们就从烟雾里冲出，残留一串尾气在身后。


    危机过后，这方世界似乎后继无力，只能不甘地放下一些小型闪电追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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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


    竹西在座椅上浑身发软，这时才慢慢感到后怕，她手心全是汗。


    此时威胁已不如之前，宋别叙将车速放慢。他目视前方，细听之下声音竟残留着一丝兴奋。


    “你没事吧？”


    竹西缓了缓，道：“我没事……宋别叙，刚刚吓死我了！”


    “也吓死我了。”


    竹西惊讶地抬头，看见他勾着笑，眉眼是紧绷过后的惺忪。


    宋别叙，原来也会怕的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她不禁笑出声。想什么呢，她对宋别叙的滤镜也太厚了。


    他也是人，是人当然就会害怕，何况刚刚真的是生死之间。


    这会有了一点闲暇，她端坐起身，一边好奇地问：“宋别叙，咱们是要开去哪里？”，一边观察车内的情况。


    宋别叙答了句“去它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余光瞥到竹西埋头在车的主控屏幕前鼓捣着什么，问：“你在干什么？”


    “我发现这里可以听歌诶！”她惊喜地道，很快又沮丧起来：“诶……怎么只下载了一首歌，这里都没有网络。”


    宋别叙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的生活了，乍一听到这个词有点恍惚。


    他道：“这里当然没有网络，通讯基站只是摆设。”


    外面雨声依旧，但雨势渐小。他们竟一路开出了市中心，来到了后海处。


    两侧的建筑向后倒退，逐渐显露出沉寂的沙滩海面。


    公路边摇晃的棕榈树残影成为前进的度量标，遥遥之外海岸线坠在天边，和云层模糊在一起，像一滩打翻了的颜料污渍。


    宋别叙低声叫住竹西：“竹西，看外面，月亮升起来了。”


    竹西手指刚好点开那首歌，前奏在车内响起，她往窗外看去——


    细雨中一轮巨大的红月高悬在空中，似血似珠，静静地笼罩在远海边。


    月华氤氲，照亮他们前行的路途。


    恰逢歌声响起：


    “Iwatchthemoon.”


    【我看着月亮。】


    “Letitrunmymood.”


    【任月光流入我的情绪。】


    “Can''tstopthinkingofyou.”


    【这使我无法控制地想你。】


    车辆伴随着闪电、雷雨、海浪和歌声向前而去，在这黑透的夜里划出一道逐月的光。


    “Iwatchyou.”


    【我望着你。】


    “Solongnicetoknowyou.”


    【再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歌声夹杂着少年少女的话音轻飘飘落在后面——


    “宋别叙，为什么月亮会是红色的？”


    “我不是说过吗，这里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如你所见，混乱、无规律、不可追寻。”


    “这就是交界地。”


    “I''llbemovingon.”


    【我将继续向前。】


    “Movingon……”


    【继续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