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秋郁浅怔了一秒，“怎么突然想看书，还看纸质书？”


    星星下意识双手撑着下巴，手指碰到头发，眼镜被蹭得有点儿歪，才装出几秒的斯文败类样子彻底消失，依旧是一副缺心眼……不，烂漫的模样：


    “秋郁浅，我觉得你说得对，玩游戏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学点儿什么呢。”


    看书总比玩游戏好，秋郁浅果断点头：


    “行，我去给你找找，不过先打个预防针啊，我这里倒是有书，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学得进去。”


    “肯定能！”星星屁颠屁颠跟到秋郁浅身后，和她一块儿走进卧室，看着秋郁浅从书桌上抬下一堆大块头书，星星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样，够了吧？”秋郁浅抬抬眉毛，憋笑。


    这年头谁还看纸质书啊！她留在屋里的都是些写作和游戏相关的工具书，她自己看着都晕，更别说让星星看了。


    “要是看着觉得无聊，别勉强自己，还是玩玩游戏看看平板吧。”


    “才不会觉得无聊呢！”星星一把抱起那堆书，“不信你每天下班回来，都考考我书里面写了什么！”


    “行，等我考你。”


    秋郁浅打开手机，看到N7组李总监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是联谊赛的观看邀请函。


    “一张邀请函可两人入场……”秋郁浅看着这行字，考虑片刻，问，“星星，下个月初我们公司和隔壁诗豪科技有一场刀塔联谊赛，你要不要去看看？”


    “电竞……比赛？”星星好奇地歪了歪头，显然对诗豪二字毫无印象。


    “嗯，可以理解为规模比较小的电竞比赛，只有几个公司的员工参加，应该比较安全。说不定在比赛里能遇到你以前公司的人。”秋郁浅看过前几次联谊赛的视频，场馆里黑灯瞎火的，基本只看得清台上选手的脸，压根没人会注意到台下的观众，星星应该不会被仇家发现。等到中场休息时，秋郁浅再带星星去后台见GAC的员工，只要他们认出她来，星星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


    接下来几天下班回家，秋郁浅很惊奇地发现，星星还真在看书。一边看，还一边在手账本上做满笔记，不是装模作样。


    还会在秋郁浅靠近时，仿佛漫不经心般把书推到她面前：“秋郁浅，你考考我。”


    星星看的第一本书是《故事》，秋郁浅翻了翻她做过笔记的地方，随口问了几个写作结构相关的概念，她竟然真的利索地答了上来。


    “真行啊，要是以后你恢复不了记忆，还能跟着我去做文案，讨口饭吃。”秋郁浅给星星竖了个大拇指，心里却是惴惴的，她感觉到，星星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忽然变得安静许多，忽然不再完游戏，变得爱看书，也不像前几天那么依赖她。


    这是……


    要恢复记忆了吗？


    嗯，挺好的。


    挺好的。


    说不定，压根等不到下个月初的联谊赛，星星自己就离开了呢。抱着这样的想法，秋郁浅期待却又莫名不安地等啊等，终于等到联谊赛那天。


    ……


    半个月时间过去，星星看完了《故事》，看完了《游戏设计技术》，看完了《游戏专业概论》，啃完三本大块头，又在秋郁浅的耳濡目染之下，把游戏文案一行了解得相当透彻，却依旧没能恢复记忆。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秋郁浅窝在沙发上，等着天黑。联谊赛八点开始，她和星星七点半出发差不多。


    秋郁浅刷着手机短视频，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星星今晚就可能离开，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是不舍吗？明明一直期待着分别，可真到了这一天，竟然觉得不舍。


    除了不舍，秋郁浅还有点怕，害怕星星回到自己家里，渐渐恢复了记忆，便彻底将她忘了。


    星星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依旧坐在沙发另一角，安静地捧着书看，偶尔还会抬头找秋郁浅讨论一两句。


    “星星，时间快到了。”看着星星淡定的样子，秋郁浅舌尖低着上颚，没忍住轻轻提醒道。


    “噢。”星星点了点头，视线没有离开书页。


    秋郁浅以为她没听清：“我是说，快到出门的时间了。”


    “我知道。”这回，星星抬起头，与秋郁浅对视，一双桃花眸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念。


    秋郁浅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怕？”星星怔了片刻，不假思索道，“为什么要怕？要是待会儿真能找到我的同事，然后找到家人，是好事呀。”


    “嗯，是好事。”秋郁浅柔声道。


    深城的天黑得很早，七点半，窗外的世界已经被夜幕笼罩。出了门，走在城中村狭窄嘈杂的小道上，才能发现，原来夜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小巷两边的小吃摊滋啦啦冒着热气，一辆辆电瓶车如飞鱼般灵活穿梭而过，坑坑洼洼的路面被踩得吱嘎响。


    这是秋郁浅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地方。


    也是她想努力逃离的地方。


    等她攒够了钱，彻底没了压力，就搬进干净漂亮的小区房——好吧，她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秋郁浅早已走腻的这条路，星星却无比新奇地仰头看这看那，就连街边的酸嘢摊，都能让她发出一声惊呼：


    “水果里面加辣椒诶！秋郁浅，你吃过吗？什么味道？”


    秋郁浅有些心疼地想，星星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她一个人在家，也是被憋得够呛。以后可以等晚上带她去公园逛逛，应该不会被仇家发现吧……不，说不定没有以后了。秋郁浅笑着摇摇头，将思绪清除出脑海。


    深城大街小巷上的夜生活才将将开始，然而科技产业园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园区里灯火如昼，一栋栋高楼亮得刺眼睛，数不清的打工人还奋战在一线。


    联谊赛在园区新修的体育馆里举行，过去的路上，要经过独角兽新园区。这边高楼的窗户里没有亮灯，只有楼顶“流光网络”的LED牌一直亮着。


    “还没搬来呢？”秋郁浅在心里疑惑，流光的办公楼都装修好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搬过来呢？总不能是放着晾甲醛吧？这地段的租金可不便宜。


    独角兽园区本就没多少光点儿，到了体育馆附近，更是黑灯瞎火，几盏路灯都没开。夜风一吹，草丛里声音嗖嗖嗖的，秋郁浅起了身鸡皮疙瘩。


    忽的，秋郁浅感觉，一直轻轻挽着她手臂的星星忽然用力，挽得更紧了些，整个人都向她贴近。


    初秋的深城依旧湿热，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布料，无论是温度还是触觉都异常清晰，秋郁浅脊背倏地绷直，一瞬间理智和感情在脑海里打起了架。


    本能地想用力与身侧的星星贴近，在寂静黑夜里寻找那一丝安全感，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不要被那什么生理喜欢骗得头晕脑花。


    秋郁浅脑海里天人交战时，星星说话了。


    “秋郁浅，我害怕，你牵紧一点儿嘛。”星星声音软绵绵的，撒娇般往秋郁浅肩膀上靠——似乎是想靠上去，可最终只埋头蹭了蹭。


    “嗯，行，别怕，我牵着你。”既然是星星怕黑，那么自己这个拥有完整记忆的成年人，好好保护她是应该的吧……？


    才不是因为她害怕，不是因为她在贪念星星的怀抱呢。


    然而没走几步，星星主动分开了一点儿距离，她们遇上了前去体育馆看比赛的人群。顺着人群，走进体育馆，秋郁浅听到好几句吐槽：


    “都是同一个园区，这边怎么不开灯嘛！把人摔着怎么办！”


    “不是不开灯，是部分电路出了问题，维修部那边想着反正新园区没人，一直拖着没修！”


    好在体育馆里的灯亮着，虽然有些暗，好歹看得清路，秋郁浅在最后一排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场馆中央已经开始热场，播放各公司参赛选手的介绍。


    “星星，你对视频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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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印象吗？”


    诗豪科技前几场比赛的分数都很高，是联谊赛里的大热门，屏幕上第一个介绍的就是他们。秋郁浅看看大屏幕，再看看星星，期许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从头到尾，星星都一脸迷茫地歪着头：“……没有。”


    好吧，只能去后台找人了。


    第一轮比赛，是茅洋和另一家游戏公司比赛，诗豪的人不上场，秋郁浅拉着星星，直奔选手后台。


    秋郁浅怎么都没想到，场馆前面看着好端端的，后台走廊的灯居然是坏的！


    黑得像一条山野隧道的走廊，没有光，也听不见人声。一说话，甚至只是动动脚，声音便在走廊里回响。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线照不到尽头，反而显得更恐怖了。


    “根据刚刚那个指示牌，选手休息室应该是往前，然后往右……”一边走着，秋郁浅声音都在抖。她还在一边想着，明天，她就把这个场景写进“鬼蜮”的新活动里！


    恐惧战胜了其他一切情绪，这会儿，秋郁浅再没有一点儿心猿意马了，瑟瑟发抖往星星怀里缩。


    她怕黑，怕得要命。


    园区外面黑灯瞎火就足够让她害怕了，更何况在幽闭无光的走廊里，秋郁浅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吞噬了。


    "往右、往右、往右。"秋郁浅念念有词，到了第一个岔路口，飞快地往右转，推开厚重的铁门，往前一步，却听到“哐当”一声，铁门关上了！


    手电筒晃一圈，这哪是什么休息室，分明是一个弃用的狭小建材仓库！


    完了。


    秋郁浅脑海里最后闪过这么两个字。


    油漆和灰尘的味道扑鼻，只是有点儿呛，秋郁浅却感觉，呼吸都被堵住了，仿佛回到了年幼时，无数个被锁在地下室里的夜晚。


    她有很严重的幽闭恐惧症，都是源于那时。


    大脑轰一声炸开，视线倏地变得模糊，除了恐惧，秋郁浅什么都感知不到。


    “秋郁浅，你、你怎么了！”


    秋郁浅听到星星焦急的声音，却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


    “门把手是坏的，怎么办……手机！”星星快速捡起从秋郁浅手里滑落在地的手机，“没信号……没信号。”


    她抬头，看见铁门上方与天花板连接处，留有半米左右的缝隙，星星咬了咬牙，把手机塞回秋郁浅手里，用力将秋郁浅手指握拢，让她能够拿稳手机：


    “秋郁浅，你等我十秒。”


    星星微微弯腰，额头几乎快要贴着秋郁浅的额头，用力与她对视。


    “十秒，可以吗？”


    废弃仓库里堆积成山的杂物消失了，秋郁浅只看见，那双映着熠熠光点的眼瞳。她感觉到，星星手指的温度停留在自己后脑，很暖。


    “……好。”


    下一秒，星星转身，用力跃上铁门边的杂物堆，一手攀住铁门最上端，身姿矫健地用力往上。


    秋郁浅努力闭上眼，她的牙齿止不住的颤。


    一、二、三、四……


    她在心里数着。


    短短十秒，秋郁浅觉得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数着数，可不管数多少，数到上百上千，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五、六、七、八……


    星星的声音消失在仓库内，她出去了。


    只剩自己一个人。


    秋郁浅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撑不住了。


    九。


    “咔哒”一声，走廊里依旧黑暗，仓库里的灯却亮起，亮如白昼。秋郁浅本能地睁眼，浸润在眼眶里的泪滴一下子被刺得沿着眼角滑落。


    十——


    “秋郁浅！”


    仓库门被从外面推开，星星一手撑开门，另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手机又一次摔落在地。


    她被星星揽入怀中。


    在黑暗空旷的走廊，与明亮仓库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