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寺庙

作品:《青史为聘

    裴昭的额角和颈间浮着一层薄汗。他抱得实在有些用力。


    崔珩低下头,看着怀中人鸦黑的云鬓,低声道:“裴小姐,我也很喜欢你。很早很早。”


    裴昭的声音被捂在怀中,变得含糊不清:“什么时候?春猎?”


    可那时他们并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


    “裴小姐,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裴昭愣了愣,仰起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的下颌还有发红的耳垂。


    “第一次是在十三岁那年。我去拾翠殿参加宫宴,半路的时候,崔珏把发冠扯坏了,你看到了,便送了我一根玉簪,让我把头发束起来——就像现在这样。”他说着,余出一只手,将脑后束发的玉簪抽下,簪在裴昭的发鬓上。


    “或许对你来说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我记了很久。我想把簪子还给你,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参加宫宴。好不容易等到春猎,你果真不记得我。”崔珩淡笑道,“莫名其妙送你一根玉簪,有些失礼,于是我没有送。但那时,还不是喜欢,只是感激,还有……”


    裴昭屏息听着他说下去。


    “期待。”


    期待再次见面。


    这时,阁外传来了清脆的宫铃声。


    崔珩抬手扯上了的沉沉的帐幔,将床榻同外间隔离开来。他继续道:“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再后来,得知你要和王藻成亲,我才发现自己竟开始讨厌起王家。于是我想见你一面,但那时你不愿见我——嗯,因为我确实很讨厌。再后来……”他没有说下去。


    是浑浑噩噩的七年。


    裴昭垂眸片刻,问道:“那回见面,殿下想说什么?”


    淡淡的柔光透过帐幔的缝隙,将往日青黑的眼眸照出透亮,有如晶莹的琥珀。


    他轻声道:“想道歉,想说对不起,还想说,能不能等等我。”


    等我能配得上你。


    -


    那日过后,崔珩便以互相照应为由让裴昭搬到了王府。


    裴昭这时才发现,没有官职,日子虽然清闲,但也无趣至极,即便是雕梁画栋的晋王府,竟也如牢笼般无趣。


    最初还能看着裴府旧物或是裴东野和杨黛的书信度日,但不过一旬,裴昭到了看到上一句,脑海中便自动滚出下一句的地步。


    过去当裴二小姐日子似乎也是这样无趣。


    可时间一长,记忆中唯剩那时骑马踏青的花团锦簇。


    休沐之日,两人在膳堂用膳,见崔珩眼下淡紫,似熬夜多日,裴昭忍不住道:“殿下若是批阅公文劳累,不妨让我来,反正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


    “裴小姐若是无聊,可让卫铮铮陪你玩,过去裴府家风甚严,赌场什么的大概……”


    “都去过。”裴昭坦诚道,“就是想批公文。”


    他放下玉箸,神色略有迟疑,过了一会,道:“这些日子的公文恐怕会有些冒犯你。”


    书斋内清光明亮,窗纸上有飞絮的影子,原是外面的白雪在悠然飘拂。


    裴昭看完整整一叠公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分之一的公文在说,应当揪出当年替裴府行刑的官吏——因为没发现赐死时的不是裴家二小姐;三分之一在说,裴家的案子虽有端倪,但毕竟是先皇的旨意,晋王不可为了一点男女私情就罔顾律法;剩下三分之一则是说,不妨借着裴二娘子来重新理清过去的细枝末节——毕竟当时抄斩裴府,本就未曾经过三司会审,实在有重审的必要。


    总之,各怀私心,各有各的理。


    看完后,裴昭将公文重新一一整理好,关切道:“殿下早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堪。”


    毕竟在朝廷上被人用私事攻讦,面子上估计会挂不住。


    他的薄唇微微上扬,绽出淡淡的浅笑:“可惜裴小姐没能一块上朝,否则你便知别的官员会有多难堪。”


    六品以上官员方可在宣政殿面圣。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又道,“倘若事情办完后,你还想留在京城。”


    裴昭轻轻叹了口气:“恐怕得等洗脱罪名后再说这些。殿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世上有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开皇陵变得顺理成章。”


    崔珩淡笑:“先皇后死时,为了合葬,确实开过皇陵。但不知萧氏死时,能不能……”


    裴昭连忙打断:“解药还在太后那,而且若是再犯弑母之罪,史官也不知会怎么写殿下。”


    估计他又要说自己不在乎名声。


    但崔珩却侧过头,眸中带着缱绻的笑:“那这样,过两日,裴小姐陪本王去一趟清都寺。兴许太妃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


    文宗驾崩后,崔珺的生母,当年的德妃娘娘韩氏便在清都寺居住。


    清都寺位于安义坊,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寺内古树参天,每逢风过,树枝上悬挂的青铜铃铛便轻轻颤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年关将近,原本来此庙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但因晋王要来的缘故,此日的清都寺并无外客,幽静得如在山中。


    下了马车后,一位老僧携着两个小沙弥迎了上来,道:“殿下,裴二娘子,请随老衲来。”


    老僧领着二人,穿过铺着竹影的小径,最终停在一扇檀木门前,借着一个年轻婢女引着二人进了屋。屋里点着熏香,香炉上白烟袅袅,一丝丝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面上。


    案边抄录经文的妇人把笔放下,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又慢慢垂下去,落在腕边的佛珠上。


    “淞雾,去给二位沏茶。”


    等淞雾将黄芽茶端上后,韩太妃才缓缓开口道:“二位来,估计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当年那事,哀家得知后一直后悔不已,等哀家说完,裴二娘子,或许会怨哀家。”


    裴昭微微一愣。


    难不成他们家的事,和韩德妃也有关系?


    韩德妃似看穿了她的警惕,淡笑道:“当年哀家和阿黛情同姐妹,自不会害她。但阿黛离开京城,南下赈灾时,哀家委托她调查了一瓶粉末——是从萧氏宫中取得的。阿黛回来后,告知哀家,那一瓶粉末是一种叫‘雪融春’的毒,然后没过多久,先皇就下了抄斩的圣旨——晋王殿下看上去似乎知晓这种毒?”


    崔珩敛眸冷笑:“太妃娘娘,本王不但知晓,还切身体会。”


    韩德妃指尖一顿,随即明白了他的含义,惊讶道:“那种毒,竟是萧氏为殿下准备的?萧氏……不是殿下的……”妇人叹着气,轻轻转了转腕间的佛珠。


    “宫里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妃娘娘一样爱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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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


    浓黑的长睫有如蝶翼般颤动,在仓皇的烛火中投下轻薄的淡影,衬出了青年无谓的笑。


    韩德妃再次抬起眼,语气中也带上怜惜:“当年哀家虽隐隐察觉,萧氏不喜殿下,但哀家未曾料到她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裴昭低声道:“那太妃娘娘原本以为,雪融春是给谁准备的?”


    “文宗。”


    史书记载,文宗崔隆裕是病殁的。


    韩德妃见两人神色微讶,继续道:“当时殿下领兵北上,对后宫的事情或许不晓。文宗驾崩前六个月,除了偶尔去坤宁宫,便是在萧氏那儿留宿。先前哀家还以为,那瓶子装的会是什么令人上瘾的药,但没想到……”她叹息着摇了摇头。


    若是文宗真的是沾上什么毒后才病死的,打开地宫便顺理成章。


    崔珩道:“本王想求太妃娘娘一件事。将方才的猜测写在纸上。”


    韩德妃果断地摇了摇头:“哀家已决心远离宫中纷乱,今日说这般话,全是念在往昔和阿黛的情谊。”


    裴昭试图争取:“若能为阿娘洗脱冤屈,太妃娘娘也不愿意做么?”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过了一会,仍是道:“哀家心意已决,此后再不会置喙宫中之事。”


    崔珩轻哂一声,站起了身:“本王也不强求。但请劳烦太妃娘娘记得今日的话,不论接下来宫里发生了什么,最好都不要插手。”


    离开韩德妃的书斋后,裴昭迟疑地开了口:“殿下,我们可以伪造韩太妃的信件,怀疑先皇死因,以此为由开陵。”


    崔珩颔首道:“只有太妃还不够,还需要裴小姐按着裴丞相和杨御史的口吻、字迹写两封信,怀疑先皇缠绵病榻和中毒有关。”


    以重查先皇驾崩的缘由开陵,比无凭无据开陵好上许多。


    他终于在乎了一下名声。


    两人走过一道圆形拱门,来到侧殿。


    正是傍晚,檀香薄烟笼罩着整座大殿,一缕柔和的红光斜斜地照在莲花座上的金身佛像上,照出端庄肃穆,照出异常的华美。


    崔珩停下脚步,轻声道:“裴小姐,稍等一下。”


    在袅袅香烟中,青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眸轻阖,眉目少见得虔诚。叩拜时,肩膀也轻轻地颤动起来。


    他叩拜了三下。


    起身后,崔珩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香,插在一旁鼎炉中。


    裴昭低声问另一位小沙弥:“这一尊是……”


    小沙弥压低声音回道:“是狐仙娘娘,求夫妻情谊天长地久的。”


    离开清都寺,两人走上喧闹的翠绿桥,卖花的摊贩将一串大红色的相生结送了上来,笑眯眯道:“郎君,娘子,新的一年快到了,买个相生结,保佑二位在新的一年里夫妻和睦。”


    崔珩笑了笑:“我们还未成亲。”但还是取出碎银买了两串,将相生结别在玉蹀躞上。


    裴昭接过另一串,忍不住笑道:“殿下既知道还未成亲,那还求狐仙娘娘。”


    崔珩握拳抵着唇,轻轻咳了一声,只道:“成亲后会再来求一遍的。”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清哑的声音。


    “晋王殿下,裴二小姐,听说二位不久后要成婚了,某在此祝一声,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