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欢站在台子上，看了看升旗台下宛如丧尸的同学们，笑了，清了清嗓。


    广播里传来调试麦克风的声音。


    “来来来，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悦耳的女声在年久失修的扩音器里变得沙哑麻木，层层荡开。


    台下游离的目光渐渐聚焦，三千多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宣布个事。”


    陈欢，二线城市高三学生，成绩中上，父母双全，家境小康，不谈恋爱，没经历过青春疼痛文学。


    如果没有经历这场意外她本来可以顺利成年，考上个大学，幸福顺遂地度过一生。


    今天是周一，由于上次月考成绩突飞猛进，老师推荐她升旗演讲，介绍学习方法。


    虽然很不情愿，甚至觉得有点蠢。


    但碍于父母积极支持这次他们认为的光荣行为。


    陈欢不得不同意。


    早在周日她就准备好了演讲稿。


    父母昨天说回趟老家，一晚上也没回来。


    “哎。”陈欢叹了口气，认命地起床做饭。


    放养式教育使她早就习惯随时见不到便宜爸妈。


    “奇怪。”陈欢拉开窗帘。看着浓雾弥漫的窗外。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是晴天啊。”


    不过天气预报不准也是常有的事，她转头进卫生间洗漱。


    陈欢家是十几年的老房子，卫生间的灯敞亮。


    白炽灯的灯光将她本就白得透明的皮肤照的毫无血色。


    镜中的女孩穿着校服，留着齐肩的短发。


    由于学校不允许留长发，她保持这个发型已经快三年了。


    其实就审美而言她还是比较喜欢长发，将有些长的刘海拨开，她看了看眼底的血丝。


    再加上常年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意外是在厕所发生的，人是当场走的。


    陈欢双手撑在不大的洗手池边。


    看着镜子上慢慢浮现的血红色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父母对风水略有涉猎，但陈欢毕竟是接受了九年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教育。


    陈欢心想，白天是不会撞鬼的，一定是她没有睡醒。


    接着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将脸埋在毛巾里擦拭。


    可红色却越来越多，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


    几乎是瞬息，血红色铺满了本就不大的镜子。


    在她将毛巾从脸上拿下的那一刻。


    血红色挤满了她的视野。


    蹬蹬蹬——————


    陈欢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后退几步，满眼不可置信。


    本来就逼仄的卫生间让她退无可退，头皮发麻。


    “卧槽。”


    她不合时宜的国粹响彻在不大的房子里。


    陈欢闭了闭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冷静，冷静。


    你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鬼害人也不会害到你头上。


    再度睁开，入目所及是写满一整面镜子的字。


    更奇怪的是，镜子最下面出现了她的名字，上面写着：


    【陈欢，活下去】


    去字最后一点被拉成长长的一条，流出了镜框。


    视线上移，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字都是反着的。


    就像是，有个人在镜子的另一面写下这段字。


    可镜子后面分明是砖墙。


    毕竟他们家算不上富裕，房子的装潢还维持在十几年前，没有装现下流行的镜后橱柜增加储物空间。


    【.....正在载入当前副本......载入完成度99%......当前副本（江城一中）载入成功】


    【请玩家遵守如下规则，顺利完成任务。】


    【一.七点半点准时到校，八点半完成升旗仪式。】


    【二．可以相信你的同学们，尽管他们有一部分可能已经变得不正常。】


    【三．周二的规则将会在周一晚十点出现。】


    陈欢看懂了，最近学校私底下流行规则怪谈。


    可是只有规则，却没有所谓的任务。


    她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陈欢，活下去】，抽了抽嘴角。


    看来，她的任务相当简单，【活下去】。


    搞清楚了诡异现象的原因，陈欢才把一直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咽下去。


    奇怪的是她心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异常平静。


    她在有些黄渍的洗手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旧抹布，拧开铁制的水龙头。


    “我还以为流出来的会是血呢。”她讪笑道。


    接着将抹布浸上水，拧了拧，免得一会留下太明显的水痕。


    “好难擦，不是刚写上去的吗？”她挥舞手臂擦拭着镜子。


    毕竟她一会就要去上学了，要是爸妈回来看到，肯定会以为是她的恶作剧。


    为了这个月的零花钱也得把它打扫干净。


    陈欢擦了擦鬓角渗出的薄汗，真难擦，她心想。


    要是这狗屁游戏能不能先进点，弄个电子屏幕显示不好吗。


    嘟嘟嘟————


    是家里的座机，陈欢走出卫生间。


    红色的座机不断发出声响。


    拿起听筒，还没等她开口，便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


    接着对面似乎静了一会，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


    “陈欢，别忘了今天我们约好了一起走的。”是她的发小宋至仁，家里有个双胞胎弟弟宋尽义。


    说是仁至义尽太难听，不如倒过来，叫至仁尽义。


    父母在国外，这些年一直没回来。


    “没忘，没忘，今天一定能赶上。”陈欢连忙说。


    她们三人偶尔会约着一起上学。


    毕竟之前因为睡过头，三人没赶上公交，跑了一路才到学校，差点迟到。


    想到这里，陈欢轻笑两声。


    “欢姐，你快点吧，我姐都快要等不及了，”宋尽义抢过宋至仁的话筒说道。


    “也不知道她在着急什么。”


    “好了，我知....”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摇了摇头，姐弟俩都是急性子。


    习惯性地按了下“上翻”的蓝色按钮。


    尽管那两个字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了。


    像这种老式座机就是不太方便。


    嗯？爸妈今天早上打过电话？


    看了眼记录时间，六点三十八分。那个时候她还没起床。


    她回拨过去，对面嘟嘟两声之后，响起了她爸的专属铃声。


    “年青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


    《年青的朋友来相会》她爸最喜欢的歌，响了一会。


    就转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陈欢将听筒放回去，叹了口气，忍不住捶胸顿足。


    诸事不顺！诸事不顺啊！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挂在墙上的表发出悦耳的铃声。


    【现在时间，七点整。】表上的报时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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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尽快出门。


    出门前，她看了看桌子上的《六爻》。


    鬼使神差地，一个声音从她心底响起。


    带着吧，万一能辟邪呢。


    陈欢家在4楼，但是她信风水的爹娘说不吉利，让物业把楼层名字给换成了3A。


    现在她只想说，爸妈您二位高瞻远瞩，确实很不吉利。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希望还能活着见到您二老。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浓雾弥漫，老旧的小区仿佛沉睡的怪物一般，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从小区到公交车站要走上七八分钟，她快步疾走。


    远远地看见浓雾中有两个黑影，近乎两人高。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睁眼变成了两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影子。


    “陈欢，快点，车要来了。”是宋至仁的声音，其实她们离得并不远，但是浓雾混淆了视线，根本无法判断距离。


    “宋至仁？”陈欢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回问道。


    紧接着她听到了大型车排气的隆隆声。


    黑影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奔。


    “赶上了！”宋至仁将她的手松开。


    车灯黄色的灯光在浓雾中拉成长长的一条。


    约莫一个路口的距离，公交缓速停靠过来，上面的K114号闪着绿光。


    滴————


    “呼，可算上车了。”宋尽义急匆匆地刷了一下公交卡，找了个前排的单人座位坐下。


    宋至仁帮她刷了卡。


    “陈欢，咱不理他，咱去后面找个位。”宋至仁拉着陈欢往后走。


    过早的车没有太多人，还不到上班的高峰期。


    司机没看她们，说道：“都坐好喽，可别在我的车上追逐打闹啊！”


    “放心吧，司机叔叔。”宋至仁乖巧地说道。


    陈欢看见几个和她们穿着同样校服的人，有两三个环卫工人。


    以及几个像是要去赶早集的大妈，带着鼓鼓的草绿色蛇皮袋子。


    奇怪的是，她们都垂着头，像是陷入了什么美梦一般，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铛铛铛铛——————


    【乘客您好：您乘坐的K114是由安定小区至江城一中的班车。行车途中请您扶稳坐好，不要来回走动。车上禁止吸烟、大声喧哗等不文明行为，禁止携带危险物品上车。】


    两人刚坐稳，公交车就启动了，车子摇摇晃晃地前进。


    陈欢歪头看向宋至仁，和她一样的齐肩短发，个子比她矮上一个头，长得娇小可爱。


    除此之外，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陈欢整天一副精神萎靡，没睡够的样子。


    宋至仁则是有着青春女高的朝气蓬勃，班上亦有不少男生对她春心萌动。


    “陈欢，你今天要上台演讲，紧张吗？”宋至仁用胳膊肘捅了捅陈欢，还没等她回答，宋至仁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要是我就肯定紧张死了，台下那么多人。”


    陈欢竖起一根手指放在浅色的薄唇上，示意她别吵醒了车上睡觉的人。


    “嘘，还好吧，念稿子而已。”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宋至仁连忙点头如捣蒜，举起手从左滑到右，示意她会注意。


    一路无话，宋至仁拿出MP3戴在耳朵上。


    K114是到江城一中的班车，还要途经两站才能到达学校。


    【东江站到了，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


    悦耳的广播声唤醒了熟睡的乘客，环卫工人们陆续下了车。


    有几个江城一中的学生抬起头，睡眼朦胧地四处张望。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陈欢，是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