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点头，夏薇轻拍叶风的手以示安抚，而后起身面向旁听席深深鞠躬。


    与吴林几月不见苍老了许多的双目对上视线，她的双眼发热。“感谢大家愿意来旁听。今日这番话，感谢有你们的聆听。


    我不懂法律。


    小时候亲眼目睹好人倒在血泊中，我便发誓要将一切罪恶扼杀在摇篮里。不惜一切代价，坠入深渊也不怕。


    我满身煞气，小学生涯中就与同校生发生过冲突……”


    夏薇咽了咽发紧的喉咙，望向最后排的直播摄像。那后头有爸爸妈妈在观看，还有陪着他们的夏鸣和文晨。


    “我总是无法控制分寸，连累自己的父亲受伤，给身边人带去责难……直到遇见了我师父。”


    夏薇收回目光，看向前排吴林，“师父告诉我武术当是保护弱者和正义的存在。他说习武切忌有怨。心有郁结，武术便会成为弑杀的工具。


    武，虽为征伐示威，但我们不该忘了它向往和平。点到为止，该是每个习武之人的基本素养。


    师父教我要成为守护和平的一员，用自己的拳脚维护社会安定。我说那是警察的权利，我没有资格。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私心。


    我清楚自己习武的目的没有师父爱武那般纯粹。


    我是为了以武抵抗罪恶，我想同罪恶同归于尽。我就是抱着这样必死的信念，为曾经救我而遭罪恶毒手的勇者报仇雪恨。


    我无法原谅当时脆弱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救我之人浑身淌血濒临死亡。


    那以后，我不断祈祷时光能倒流，却并不能如愿。


    被迫失去双腿的恩人，每日承受着无法站起的磨难。而我却享受着不该属于的自己的平稳生活。


    师父不仅教授我武艺，他还教我武者的博大胸襟。


    他告诉我即便复仇成功，往日恩怨也消不了。他说当年那个小男孩舍身救我，并不是为了让我日后为他报仇。


    小男孩救我，是因为无畏之爱。


    我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传递那份真挚之爱。


    报仇固然解恨，可却将那份真挚的爱污浊。在师父的谆谆教诲下，我终于明白传递真爱才是感恩。


    那给我真爱的，就是叶风。”夏薇低头看向叶风。


    叶风眼泪汪汪就差摇尾巴了。不曾见过他这般软萌样的夏薇，愣了愣。


    她忍住想揉揉叶风萌萌脑袋的冲动，微微一笑道：“阿风，谢谢你不怕危险来救我。”


    说完不待叶风给出回应，她又面向旁听席的吴林，双手抱拳，鞠躬行大礼，“师父，徒儿让您操心了。”


    吴林忙也起身，抱拳回礼。“薇薇，你是最让师父骄傲的徒弟。你没有做错，你在用自己的力量维护正义。师父始终为你骄傲。”


    “谢谢师父……但这一次我要让您失望了。”


    夏薇有丝哽咽，说着不看吴林有些吃惊的神情，转头正视检察官。


    “你忌惮我的武力，是应该的。但我想说，如果我想置楚裴勇于死地，直接扭断脖子才是最快的方法。徒手，对我来说毫无压力。


    摄像机很远，却把楚裴勇腹部被匕首刺入的画面拍得清晰。或许这是天意，是时候让我赎罪。


    但赎的是，我欠叶风的那一份，与楚裴勇无关。


    即使时光倒流，楚裴勇如果还敢诅咒我的孩子没有爸爸，我一样会刺下一刀。不，再有一次，我一定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亲手了结谋杀叶风的主谋。”


    夏薇目光灼灼，毫无历来被告紧张躲避的悔恨抑或执迷不悟的跋扈。


    她坦坦荡荡，毫不避讳的眼神，宣告视死如归的勇士精神。检察官一时间竟想垂眼避开。


    夏薇不待他有所动作，面朝法官道：“我说完了，谢谢。”说着微微鞠一躬后坐下。


    转头看叶风，发现人又泪流满面，不禁莞尔，“阿风，我爱你。”


    小声告白的真情，令本就痛心的叶风悲从中来。为什么她的真爱，却要受到惩罚？


    叶风抹一把眼泪，而后刷地起身，指着检察官道：“你是不是没有老婆？你的老婆不爱你，所以见不得我老婆爱我？”


    心中那团不安的阴霾笼罩住越来越清晰的绝望，叶风不禁哽咽，“你为什么看不见一个女人救自己家人的勇敢和努力？如果是你的老婆，你还会怪她太勇敢吗？！”


    嘶吼而出的话语，久久回荡在法庭……


    伴随沉重的压抑，检察官维持起诉决定。主持法官宣读这个结果，即刻散庭。


    叶风再忍不住，手一撑桌子，一跃而过，几步跑到公诉人桌子，揪住检察官的衣领。“你收了楚裴勇多少钱？”


    “叶风，冷静。”韩毅赶紧拉叶风的手，压低声音，“直播还没停。”


    “我很冷静，”叶风紧抓检察官的西服领不放，“但我怀疑这位满口假仁假义的检察官贪污受贿，我要检举他。别说他没有，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维护一个强.奸犯和杀人犯？”


    韩毅看看自己一脸正色的同僚，再看看一脸悲愤的叶风，一时哑口。


    “不管你怎么想，”检察官道，“我从没做过违法的事。我没有维护罪犯，也没有针对谁。我只是在履行职责，法律的漏洞任何人都别想钻。”


    “你说谁钻？楚裴勇没钻，是我们钻？”


    “楚裴勇会为自己的罪行负责，夏薇也得为自己的鲁莽负责。”


    “鲁莽？”叶风冷笑出声，继而一拳挥出。


    检察官冷冷注视叶风，不闪不避。韩毅赶紧挡。但即便挡成功了，也是打人。


    紧要关头，一声轻轻的“阿风”，令就要挥上韩毅面颊的拳头停住。


    “阿风，你手机忘拿了。”夏薇在叶风身后温柔细语，“我和思源说，思源让我快来找爸爸。”


    韩毅就见叶风的眼泪猛地涌出眼眶。


    叶风嘶哑着嗓音，几度哽咽：“你们赢了……你们把我的老婆孩子关起来……你们赢了！”说着转身拥住夏薇，“对不起，对不起……思源，对不起，爸爸接不回妈妈……”


    拉近的直播镜头，叶风哭得像个孩子。等在法院大厅的周文，生不出一点嘲笑的想法。


    他同叶风一样，绝望无助，只是眼泪都吞进了肚里。


    旁听席位置有限，周文和武德、李坤他们等在等候大厅。还有好些海城体大的学生和热心市民一起。


    陈星瑶和体校女生坐在角落，几次泣不成声。男士们忍得住不流泪，却忍不住眼睛发红。


    看着叶风哭，他们也想哭。


    大家抹抹眼睛，继续盯着手机直播。


    夏薇开口说话了，镜头便立马拉近她的面容。几月不见，她白皙的皮肤覆上了一层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她盯着检察官道：“你心中的正义，并不比我心中的高。恰恰相反，我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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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家人，我问心无愧。而你，什么人都没护着。你就是纸上谈兵，心比天高。”说完拉着叶风出去。


    检察官愣在原地，一时回不了神。或许夏薇说的是对的。他要维护的从来都无法具象化。但他必须坚守法律的底线。


    拟定好的法条，绝不可轻易改动。


    他无法保护任何一个人，但他拥护的法律可以保护任何一个人。


    韩毅看看走出法庭由女警跟随的夏薇，暗叹口气，拍了拍同僚肩膀，跟了出去。


    走之前，他回望一眼旁听席后头的摄像师。


    直播画面随之中断。


    担心周文他们带着体校生和热心市民引起骚动，韩毅提议走法院后门送夏薇回看守所。


    叶风跟到后门，盯着早停着的警车，瞪向韩毅：“你早知道了结果？”


    “我不知道……只是法律程序都是严肃的，外力不可轻易撼动。”


    “我是要谋反吗？我只是要法律给薇薇公平和正义！”


    每个人心中的公平和正义都不一样——韩毅咽回不能说出口的话。


    “让夏薇安心些吧。”他压低声音道。


    叶风闻言凶狠的眼神变得无助而绝望。“韩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要相信法律。”他想说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请耐心等待审判。


    “我要怎么相信？你告诉我，我该怎样相信？”叶风边说边看向被两女警左右抓着胳膊走前头的夏薇，见马上就要带上警车，跑上前去，“等一下！”


    没有人等他。知道他追来，女警像避瘟神一样赶紧扶夏薇上车。


    看在叶风眼里，那是推。


    “住手，住手！”他边喊边跑，警车却立马开动了。


    叶风追着警车，奔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完全不顾车流。


    韩毅赶紧追上，拉住人道：“孕妇都会得到特别关照，夏薇不会有事。”


    “韩毅，让他们停下。快让他们停下，我还没和薇薇道别……”


    不住泪流的叶风，俨然是丢了糖果的孩子，韩毅心头一软，打了电话。


    警车在街道拐角停住。


    叶风奋力奔上前，一手搂住下车的夏薇，一手轻轻贴住她的孕肚，久久不松开。


    韩毅远远看见不见叶风出现找来了后门的周文和李坤他们，轻声催促：“叶风，别让大家难做。路途不近，要赶时间。”


    叶风搂住夏薇，紧紧不撒手，只恨不能代她前去。


    “阿风，你会等我和宝宝吗？”夏薇轻轻拍着叶风不住发抖的背。


    “嗯……”


    “我和宝宝也会等你，别害怕。那里的警察也和韩毅一样好，我一点事都没有。”


    “不……韩毅一点也不好。”


    “大家都很好，别担心……我得走了。”


    “不要……再陪陪我……”压抑的哭泣，从夏薇颈窝里溢出，“薇薇，我不想一个人……我要和你，还有宝宝在一起……”


    周文和李坤他们飞快跑来。


    韩毅就感左眼皮跳得厉害。


    叶风还在孩子气地要和夏薇一起去看守所，韩毅上前拍拍叶风的肩：“时间到了，松手吧。”


    男人们的脚步声已靠近，韩毅开始拉叶风的胳膊：“叶风？放手。”


    叶风不会又耍小心思，来一出劫人吧？


    韩毅不由汗毛立起，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