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应对

作品:《兰花依旧笑春风

    明纪堂本是江允珂在清鉴司处理公务的地方,可他平日里素来懒得走动,总是差人去叫别人来见他,久而久之,这儿就成了大家集中商议的地儿。


    一张长长的桌案上,随意堆放着书本、案卷、画像,乱中有序。


    至于遵循的什么序,便只有江允珂自己知道了。


    宋攸严重怀疑这是江允珂不让自己发觉他到底在做何事的障眼法。


    每每凑过去瞧,他就随手拿起面前一本册子来看,像极了孩童时期在学堂里应付先生的伎俩。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提出要见沈兰予呢?”


    宋攸一手搓着扳指,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江允珂从一堆书卷里抽出一叠字帖,颇为欣喜地将桌案腾出一小块空地来,专心致志开始描摹。


    宋攸见状很是不悦地轻啧了一声,念叨着:“你这小子,我跟你说正事呢。”


    “你跟我急有何用,她见人的又不是我。”


    江允珂轻飘飘回了一句,便埋头仔细描字,不再理会宋攸。


    终于,人来了。沈兰予微垂着脑袋,提着裙摆小心跨进门。


    兰予微微一福身,向两位大人行礼。


    江允珂闻言没有抬头,只专心瞄着字帖。宋攸掏出折扇来随意指了把椅子,示意她坐。


    这是宋攸第一次见兰予真容,先前都是听江允珂转述,不曾想倒是个如此清秀雅致的姑娘,细眉杏眼,未施粉黛,如瀑的乌发仅用一根青绿铃兰木簪随意轻挽。


    “监牢待着挺难受吧?”宋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他展开手里的折扇,手腕轻飘飘地上下摇晃,“还是江大人思虑周到,沈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确实不该关押在那种晦气的地方。”


    兰予露出困惑的神情,不解道:“许我搬去那间屋子......竟是江大人的意思吗?”


    兰予还没坐稳便又起身,朝着江允珂微微福身行礼。


    江允珂依旧头也不抬,若无其事道:“清鉴司有清鉴司的规矩,嫌犯是不许死的。”


    所谓规矩,宋攸比谁都清楚,这么念叨一嘴只是想故意试探一番。


    江允珂这人虽本就面冷心善,这些年也对不少陷入困境之人伸以援手,但宋攸并不觉得沈兰予有何可怜,他对江允珂这种没来由的善意纳闷。


    杨梅是细作,沈家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包括沈兰予。


    兰予坐得很是端庄,脸上是波澜不惊的镇定自若,心下却是忐忑不安。


    屋里微妙的气氛解释了江允珂为何要她自己来应对,这位宋大人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


    江允珂或许会出自善心帮她制造拿解药的机会,但却没有理由为此事赔上自己的名誉和前程。


    从兰予进来起,他便旁若无人般地低头描字,似乎眼前两人的对话与他毫不相干。那事不关己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兰予,机会我给了,能不能把握得看你自己。


    兰予用余光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宋攸。


    不同于江允珂总穿深色类的衣裳,宋攸身着月白色衣衫,头上戴着玉冠,浑身散发出温文儒雅的气质。一番玩笑话后,他稍稍正了神色,问起杨梅何故要见她。


    “梅姨娘是因我才大意中计,难免心生怨念,左不过是一些粗鄙之词,不堪入耳。”


    兰予纤长的睫毛扑闪几下,她快速回味着宋攸的话,思索的间隙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暂且应付。


    根本不是杨梅要见她。


    江允珂为给兰予制造拿解药的机会故意这样说,否则兰予不可能进得去。但宋攸为何能心平气和地以闲谈来打探两人谈话内容呢,恐怕是因为在杨梅那儿得不到答案吧。


    脑海中浮现出杨梅惨不忍睹的狼狈模样,必然是对审问抗拒不已才会遭受重刑。


    他们没有从杨梅口中得到想要的证词,所以当江允珂说杨梅要见兰予时,宋攸也半推半就地默许了。


    思及此,兰予大致有了头绪,想来宋攸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审问杨梅的突破口。


    “哦?见你就只为骂上几句?”宋攸手中的折扇一晃一晃,像是在茶楼与人闲聊八卦一般随意,“我还以为她昨夜受了那么多苦头,今日应该消停些了呢,看来还是对她太过仁慈了啊。”


    宋攸嘴角微微上扬,神情像是在和兰予品诗赏画一般悠悠然。


    杨梅拼命扭动着血淋淋四肢的画面再度在脑海中浮现,兰予瞬间感到有些窒息,她攥起拳头,将指甲狠狠嵌入手心,以此保持面上的淡定。


    若非得说点什么有价值的才行,那便不得不剑走偏锋了。


    “她......她其实是想......托我想办法,替她......。”


    兰予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也渐渐飘到地面,盯着自己的鞋间,说谎的心虚让她不愿与宋攸对视。


    但这个反应在宋攸看来,却像是小姑娘在纠结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替她做什么?”


    “她屋子里......有一些东西,具体她没细说,只说要将钥匙放在院门口靠左第二个盆栽底下,自会有人取了钥匙去她屋里处理那些东西。”


    字帖拓过一半,江允珂觉得手腕有些酸楚,便搁下笔抬了头。


    他漫不经心地扭动自己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笨拙地撒谎。


    昨夜江允珂确实在飞羽阁搜到些与南堒有关的东西,但杨梅并不知他们去过飞羽阁,更不知道那里如今已是废墟一片,她想转移证物倒是说得过去,这个谎话说得中规中矩。


    宋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似是信了,开口却是质疑:“她的同伙恐怕不需要钥匙也进得去吧?”


    江允珂此时已无心于手里的笔墨,他眉头微蹙,喉结轻滚,警惕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他未曾告诉宋攸在飞羽阁遇到蒙面人的事,那日放火的暗卫是他自己的心腹,宋攸的人则只埋伏在沈家门外,毕竟人多了太惹眼。


    那个蒙面人身手不俗,虽故意改了说话的腔调,但总给人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宋攸在官场上的朋友太多,江允珂打算自己私下暗查此事,但沈兰予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见她提及杨梅的同伙,江允珂沉寂的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沈兰予并不知晓这些绕七绕八的内情,她只顾着要怎么圆上自己说的每句话。


    “大人有所不知,只怕......她转移物品是假,借此举动传递消息才是真。”


    宋攸的提问让兰予立马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她羽睫轻颤,旋即换了说辞。


    “民女虽不知具体用意,但恐怕若按她说的去做,便能让谁知晓她的处境,好能想法子救她。”


    宋攸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转过头看了眼江允珂。


    两人眼神相触,似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兰予心知江允珂不会帮自己解围,连忙又补充道:“大人,民女实在不知她意欲何为,她只说......只要按她说的做,便会将芜欢草的解药给我,我......我如今只能相信你们了,还请大人想办法救我母亲。”


    江允珂肃然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他没想到兰予竟然会将芜欢草解药的事直接说出来。但惊异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主动向杨梅要解药,而是杨梅以解药为筹码。


    三言两语间,其中的含义全然不一样了。


    果然,兰予坦然说出解药一事后,宋攸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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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疑虑便少了许多。


    兰予见他神色缓和,终于松了口气。


    一味遮掩隐瞒只会加深对方的猜忌,兰予去见杨梅,如若丝毫不提及解药之事是断然不可能的,要是兰予绝口不提此事,旁的话说再多宋攸不会轻信。


    既如此,那倒不如主动承认。


    只不过兰予故意将自己置于被动接受的局面,悄无声息地掩去了她与杨梅交易的真正的筹码。


    沈诗琪的身世还不能告诉他们,这是兰予足够威胁杨梅给出解药的杀手锏,若被宋攸知晓,杨梅必是不肯给了。


    又盘问许久,宋攸终于合上折扇。


    兰予松下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心里早已满是细密的汗,她本想赶紧起身告辞,双腿却阵阵发软得站不起来。


    好在门外一个守卫突然进来,让宋攸无心留意她的异样。


    “禀两位大人,祝府说是找到了杨梅的尸身,现已经报官送去府衙了。”


    三人闻言,神色各异。


    杨梅明明就在清鉴司关着,何来被人找到尸身一说?


    江允珂和宋攸交换了疑惑的眼神,心下了然。


    江允珂终于从桌案后绕出,走上前来:“看来对方想跟咱们抢人呢,宋大人这不得出面应对一二?”


    “你怎么不去应对?”宋攸偏头看向他。


    江允珂轻笑,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交给我也行,只怕我去会忍不住掀了府衙,明日还得劳烦宋大人替我到金銮殿跟陛下赔罪。”


    宋攸皱起眉,有些莫名其妙:“你掀了府衙,怎么是我去赔罪?”


    “官职越高,责任越大,你说呢?清鉴司副使大人。”


    宋攸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这小子就会将麻烦事推给别人。


    不过江允珂这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性子,实在也不适合跟那些油腔滑调的官员打交道,想了想宋攸还是觉得自己去更稳妥。


    他正要离去,又突然想到似的什么转过头来,对一旁的清秀身影道:


    “沈小姐还不走?”


    “她留下。”


    兰予刚动了动嘴唇,江允珂的声音先一步从她耳边飘过。


    宋攸脚步顿住,探究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


    江允珂不疾不徐地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来,无奈道:“昨夜回来路上,沈小姐不是说想寻本书来看看?”


    兰予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点头应是。


    宋攸抬起下巴,盯着他手里的书,江允珂见状立马大大方方地将书举起,“大靖律例”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直至宋攸走远,兰予才彻底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去,轻轻捶了捶大腿,现下已经不再发抖发软。


    眼前一道人影渐近,她猛然抬起头来,与一道冰冷的视线相撞。


    不同于方才与宋攸的打趣和玩笑,此时的江允珂才像是回到了他原本的模样。


    多疑、试探、先发制人又留有余地。


    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让兰予浑身不自在,她连忙站起身来往窗边走去:“江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江允珂顺势就坐在了兰予方才的位置上,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敲两下,眼里锋芒毕露:“你跟杨梅的交易,另有隐情吧。”


    兰予脸颊边的碎发被风吹到耳后,她抬头往窗外看去。


    往上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远眺是通向各处的大道石阶,两侧是各种恣意伸展枝桠的大树,底下是勃勃生机的绿茵。


    人生天地间,怎不能像这些自然之景一般自在快活呢。


    倒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吗。


    兰予撇过头去,装作没听见般不语。


    可有时候,不答,便已是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