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点点头，魂不守舍地穿墙回到禾城人民医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到回到家中，她才有脱离梦境的实感。


    比起体检单，更在意的是那个梦。


    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去过梦中出现的地方。


    但是那条裙子，宋翎攥紧衣角，那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裙子。


    一条娃娃领格子裙，是妈妈奖励她的礼物。


    在父母失踪后，它也被叠整齐放入衣柜深处。


    为什么会穿着它站在岸上，隔岸看着三个女人围绕纺车劳作。


    毫无理由的梦。


    是因为自己喝了医生调配的药水，这是他的能力吗?


    宋翎疲惫地摊在沙发上，躺了会想起来卷子还没写更加觉得崩溃。挣扎了会，她才爬起来去拿放在包里的卷子。


    高三贵在坚持。


    一周后，神秘的号码如约发来短信。


    “亲爱的宋女士，您的体检报告已生成，您很健康，无需多虑。”


    这个梦就此暗刺一样扎在心里，宋翎总是有百般疑问也都咽下去。


    因为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


    高三生本人的宋翎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高考复习中，她每一天都过得焦头烂额。雪花一样的试卷发下来，屁股跟粘在座位上一样。精神高压状态下，宋翎陷入看见题目就想吐的境地，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她只求自己正常发挥，还有副本不要在最重要的那几天把自己拉进去。


    座位上低头抬头就是一天，倒数日越撕越薄，三个月的时光飞逝，庆幸的是一直到考试结束都没有发生什么。


    十号晚宋翎坐在沙发上，心想这难道是副本所谓的考生福利，让自己专心复习，不要抱憾。


    “滴。”


    头像是海边夕阳背影照的好友发来消息。


    “小妹恭喜你高考结束呀!【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是颜佩。


    “嗯嗯”


    上次一别后，她们两个加上好友，颜佩每天雷打不动转发高考励志语录，附带很唬人的公众号推文，一翻聊天记录全是鸡汤博文。甚至还给买了中年家长间很火热的高考胜利套盒，嘱托自己一定要穿着里面自带的红色袜子上考场。


    颜佩还想来考场接她，吓得宋翎连连拒绝，生怕被发现自己穿得是黑色袜子。


    “那我明天来你家里找你，方便不!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是真的好吃的!”


    宋翎回了个OK的卖萌表情包。


    颜佩应该是来带自己了解情况的?


    第二天一早门铃叮铃铃响起来，颜佩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朝气十足地朝自己打招呼，阳光泼在她脸上，笑容灿烂。


    她精神气一直好饱满。


    听着外边的蝉鸣，还朦胧的宋翎接过袋子，发现里面是打包的小笼包。


    天气热起来，颜佩的运动服套装也从天鹅绒换成棉质。


    宋翎把椅子拉开来，去厨房拿杯子，“请坐请坐，你有什么想喝的，不过家里只有茶包和速溶咖啡。”


    颜佩叼着小笼包含糊摇头，示意自己要醋。


    “这是什么?”从厨房探出头的人指的是颜佩左手拿着的长方形证件。


    “哦，你的录取通知书。”


    宋翎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重复道，“我的?我还没报，成绩都还没出来。”


    “是吗?那你可以不用报啦。”


    颜佩一脸坦然，双手举起通知书珍重地交给宋翎，像是在交接贵重物品。


    宋翎不明所以，还是接过来。


    入手沉甸甸的，很有质感。跟考级证书很相似的红丝绒封皮，摸着有粗糙的绒毛感。


    最上面是金属圆形徽章，然后是几个烫金字:艾莉西亚。下一行是小点的花体字:ElysiumUniversity。


    最瞩目，最具影响力的字横在下面:“录取通知书”。


    啪一下把它合上，人满脸不可置信，“这什么学校啊?怎么听都没听过。”


    颜佩双手叉腰，很坦然地说:“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中外合办、国际一流院校!”


    “那怎么了?”


    “好了，这其实是特办学校，专门为我们这类进副本的特殊人群创办，也算有种安全保障。”


    坐在餐桌对面的女孩一点就炸，“凭什么啊?你知道我全市排名多少吗?你让我上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学校，是好学校吗?说出去一点面子都没有，那我以后……”


    “这名字。”宋翎把通知书来回看了好几遍，烫手般放到桌上，“不可能，我都想好要报一个定向专业，毕业即入编。”


    从小受父母影响，小时候就励志找一个编制工作，工资不论，至少稳定吧。本地定向的专业分数线都很夸张，她一直以此为目标而学习。


    这个结果，宋翎真的不能接受，就算在副本里被贴脸都没感觉这么崩溃过。


    颜佩从她飞快的语速中精准抓到关键词。


    “定向，编制，就是一毕业就有固定工作的意思?”


    “对，你别给我扯什么副本是一辈子的事情，也可以是固定工作。这不一样，毫无关系。”


    “有啊，非自然监测局是学校的对口工作场所，上面直接授权，你想进就进。我就是在那里打暑假工。”


    宋翎动作一顿。


    “学费全免，学生福利好，还有奖学金。”颜佩吃完最后一口，拿起杯子把水喝光，顺嘴说了个天文数字。


    宋翎不吭声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半响后妥协。


    “行吧。”


    颜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悲观气息浓郁端着杯子叹气，“小妹，进了副本就认命吧。多少年了，都没有成功的例子。”


    小笼包的肉汁顺着缺口流出来，宋翎轻轻吹着气，等不烫点再塞进嘴里。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什么时候去。”


    女人摸着下巴思考，中指上的戒指明晃晃，“嗯是，先去监测局填资料，弄好再去吧。”


    一下楼宋翎就看到那辆扎眼的黑色越野，在老小区内一排三轮和电瓶中格外显眼，在空地上摇着扇子聊天的老人眯着眼睛打量。


    这次车程很久，远超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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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翎一开始以为是车技问题，结果推开车门又是一片完全没见过的场景。


    几幢很气派的大楼，高低错杂，阳光撒在上面，波光粼粼。它们以一种很奇妙扭曲的方式连接起来。乍一眼各自分离，细看才发现是互通的。外边的树木葱葱郁郁，灌木丛修剪整齐，宽阔的草坪上竖着很多杆子，上面飘扬象征各国的旗子。远远一看，半空中五彩缤纷。


    透过那片旗海，最中央的地方是一座雕塑，那是一双手，手腕并起，双掌微张，很常见的手势。


    仿佛要从上天那接过什么，或者托着东西。


    风吹日晒，原本纯白的雕塑变样，反而使整双手更有力量感，暴起的青筋，分明的血管，空无一物的掌心仿若承托着不可接受之物。


    微风袭来，吹起宋翎的发丝，她盯着面前的景象一言不发。


    太震撼了。


    “这次是林原的办公地，是总局。海都那个是分所。”颜佩看她那样主动解释。


    填资料没花多少时间，但有点琐碎。宋翎签了一大堆名字后被人领着下楼，颜佩说她去开车，让自己在门口等着。


    等候的空挡，宋翎琢磨着找份暑假工贴补家用。


    父母失踪不久后，还在读小学的宋翎早早萌生有关钱的认知，她在家里找，结果在家里翻到一大堆百元大钞，还有很多零钞，整齐码放在书柜。


    等那笔钱刚花完，一个男人找上门，声称父母早在几年前就购买某公司信托产品，自己则是他们的委托律师。


    靠着按时打到账户上的每月份额，宋翎一路平安长大。


    离开学还有好久，待在家里也无聊，要不找份家教工作。


    一只棕黑的手隔着裤子捏住她的小腿，讨好似地拽了拽。


    “美女，要不要抽签?”


    灰色布料包裹着一个人，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伸出来的手臂瘦骨嶙峋，只剩一层皮裹在骨头上。整条手臂布满灿金与藏青交织的纹身，尽是些星月类的元素，手指上是圆点和横竖线条，组成意义不明的符号。


    听声音判断，似乎是个年轻女人。


    宋翎停下步子，观察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她双腿屈着，跪坐在同样破烂的布料上，那上面什么样的痕迹都有，简直像跋涉千里过来的。


    对方收回手，很坦然地让宋翎看。


    她又问:“美女，要不要抽签?”


    一个打扮很异域的人讲着熟练的中文，在超级现代的建筑楼下拦人抽签。


    “多少钱?”


    沙哑的笑声冒出来，她的声线很粗，“不用钱，我只是一个占卜爱好者。”


    女人的另一只手摸索着从裙底掏出一个纸包，使用时间很长。她掀开来，露出里面一沓塔罗牌，牌背上的图案和她的纹身明显属于一类，边角粗糙，像是自制的。


    宋翎看见那手上戴着六只金镯，在瘦削的胳膊上晃晃悠悠，动作一大就会相撞，发出沉闷的动静。


    泛黄的牌一手推开放在布上，女人换了个姿势，双腿盘起端坐着。


    “抽吧。”


    看不清面容，但宋翎直觉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