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晋氏有女

作品:《兰台不见月

    “诈……诈诈……”


    男子目瞪口呆,几乎背过气去,一个“尸”字还未说出口,明珩便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从棺材上揽了下去。


    “老天爷开眼啊!终究是把晋大人最后一点血脉还回来了!”


    “老天爷开眼!开眼啊!”


    平静的人潮再次掀起滔天巨浪,将明珩砸了个晕头转向。


    大娘的怀抱结实又温暖,带着些许麦香,耳畔是一声声如雷贯耳的“老天爷”,这一切真实得像是梦境。


    她这是活过来了?是谁救了她?


    “妖女!”


    还未及明珩理解眼前的状况,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把这群刁民给我拿下!”


    一队官差赶了过来,将县民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着浅绿官服,头戴乌纱:“点火!烧死这恶鬼!”


    官差们点燃火把,伸手欲抓明珩,可县民太多,他们近不了明珩的身。


    周边的县民与官差推搡起来,大娘将明珩死死护在怀中,哭喊求饶:“何大人!孩子无辜啊!”


    何文才怒目圆瞪:“好你们这群刁民!竟敢殴打官差!来啊都给我抓去衙门!”


    县民们一时惊恐,可还是死死贴在明珩身边,见威慑无用,何文才愈怒,跺脚:“刁民!都是刁民!”


    场面僵持住,人群熙攘,传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


    “不知我是犯了何错?就断定我是妖女?”


    试探的话出口,明珩皱眉,察觉到哪里不对,抬手看了眼掌心。


    十指纤纤,掌纹细腻,这不是她的手,年龄也对不上。


    何文才开口:“这景阳县里谁人不知,晋家丫头已经死了三日?你是何处来的恶鬼?附身前也不打听清楚,没听说过死了三日还能复生的!”


    景阳县?


    这里是齐州?


    明珩一头雾水,抬眼,继续问:“你又怎知,我是死了?而不是得了怪病,睡了、昏了?”


    “废话!你是本官看着咽……”何文才一时语快,见县民都盯着自己,咽了咽唾沫,梗着脖子,“脉搏呼吸都停了,还能是活人不成?”


    顿时附近静得落针可闻,明珩环顾四周,县民们看着她的脸色愈发恐惧,连揽着她的大娘都松开了手。


    明珩脑中思绪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明珩如今顾不得这些了,县民们回过神来,皆不约而同地远离她身边。


    官差举着火把靠近,眼看就要抓向她,而远处的何文才显然不怀好意。


    千钧一发之际,明珩开口胡诌:“我确是死过一次。”


    碰到她的官差顿时如触电般收回手,回头望向何文才。


    眼前的小姑娘浑身冒着鬼气,黑沉沉的眼珠子阴森,看着不像活人,至少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孩。


    明珩继续编:“我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正要投生呢,鬼差大哥将我拦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此时所有的县民都躲远了,空地中,只留下明珩一人,隔着官差与何文才对峙。


    何文强装镇定,怒喝:“大胆!休得在此装神弄鬼!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之人?”


    明珩无辜地眨眨眼:“没有死而复生的人,难道就有鬼上身的人了?”


    何文才一噎,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鬼差怎么可能出差错……”


    明珩盯着何文才,将他的心虚收入眼底,一个猜想浮上心头。


    莫不是这具身体的死与他有关?


    她意味深长道:“因为生前有冤啊。”


    何文才脸色大变。


    明珩知道自己猜对了:“鬼差大哥说我命不该绝,这才将我赶了回来。”


    周围县民开始议论纷纷,何文才左顾右盼,心虚至极,他瞪着明珩:“什么冤不冤情的,你想污蔑谁!”


    语罢,他扯过身边燃起的火把就要砸向明珩。


    官差面面相觑,县民哗然。


    任谁都能看出何文才的不对劲来。


    明珩侧身躲过火把,将何文才丑态尽收眼底:“鬼差大哥还说,回来后,谁第一个想要我死,谁就是害死我的人。”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明珩的眼神发凉,盯着何文才,就像在看死人:“这个人,是要被拖入阎罗殿……扒皮抽筋的。”


    何文才迎上明珩的目光,顿时冷汗浸透官服。


    晋家丫头生前一向胆小温顺,断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莫不是真的厉鬼索命来了?


    这一想法出现,何文才瞳孔放大,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子:“你不是晋岚,你到底是谁?”


    口口声声说明珩是恶鬼,可真遇到了恶鬼,何文才却惊慌失措起来。


    明珩心底一阵嗤笑,轻轻两步靠近他:“何大人,你在害怕什么?”


    自己亲眼看着咽气的人,此刻又活生生站在跟前,用别人的语气同他讲话,教人如何不害怕!


    极度的恐惧将何文才淹没,抬头,却瞥见明珩脖颈上的青斑。


    刹那间,何文才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的手悄悄摸向身后石头。


    眼前的小动作落在明珩眼中,她嘲弄一笑,袖中的手捻住药丸。


    石头举起一瞬间,香珠从明珩手中飞了出去。


    “啊!”


    何文才还未起身,便觉腰间一麻,半个身子软了过去,石头砸在腿上,痛得他一声嗷叫。


    何文才瘫倒在地,看着两步外,冲他笑的明珩,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你做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何文才此刻真觉得自己撞鬼了。


    “妖术……妖术……”


    他哆嗦指着明珩,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明珩冷笑,堂堂一县长官,竟是如此迷信、不经事,也不知齐州官员是怎么选的。


    “大人!”官差们惊呼着聚到何文才身边,将他扶在背上,一群人看也不敢看明珩,脚底抹油,借此离开。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从未做过对不起晋岚的事,自然也不怕厉鬼索命。


    但这青天白日的,眼前人口口声声说从地府归来,任谁都会觉得晦气。


    明珩回头,县民们早已站得老远,都不敢与她目光接触。


    明珩的视线停在了棺材边上。


    树荫密布,光隙之下,石碑静立无言,其上镌刻两行:


    景阳县令之女  晋岚之墓


    建昭十一年吉日立


    风也无声,天边飞鸟盘旋。


    ……


    明珩定在原地。


    老天真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


    官差来晋府敲门时,明珩正好将晋文平留在家中的公文全部看完,结合来时县民的话,她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已经有所了解。


    总的来说,家破人亡。


    父亲被诬陷下狱,案子还未查清便自裁而死,母亲四处奔走求情,不想被州府缉拿,不到半月便病死狱中,只留下一个孤女,在这院子里无依无靠。


    明珩走出房间,到院中开门。


    虽是称为晋府,可也不过是个破败院子,晋文平为官清廉,领的俸禄堪堪够一家三口的衣食,更遑论晋岚还有心疾。


    吞下一粒保心丸,明珩晃了晃空荡荡的瓶子,心下懊恼,方才不该拿出一颗出来打何文才穴道。


    门再次被敲响,明珩搬下门闩,拉开大门,冷眼看着屋外三人。


    三名官差紧紧依靠在一起,后边二人埋着头,不敢看她。


    为首的许四颇为紧张地抬抬唇角:“晋小姐……何大人传你进衙门。”


    明珩挑眉,抬头望了眼头顶还未暗下的天空。


    这何文才反应得挺快。


    见明珩抬步,走了出来,三人皆是松了口气。


    谁料明珩走了两步又回头盯着他们,桂圆仁似眼珠子泛着凉意:“带路。”


    许四现在是彻底信了什么“孟婆汤、奈何桥”的鬼话,甩开左右两条鼻涕虫,哆嗦着唇,低着脑袋就往衙门走,也不管明珩跟不跟得上。


    后边两名官差欲哭无泪,不敢将明珩甩在身后,只好跟在她身边。


    “啪!”


    明珩一脚方迈入衙门,就听得案上惊堂木乍响,将她身后官差惊得一跳。


    何文才衣冠端正,换了身崭新的官服:“大胆妖女!竟敢在我景阳县境内装神弄鬼!”


    明珩未语,慢步走入堂中,两列官差握着木杖“威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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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珩沉默,等着他们的动静整完,才缓缓开口:“官非正印,不受民词。”


    堂下声音轻缓,说出的话却让堂上人听不明白。


    何文才皱眉,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一旁的师爷抬头,有些惊讶地看了明珩一眼。


    明珩抬头盯着何文才头顶的乌纱帽:“依我朝律例,审理狱讼是县令职责,新任县令未到任,何大人您是景阳县丞,无权升堂判案,若有违例,当罚十杖。”


    堂前静得可怕,官差们皆低头交换眼神。


    晋文平入狱不过半年,何文才已经升了两百次堂,大事小事都要拍一拍惊堂木过过瘾。


    若案此例,怕是锤得肉泥起劲了都罚不完。


    何文才惊疑不定,转而愈加愤怒:“你休得在此鬼话连篇!我朝律例何时有这一条了!”


    一旁的师爷脑袋越沉越低,藏在阴影里,恨不得钻个洞溜走,可偏偏有人不让他躲。


    “要不您问问师爷?”


    明珩笑意盈盈,望向角落里的师爷:“刻意编造大延律法,可是要罚二十杖呢。”


    明珩的话虽是在为自己辩解,可师爷却听出她话里的警告意味。


    他擦了下鬓边莫须有的汗:“确有此条例,是建昭元年新增的。”


    何文才眉毛几乎要拧在一处:“本官十五年前就上任了,这新律本官不知。”


    明珩顿住,抬头,故作惊讶:“您是说您是前朝官,不事新朝主,是么?”


    这罪名可大了,就连一旁的记事官都停下笔来。


    “你!”何文才握着惊堂木的手抬起又收回。


    他拍案而起,冲到记事官边上,确定他没记录在案后,他才回身瞪向明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攀污本官!来人!”


    四周官差无人敢动,何文才气急败坏。


    明珩开口:“当今陛下推崇以律法代替吏治,您作为臣子,却说自己不知新律,还口出狂言,说自己在前朝便任官,这不是在藐视天子?”


    “你这是恶意曲解本官!”


    何文才顿时如鲠在喉,转头盯住提笔的记事官,怒喝:“不准记!”


    记事官讪讪收回笔尖。


    何文才平复几番呼吸才冷静下来,想起“正事”:“本官瞧你是鬼上身了,才会说这些胡话。”


    被明珩带偏的场面终于拉回来。


    “正好这两日虚有大师来了县里,你既说自己是在地府走了一遭,不如就请他替你驱驱邪。”


    明珩这才注意到门后的躺椅上睡得正香的胖和尚。


    虚有被人拍醒,迷瞪着眼环顾堂前,目光定在明珩身上:“就是她啊。”


    他摇摇晃晃地凑到明珩边上,抬起手装模做样地点两下:“确是有些中邪的迹象,做场法事就好了。”


    一股酒味扑鼻而来,明珩微微蹙眉,向后靠。


    何文才喜笑颜开,顺着商量好的话继续讲:“那还请大师现在……”


    “只怕不行。”虚有站起身来,打断何文才,摸摸肚子,高深莫测:“既是正午附身,那附在她身上的鬼定不是寻常鬼,乃是千年厉鬼,等闲法事驱不了,还需要布置法场。”


    何文才的笑容僵在脸上,心知他这是坐地起价:“您看这法场需要……”


    和尚抬手,比了个五。


    明珩瞥见何文才脸色铁青,心底一声嗤笑,不阴不阳地开口:“何大人可真阔绰。”


    谁料何文才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他强压眼底怒火:“十两,多的权当您的辛苦费,能否托您今日就将这鬼驱了。”


    虚有收了银子,看了看天色,见月明星稀,已是入夜,他再次开口:“不行。”


    何文才手发抖,几乎破功:“怎么又不行?”


    虚有向衙门外走去:“贫僧师门,法事共有三不做,日上三杆前不做,日落后不做,还有饭点不做,师祖规训,贫僧实不敢违啊。”


    明珩仔细观赏了下何文才青黑的脸,眼底浮出一抹笑来:“看来今日法事是做不成了,何大人,我先回府了?”


    语罢,也不等何文才开口,便径直离开了。


    堂前皆是无语凝噎,没人敢看何文才脸色。


    明珩出了衙门,却没有回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