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星站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他眯起双眼，握着颓月之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她总是这样不防小人吗？


    他握住颓月，轻轻摩挲着刀刃，对着镰刀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下一瞬，一道银光闪过，“咻”的一下，银光直朝浮木面门而去！


    浮木察觉来袭，立时躲避，手中正欲飞出的暗器也偏开了几分，擦着越栖葵的耳边发丝，没入树干。


    越栖葵惊而回魂，看向树干上暗器留下的三个肉眼可见的洞眼，又看了看手中垂落下来的铜镜，接着，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打开了葵倾剑的机关。


    原本细长精致的短剑，瞬间绽开数瓣剑刃，寒芒道道，重影森森，似一朵杀戮之花。


    杀吧，越栖葵，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你还不清楚吗？你不狠下心，你就会死！


    她不再犹豫，杀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化神境尊者之怒，非同一般，强大的压迫感叫浮木几乎动弹不得，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恐惧，他想求饶，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化神境仙尊的实力吗？


    是他再也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如果不是……也许他也可以……


    砰——


    灵力在她周身猛然震荡开，葵倾剑带着凌冽的杀意飞旋而去，霎时间，正中浮木的咽喉，几乎将他的脖子断成了两截！


    越栖葵心里一松，回过神来，她看着浮木的尸身，心中竟感觉到一丝痛快。


    但她……杀人了。


    葵倾剑回到越栖葵手中，上面还滴着血。


    片刻之后，信众们回过神来。


    “她、她杀了大祭司！”


    “她亵渎尸神！”


    “杀了她！”


    “取目祭尸神！”


    ……


    群情激愤，越栖葵却罔若不知，傻傻的站着。


    她看见了，看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在她脑海中连贯起来，上演了一个人的一生，浮木的一生。


    原来，他的确是孤儿，很久以前，被覃玥恒带回东陆，在一堆孩子中脱颖而出，苦苦修行，却在覃玥恒的指点下，误修邪术，后服下返老还童丹，成为孩童模样，被送往南境，再后来，在覃玥恒的刻意安排下，成为了大祭司的义子，潜伏在此。


    他是覃玥恒的棋子，一入棋局，已是进退两难，他没有自己，如海上浮木，无依无靠，随波逐流。


    浮木，这个名字，于他，真是讽刺。


    她看到了他的挣扎、懊悔、无奈，也看到了他的狠毒、愚蠢、残暴……


    他杀了待他如亲子一般的大祭司，在大祭司尸身面前，他号啕大哭，这是他在海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舟楫，却被他亲手毁了，而后他又肆意狂笑，拿下南境，如同探囊取物。


    真是，恶心啊……


    不远处的傅承星眉头微皱，飞身而来，“越栖葵。”


    她像是忽然回魂，目光落在浮木的尸体上，莫名想起莹魄峰上，覃玥恒送来的那颗人头，不禁俯下身干呕起来。


    傅承星挥舞颓月，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些信众，他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越栖葵止不住的反胃，干呕了许久，面色因为充血而变得潮红，眼中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有点点泪光。


    “没事，头回杀人，有点……”她抬眼看他，又皱起眉遮住脸，接着赶紧低下头照了照小镜子，“你别看我！我是不是很丑？没事没事，我肯定能治，我能治……”


    别看她……她竟然会在意他的目光？


    傅承星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视线又移向她脸上似灼烧一般的斑驳，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窃喜，这种窃喜像一点火星，星火燎原，终要将他打回原形。


    前世他亲手毁了她，不就是因为傅承明喜欢她的这张脸吗？也许这一次，他可以……


    越栖葵背过身去，撕扯下一块衣料，先将眼睛下的半张脸蒙了起来。


    是的，她都看到了，这些记忆好像本来就存在她脑海中一般，那一瞬间，她似乎变成了浮木。


    修为已至金丹中期，习得覃玥恒赐予的邪术，诸如布毒、御尸……来到南境后，研制出许多奇毒，伤她脸的毒本是为了毁她双目的。


    他知道越家血脉的特殊，所以派落茵灭了那个山洞里的越氏全族，但覃玥恒下令，不能动越栖葵，所以，他想毁了她的眼睛。


    越氏血脉，可通达六老神，获得意念神力，距今最近的，便是出了一个越目慈，拥有意念之力，看得到越氏每个族人的记忆，活着的死去的，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获得历代越氏强者的全部记忆，集合所有的力量，修成更强的强者。


    但可惜，越目慈知道的太多了。


    这世上所有的道，杂了，乱了，加之滥用，终避免不了被反噬，所以，越目慈变得不人不鬼，后又杀人无数，最终，被囚入幽浮塔。


    这些是浮木记忆中的，来自于大祭司的叙述。


    是啊，看得到记忆，意味着几乎能得到记忆里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功法，这一层，叔祖父没说，她也没想到。


    可是……即便她也有意念之力，但她怎么会看到浮木的记忆？浮木也是越家人？孤儿……


    越栖葵闭上眼，缓了缓神。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真恶心。


    如果，死在她葵倾剑下的，是覃玥恒呢？是落茵呢？恶心……更恶心了……


    可是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她，她不想死，倘若注定要死，何必还来这个世界，何必给她反击之力，何必让她背负那些责任？


    她不能死，她不可能没有原主走的远，至少在这个世界，除了既定的结局——死在傅承星手里，其他人，都不能让她死。


    “走吧。”


    她抬起头，这才看见傅承星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他是……”


    男子衣着朴素，看起来和傅承星差不多大，容貌生得干净柔和，眼神却有些凌厉。


    若是宁慕离在此，大约会惊奇的发现，此人长得与那位鬼市贩卖农具的老者，出奇的相似，却比那老者年轻、干净，且双眼凌厉有神。


    “器灵，你可以叫他颓月，方才浮木想以暗器伤你，颓月的速度比我快，所以才让他出手。”傅承星看了看手中的颓月之镰，轻声道：“回来吧。”


    颓月……


    越栖葵暗自调息，压下身体的不适，看向他的长柄镰刀。


    反派傅承星的亲信，一个是表弟宁慕离，还有一个，似乎就叫颓月，《天命》后面的剧情她看的不仔细，看到哪都忘了，记忆太过久远，原来，颓月是器灵吗？


    忽然，颓月镰刃划出的屏障外，那些信众们骚动起来。


    越栖葵抬眼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竟越过人群，穿透屏障，猛地扑进她的怀中。


    是嘎嘚！竟然是嘎嘚！


    她笑了，毛绒绒的手感，似乎抚慰了她刚杀人的不适。


    但重见嘎嘚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紧随而至的，是一阵不祥的预感。


    嘎嘚怎么会来这里？


    此刻，屏障因嘎嘚的闯入破损，傅承星皱了皱眉，拉起越栖葵飞身而起，离开了此地。


    越栖葵在空中往嘎嘚来的方向望去，试图看看有没有其他熟悉的身影。


    离开月华派时，她将嘎嘚交给傅承明照顾的，嘎嘚会来找她，难道说……覃玥恒对傅承明下手了？不会不会，傅承明要是出事，磨刀石指数肯定会降为零，指数没变，就是没事。


    可是她要怎么杀覃玥恒呢？她的修为肯定是杀不了的，难道真的靠一个四岁的孩子？


    她看过了，越孤山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若不是小丫头本身具备对付覃玥恒的能力，那便是命数了，覃玥恒能算出的命数，叔祖父也算出了。


    这些还得问了叔祖父才知道，可她，真的能保护姐姐和这个孩子吗？


    如今浮木已死，南境势必乱上加乱，此地不能久留了。


    二人带着嘎嘚来到了露翠家门前，天已蒙蒙亮，南境的天气似乎总是阴雨绵绵，此刻虽然没有下雨，却也是阴阴的。


    露翠家在主城东街小巷里，心事重重的越栖葵看着露翠家的门，迟疑片刻，转过身，没有进去。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接你姐姐和侄女离开南境吗？”


    傅承星站在她身后。


    越栖葵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看他，忽的问道：“如果你是我，应该怎么杀覃玥恒？”


    傅承星微微一怔，“如果我是你……杀不了，就远离。”


    “一定要杀呢？”


    傅承星看着她面罩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缓缓答道：“找人帮你。”


    她低下头，摸了摸怀中的嘎嘚，把它放了下来。


    小狼崽似乎长大了一些，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看起来很依赖她，可明明，她什么也没为它做过……


    “傅承星。”


    “嗯？”


    “你会杀我吗？”


    他眉头微皱，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丝异样，缓缓开口，“不会。”


    越栖葵转过脸看向他，“那你，会帮我吗？”


    “嫂子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帮你？”


    “都说了别叫我嫂子了……”她嘀咕着。


    傅承星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越栖葵不禁叹了口气。


    反派怎么可能帮她？不杀她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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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况且这个人，可是剧情杀中要她命的，属于最不可抗力的要命因素……


    “师父！弟子终于找到您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人侧脸看去，巷子口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在越栖葵眼中，自带光环的少年，正朝这儿跑来。


    “傅承明？”越栖葵皱起眉头，反应过来，却是慌乱的捂紧自己遮面的布，朝傅承明喊道：“你、你……你站着别动！先别过来！”


    这可不兴被男主看见啊！原主和男主的感情线，那是建立在原主容貌从无瑕疵的情况下啊！现在这张脸，万一影响剧情，男主不按照剧情发展爱慕她这个师父了，岂不是乱套了？


    “师父，您怎么蒙着脸？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您……”傅承明已然走近了，关切地看着越栖葵。


    越栖葵心里乱糟糟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别过来！别看我！”


    傅承星看着越栖葵，忽然笑了。


    她此刻的慌张，比之方才面对他时，更显得他的自作多情。


    重来一世，什么都变了，但嫂子对兄长的情意，倒是分毫不减啊……


    “你……笑什么……”越栖葵目光转回来，看见傅承星的笑，莫名心里发怵，不知所措间，她看见他头顶的磨刀石指数跳了出来！


    指数不断增长……


    35.26%、35.69%、36.70%、37%、38%、39%、40%……


    她目不转睛盯着上涨的数值，完全没留意到傅承星的神情变化。


    46%！指数定住了，46%！


    这进度也太快了吧！快到令人害怕，好像再过几天指数就能百分百，这就意味着，再过几天，傅承明就成神了……


    怎么可能？


    而此刻的傅承星，像是变回了死亡回放里的那个他，倨傲自负，气定神闲，眼神中却似压抑着丝丝诡异的兴奋，凑到她耳边，“越栖葵，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越栖葵眨眨眼，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什、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那个游戏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你，我喜欢……嫂子这样的女子。”他顿了顿，欣赏着越栖葵错愕的神情，又道：“我可以帮你，但你……”


    他正说着，越栖葵眼前忽然闪现光屏——


    【滴——系统已恢复并更新升级。】


    【宿主，您好。】


    光屏字幕出现在她眼前：


    【检测到男主傅承明出现，剧情任务线恢复推进，现因宿主解锁［原主越栖葵过去］主要记忆，系统成功升级，升级后将为宿主提供更全面更贴心的服务，详情请点击菜单查询。】


    解锁记忆？系统升级？


    “……如何？”傅承星的声音再度出现，但她却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啊？”


    越栖葵眨眨眼，心知此时不是查看系统的时候，“你说什么？”


    傅承星伸手轻轻揭开她遮面的布，目光带着痴迷，落在她脸颊那丑陋的伤口上，伸手钳住她试图躲避的动作，在她耳边轻声道：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变……我杀了覃玥恒，你，嫁给我。”


    “你说什么？”越栖葵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小混蛋，大脑一片空白。


    傅承明看到越栖葵的脸，大惊失色，手颤抖着虚抚在她的脸颊边，“师父！你的脸……是谁竟敢伤了你？”


    你？不是您？


    傅承星歪头看了看满脸写着心疼的傅承明，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更甚。


    兄长，你和嫂子还真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啊……


    前世活得太束缚，这一世，他想要自在，但什么是自在？也许在他戴上伪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给自己牢牢束缚住了。


    他早该明白的，徐徐图之，才是画地为牢。


    只有强者才配谈自由。


    他垂眸俯视着她，“越栖葵，我，答应你了。”


    “啊？”越栖葵一脸问号。


    答应她了？答应什么？帮她杀覃玥恒？还是……


    “和你好——”


    他话音未落，越栖葵立时捂住了他的嘴，不安的瞄了傅承明一眼。


    傅承星轻笑起来，握住她的手，看看傅承明，随即，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带来一阵瘙痒。


    “答应与你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答应，入魔……阿越，可满意？”


    入魔又何妨？他注定成不了神的，如今一切尚早，有捷径为何不走？既然他成不了神……


    兄长啊！


    这一次，你也别做神了，做个人吧，一个尝尽嫉妒与不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