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均走后，阮萌萌无声无息中地睡了一整个下午。


    护士来了又走，半梦半醒间，糖盐水一滴一滴流入静脉，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很多。


    直到傍晚时分，当她再度被小护士拍醒时。


    “陆教授说让你自己选，是灌肠还是泻药，选好了给你开医嘱，”护士笑容和煦，阮萌萌却觉得这是变态杀人刀。


    明明说好的今天不吃东西只打针，现在却告诉她，这只是为了让她更快的排干净，而不是免去这个程序。


    “可是我什么都没吃，昨天也排干净了，应该什么都不会有。”阮萌萌努力抗争。


    “一般来说食物消化时很难一次性就排干净，而且你还有梗阻，食物残渣流动得慢也很正常，”护士语气依然很温柔，“别怕，今天你什么都没吃，一般来说很快就能干净，不会像昨天那样了。”


    阮萌萌绷着脸，敢怒不敢言。


    是谁说的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本人是一个都不想要。


    最终阮萌萌选了灌肠，反正都要遭罪，相比之下灌肠的时间更短、效率更高。


    而且她是真的一口泻药都不想喝了，起码半年之内，她感觉自己闻到泻药味儿都会忍不住反胃。


    这回护士倒是没骗她，只来回两次就干净了，阮萌萌看着护士收拾床上的护理垫时，还对今晚这么早就结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护士收拾完，见她傻傻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便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哄这位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小姐姐：“早点休息吧，这两天辛苦啦，养好身体，争取明早顺利做完检查，别再受罪了。”


    这一声关爱，她阮萌萌给喊回了神，她福至心灵，一把拽住小护士地手，恳切请求道：“可不可以帮我把针拔了，我想洗个澡，我觉得我都要发臭了——”


    她想洗澡，非常非常想。


    本来身上带着留置针，就只有每隔五天拔针时才有机会好好洗个澡，然而自阮萌萌感冒后，这五天一次的待遇也没了，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快两周没能洗澡洗头，现在的她日常能保持形象全靠免洗去油喷雾。


    护士表示十分同情，然后拒绝了她。


    但在出去后，替阮萌萌喊来了护工，阿姨风风火火，抱着一堆床品就走了进来，说要给她换个新的四件套。


    “我看你每天发烧都要出那么多汗，早就想给你换了，但前几天你一直被隔离着，我们也不好过来，”阿姨说着话，手上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的床上用品给换了一遍。


    抱起换下的被套床单，护工交代她先别睡，她等下过来帮她擦个身。


    “……”阮萌萌忽然又觉得不是很想洗了，那样好像真的会显得她生活不能自理。


    外科病房里的护工都是照料惯了重症病人的，阮萌萌这样能跑能跳的患者，对于她们来说难度几乎为零，阿姨很快就回来，抬了个凳子让她坐进卫生间，让她仰着头说给她洗头。


    于是阮萌萌就这么感受了一把复古理发店里洗头大姐的手艺。


    洗完头发，对方快速给她用吸水斤保好，又快速给她擦了个身，同时不忘替护士们解释：“擦完我给你穿好衣服后你就待在里面别动，阳台上有风，等下你一吹怕又烧起来，护士不让你自己洗就是因为你现在身体比较弱，一不小心又要受罪。”


    阮萌萌乖乖答应，并真诚对为她洗头洗澡的天使阿姨表示了感谢。


    “嗐，不用谢，你可是陆教授的同学，我们多照顾你一点也是应该的，”阿姨笑声豪爽，“再说了，人家可是跟我们签了全陪协议的，前段时间你病着我们也进不来，白赚了那么多天，现在给你洗个澡算什么。”


    阮萌萌：“……”好有道理。


    等全部折腾完，已经十点了，阮萌萌懒洋洋地躺倒床上，刚闭眼，又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


    她点开陆时均的对话框，回忆了下护理服务里的全陪服务价格，又估算了下自己住院的时间，给对方转了三千块钱。


    陆时均回复得很快：“？”


    “护理费，一直忘了这事，谢谢你啦，替我考虑得那么周到。”阮萌萌将这行字发送出去后，又顺手点击了个表情发送，是一朵土气的红玫瑰绽放的动图，中间“谢谢你”三个字上的七彩特效轮番闪耀，十分辣眼睛。


    发出去后阮萌萌立刻意识到不对。这表情是她和雷磊交流时，专门用来“羞辱”他天马行空的工作任务安排，之前和陈嘉述逗乐时也经常用到。


    因为用得多，被她放在第一个，发送时十分顺手。但陆时均不是她的上司，也不是交往中的小男友。她不想在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给陆时均留下个自己已经开始用中老年表情包的印象。


    阮萌萌一秒撤回，然后精挑细选发了个可爱的Q版小柴犬。


    陆时均久久没有回应。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才点击了退回转账，然后是两条语音。


    “出院结算时你自己给她们吧。你隔离那十天没陪护，让她们减掉。”


    以及——


    “早点睡，不许玩手机了。”


    这怎么像在教育小朋友？！


    她都三十好几的人，玩个手机怎么了？！


    阮萌萌骂骂咧咧，然后放下手机，老老实实钻回了被窝。


    ……


    依然是提早起床检查，今天阮萌萌很自觉，六点不到就睁开了眼，老老实实喝完消泡水，就坐在病房里等输送过来带她去检查。


    结果没等到输送，等来了陆时均。


    陆时均应该是刚到医院，还穿着常服，人裹在大衣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有点红。


    “外面有点冷，你多穿点。”他交代到。


    阮萌萌没问为什么是他，她想我之前两人说好的，他陪她去检查，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阮萌萌加了件保暖内衣在病号服里，再裹上外套，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好后，才想起自己忘了先换鞋子。


    她在床沿边坐下，笨拙的开始穿袜子，冬季的袜子厚，她穿得又多，手上还碍于留置针不敢用力，正费劲儿扯了袜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皮底下，接替了她的工作。


    陆时均没说话，替她穿好了鞋袜，才站直起身，退后了一步：“走吧。”


    阮萌萌抿了抿唇，起身后小声道了句谢谢。陆时均脸上表情未变，也没作答，不知道听见没有。


    两人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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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并肩走往了通往技检楼的路上，但此刻时间还早，并没有什么人，穿过空旷的回廊，呼啸的北风吹到阮萌萌脸上，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陆时均没出声，但脚下加快了两步，走到了她前方一点正对风口的位置。


    两栋楼之间隔得不算远，前后也就十分钟，两人就到了内镜中心入口处。


    陆时均在登记处报了阮萌萌的姓名，值班的工作人员拿了叠资料交到他手上，陆时均也没给阮萌萌，就这么取过一边的笔替她填了起来。


    阮萌萌巴巴地在一旁站着等了好一会儿，陆时均才把笔塞到她手中：“空白处签名。”


    阮萌萌顺着陆时均手指点到之处，一个个名字签下来。她也没仔细看都是些什么，如果是工作上，她必不可能是这般态度，但面对陆时均，她总是全盘相信的。


    签好字后，资料又交回了前台手里，对方拿过去，随口问陆时均道：“你是家属吗？”


    “嗯，是她同学。”陆时均答。


    “同学？同学不行吧，没有亲人来吗？”前台翻开资料，皱眉嘀咕道，“这万一查出点什么事，得有个能替她作主的人啊。”


    “跟我说就可以，”陆时均没看阮萌萌，“我可以替她做主。”


    “这不是开玩笑——”说话间，对方似乎是看见了亲属那一栏后的签名，他诧异抬头看向陆时均，又看了看签名，有些不敢确定，“陆教授你亲自带人来吗，抱歉啊你穿这样我一时没认出你。”


    “没事，”陆时均答着，转头看向阮萌萌，“进去吧。”


    说完就率先走到了内镜室入口，前台替他打开了安全门，阮萌萌亦步亦趋跟上。


    两人分别去换衣服，陆时均换工作服，阮萌萌换检查服，等都换好，医生已经在检查室里等着了。


    阮萌萌穿着开裆裤睡到了检查的小床上，陆时均依然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阮萌萌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失去尊严——还好，这次她将全程昏睡，只要她没感觉，就无事发生。


    ……


    这一次检查很快，阮萌萌再次清醒时，只过了四十分钟。


    这次是网上说过的肠镜顺利下车所用的标准时常了，阮萌萌想。


    可惜她的检查结果事先就已经知道。


    陆时均已经换回了常服，正坐在家属等待区等她。


    阮萌萌缓慢地走出更衣室后，陆时均已经第一时间起身走了过来。


    “入镜过程很顺利，需要的样本也取到了，年后应该就能出基因检测报告的结果了。恭喜，正好周末再观察两天，肠道没有明显出血症状地话，下周一就可以出院了。”陆时均说着，伸手扶她，“可以吗？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阮萌萌摇了摇头，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往常这会儿陆时均已经在查房了。


    “行，那我们慢慢走回病房。”陆时均说着，示意她挽自己的胳膊。


    阮萌萌伸出手，却没去挽他的胳膊，而是轻轻抱了抱他。


    很快松开，才再挽上他的手臂。


    “谢谢啊。”她又一次道谢。


    谢谢你这么多年都一直坚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谢谢你能让我在遇见危机时，能放心的把命交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