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第一天早上，阮萌萌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毕，她闲着无事，又趴在门框上往走廊上张望。


    工作日时，病房是忙碌且紧张的，从清早保洁入门拖地开始，定时采血、发药的护士们依次进场，接着是早间送餐车一房一站顺序发餐。


    护工会赶在交接班的护士和护长寻床前出现，督促家属收起陪护床、替病人们整理内务。再然后是医生上班，各个教授团队的队伍集体出动，大佬带着小弟们浩浩荡荡开始查房。


    与此同时病人们鱼贯而出，跟随着输送队伍前往各处做检查，而出入院的患者家属们则来往于护士站与病房之间，每一个都表情变幻莫测、身手矫健不凡。


    阮萌萌住了这些天，只觉得这儿的早晨就是一场有条不紊的兵荒马乱，一套程序走完下来，比她上班时的工作安排还要紧凑。


    而今天是元旦，阮萌萌透过那方小小的透明玻璃窗，感受到了一丝节日的气息，是属于医院的节假日里独有的闲适与放松。


    因为病人少，清洁工们的工作时间都缩短了很多，此刻保洁和护工并肩站在护士站前台，交头接耳不知在说着些什么，阮萌萌今天暂时还不被允许进食，送餐的小车就没往她门前推。


    没有护长查房，穿着枣红色小马甲的发药护士推着小车，慢悠悠的从一间又一间的病房路过，到阮萌萌这儿时，护士小姐姐朝她咧嘴笑笑，手中的仪器扫过她手上的腕带：“今天也是补血药和护胃药，能不能吃最好先问下医生。”


    医生……医生不见了。


    阮萌萌睡醒时，陆时均已经离开，被他翻过的书正规规整整地躺在床头柜上，一张用过的药签被当成书签夹在其中，仿佛它还有机会被某人二次临幸一般。


    手机未读信息页面空空如也，阮萌萌甚至不知道对方昨晚在这坐了多久，又是何时走的。


    过了一会儿，有见习护士抱着血压仪进来，这属于病房日常普检项目之一，只是一般年纪大、或者有相关基础病的病人，才需要每天检测，像阮萌萌这种，一般是周末不忙的时候才会被安排上。


    阮萌萌坐回床上，伸出左手臂配合对方。


    一番操作后，小护士记录下仪器上的数字，同时说到：“血压有点低，心跳也有点快，回头得问问你的管床医生，要不要注意什么。”


    “唔，今天医生什么时候来查房？”阮萌萌问。


    “周末教授们查房都不规律，要不你联系陆教授问问？看他今天还来不来，”护士小姐姐朝她眨眨眼，笑得有一点点暧昧，“他好凶的，我可不敢问他，萌萌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他的VIP客户。”


    大概是阮萌萌看着显小，日常行为处事也没和医院里的这些姑娘们拉开多少代沟，所以住院的时间久了，她们都开始喊她的名字，只是大家日常见面都是带着口罩和护士帽，阮萌萌大部分时候都分不清谁是谁。


    今天这个她倒是有点映象，因为对方很爱笑，每次查房都喜欢和阮萌萌聊几句。


    这也没几天功夫，阮萌萌就知道了对方家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读的也是那边的学校，今年大四，前两个月在200名同专业的竞争者中，抢到了来这边实习的机会。


    大城市大医院，和她的家乡有着天壤之别。她说她的理想就是留院，希望毕业时能留在这个城市，然后要找个英俊的男朋友、賺很多的钱，等父母退休了就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世界。


    每次看着小姑娘活力满满的样子，阮萌萌都会想起自己的曾经，她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賺到大钱，但她知道做护士是个很光荣却艰巨的职业。


    阮萌萌从来不干泼人冷水的事，出门在外，谁不辛苦呢，只要心怀梦想，前方就永远有光。


    “我也不敢，他确实有点凶，”阮萌萌也跟着笑，“他一直都这样，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绝对不是针对你们。”


    “哇，我不信，对你也这样吗，”小护士语气夸张，“看来陆教授一直娶不到老婆是有原因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声，阮萌萌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深沉点头：“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顿时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咳——”一声干咳于门外响起。两人闻声回头，就看见了门边站着的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她俩刚刚调笑过的主角。


    看得出这小护士确实有点畏惧陆时均，就见她笑容瞬间收起，抱着血压仪就跑出了病房。


    ——出门前还不忘朝陆时均微微鞠躬，求生欲满分。


    当然，陆教授依然是那副谁也不爱的冷淡模样，倒也不好说他有没有把刚刚两人的话放在心上。


    阮萌萌把目光投向了陆时均身边的人。


    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羽绒服，看脸三十来岁，但头顶已经有点微秃，身材轮廓算不上胖，但总归有些富态，特别是摘下口罩后，那快要吞没脖子的双下巴极为显眼。


    陆时均先一步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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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还有痛感吗？”


    “没有了，现在特别健康，”阮萌萌朝他笑笑，真诚道谢，“辛苦你了。”


    陆时均没应声，扭头看向那个跟着进来正傻笑的男人，语气淡淡：“把口罩带上。”


    在对方手忙脚乱的举动中，陆时均又转头看向阮萌萌：“孟寒坐了一晚上火车，非要来看你。”


    “啊？孟寒？”阮萌萌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中二少年放到一起。


    大概是阮萌萌脸上震惊的表情过于明显，孟寒的脸当场垮了下来：“不是吧阮萌萌，你不记得我了吗，亏我一放假就拖家带口赶来看你，要知道临时临急我连高铁票都抢不到，还是坐的绿皮火车。”


    阮萌萌有点尴尬，但也就只有一点，她很快就捡起了这多年未见的同学情谊，吐槽的话说得毫不留情：“倒也不是不记得，”


    ——毕竟昨天她还和陆时均聊起过他。


    “只是这男大十八变，变得太离谱了点，我没敢认。”阮萌萌语气诚恳。


    孟寒闻言，眼睛一瞪。作势就要冲上去打她。


    可人冲到病床边，却是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下她：“我可怜的萌，你怎么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想推开这个二货谢谢。


    “你们先聊，我先忙会儿。”陆时均站在一旁，看了看表，对孟寒说到，“你在这坐会儿，不准摘口罩，中午我请你和你对象吃饭。”


    孟寒不耐烦的朝后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快走，眼睛却一直盯着阮萌萌，仔细打量——


    阮萌萌觉得她一点都不夸张，这家伙头顶是真的有慈父光环。


    孟寒和陆时均两人，从小就混在一起，据说革命友情可以追溯到穿开裆裤的年纪。


    初中时，阮萌萌出现，并成功打入了他俩的小团体，阮萌萌从小就喜欢看动漫，孟寒更是从小就“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如果说阮陆两人是学业上的棋逢对手，阮孟两人就是爱好上的臭味相同。


    她们三个人一起走过了初中三年，那可以说是阮萌萌记忆最美、印象最深的学生时代，直到初中毕业，三人才分道扬镳。


    那时阮萌萌表白失败，高中即便还和陆时均在同一所学校，两人却已形同陌路。而孟寒据说为了追寻他幼儿园时代就认定的雅典娜女神，考去了另一所高中。


    当然，很久之后阮萌萌才知道，孟寒的女神，就是那个追了陆时均多年的周织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