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锣密鼓拍摄了一上午，很快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工作人员开始放饭。


    因为外出拍广告的缘故，练习生们都短暂地拿到了手机。


    给家人打电话的打电话，给粉丝报备的报备，一片终于连上网的快乐。


    饥肠辘辘的云月明拿了个酸奶和盒饭，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一边拆饭一边眯眼望向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区。


    天气真好啊……


    阳光和煦温暖，正是出门散步晒一晒狐狸毛的好时光。


    他摸了摸头发，下意识想挠肉乎乎的狐狸耳朵，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人类，摸了个空只好收回手。


    打开手机——


    空荡荡的。


    云月明不玩社交媒体，还不知道自己正在以“商场最帅玩偶服小哥”的名号，开始在各大软件大杀四方。


    翻了翻，只有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他没有家人，也没交到什么精怪朋友。


    作为这个社会的特殊存在，艰难修炼的妖怪们是不大讲温情的。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往嘴里扒饭的时候，偶然瞥见耿亦真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的幸福表情，心底忍不住泛起淡淡酸涩。


    明明这些年都是一只狐这样过来的。


    最近倒是越来越矫情了。


    一阵手机振动拉回他的思绪，虽是个陌生号码，云月明还是按下接通。


    “云、云老师！拜托你帮帮我们梦绮！”


    对面传来梦绮助理惶急的声音。


    云月明是唯一一个能求助的对象，因此连称呼都变得无比尊敬。


    俊美青年眉心一蹙：“出什么事了？”


    助理都快哭了：“梦绮不见了！不管我怎么给她打电话都找不到，经纪人也说没看到，整个园区都没有她的影子！您、您说…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月明想到什么，神色微怔。


    也不知道他的猜想有几分准确。


    但梦绮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他安抚了对面的人几句，挂断电话，果断拨通了阳星的号码。


    “阳星，车民熙让你们家准备了什么祭品？”


    那人对他的问题一头雾水，反应了片刻，才糊里糊涂回答。


    “就是水果和糕点，还有香啊肉啊之类的，我也看不懂这些……”


    “什么肉？”


    “一头牛，一头羊。”


    “……！”


    云月明追问：“没了？”


    阳星：“没了啊。”


    云月明暗道一声不好，语气蓦地严肃：“阳星，不论如何一定要叫停祭祀。”


    “车民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你们这么做，非但不会扭转阳家的局面，反而可能会被她吸走原本的气运！”


    阳星骇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了解这么多，只觉得云里雾里，磕磕巴巴要细问，发现已经被人挂断了电话。


    “什么啊……”


    -


    ——梦绮会有生命危险。


    云月明饭都没吃几口，直接冲下楼。


    到街边十字路口时停下脚步，还有几公里的路，他总不能顶着烈日跑过去，到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


    更何况……


    他一只狐打得过那个癫婆吗？


    现在的云月明。


    完全就是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被丢进社会的清澈大学生。


    实操完全不会啊。


    漂亮的眉宇间闪现过一抹为难，他咬咬贝齿，陷入纠结。


    在他急得原地转圈圈的几分钟，十字路口咖啡店的二楼包厢里，一名身量修长气质优雅冰冷的男人看过来。


    “先生，您的咖啡。”


    苦涩入口。


    冷峻的眼眸垂落，倒映着那道清瘦惶急的影子，闪过一丝玩味。


    海帕搞不懂季松为什么来这个从没听过的咖啡店。


    既不是约人，也没有行程。


    难道真是为了探店？也不知道季影帝什么时候有这闲情逸致了？


    海帕狐疑打量着他，就见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缓缓敲打沙发皮面。


    一、二、三……


    在敲打第四下时，季松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一段古琴曲铃声。


    海帕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季影帝嘴角竟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谁？难道是狗仔？不要轻易接啊！”


    男人置若罔闻，举止沉稳优雅，摁下接通后，对面是一道好听声线。


    “喂……”


    “季、季老师，您吃午饭了吗？”


    季松目光一瞬不瞬锁定楼下的云月明，海帕这才发现那人就在街上傻站着，低声问：“我叫他上来？”


    男人摇头，让他别多事。


    云月明见他不回话，更胆战心惊，扭捏道：


    “您可以不可以来拍广告的风情街一趟，十万火急的大事！”


    “我是你家长么？”


    沉默良久的季松淡淡开口，低沉磁性的声音总像是带着冷意。


    “要不要照顾你吃饭喝水梳头发？”


    大中午的，云月明热烘烘的站在路口，在听见他的嗓音时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不是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季松：“说。”


    “呃……嗯，主题曲的结尾部分我一直唱不好，老师你可以来教教我吗？很急！”


    “专门追去拍摄地一对一教你，”季松凉凉道，“云大少爷？”


    “……”


    云月明卡壳了下。


    他该怎么跟季松解释，自己现在在摇人打算暴打车民熙？


    由于修成人形的时间太晚，他整个修炼过程都是狐狸的形态。


    狐爪软乎乎像两团墨，没有人手灵活，不能酷炫的掐诀念咒，最多歪歪扭扭写点字。


    一来二去，他最擅长的就是画符。


    除了驱邪避煞的护身符，他还擅长一种极消耗蓝条的符咒……


    那就是摇人符。


    （小狐狸独家原创名字，本名太长，狐狸记不住）


    该符咒可以召唤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最牛逼的大佬。


    不分时间地点，燃烧符咒，原地摇人。


    他这张费劲心血的摇人咒，算是玄学圈一个很好用的保命外挂。


    内部人员去收服怨气深重的鬼魂时会用到。


    现在是有价无市，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一定买到。


    然而鸡肋的特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不一定能摇过来解决麻烦的人，搞不好就跟开盲盒开到空盒一个效果。


    季松要是不来，云月明想不到这方圆五公里还有谁能帮忙。


    他在楼下抓耳挠腮了一阵子。


    算了！


    至少他修炼了一千多年，本体肉厚，挨打也能挺一阵！


    “没事了季老师，下次！”


    云月明豪迈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季松长腿交叠，吸管缓缓搅动咖啡里的碎冰，静静看云月明坐上出租车一溜烟没影儿。


    目睹这一切的海帕瞠目结舌。


    “季影帝。”


    “我发现你每次对上云月明，不仅话变多了，表情也变多了，尤其在云月明回答不上来的时候。”


    他好奇的嘶了一声：“请问你是有什么恶趣味吗？”


    季松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看起来心情极其愉悦。


    “恶趣味？”


    “只是有人的小聪明漏洞百出罢了。”


    狐狸尾巴可要藏好了。


    -


    出租车开得慢悠悠，一会儿等待学生过马路，一会儿又遇上红灯，司机有种度假般的悠闲。


    车载土味dj情意绵绵，震得云月明差点聋了。


    他火烧眉毛，催促道：“师傅，可不可以快一点？”


    他都舍得花钱打车去阳星家的别墅区了！


    要是慢吞吞的意义何在？


    他腿儿着去都比这快啊！


    师傅沉吟片刻：“小伙子，这时间有点堵车啊，绕路能快一点，看你能不能接受？”


    云月明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就是要加钱喽。


    他摆摆手：“可以。”


    叼着烟的司机笑出一口大白牙：“好嘞！”


    切换战斗dj、换挡、踩油门！


    一气呵成！


    上一秒出租，下一秒云霄飞车。


    被惯性差点甩到外太空的云月明：“？？？”


    这一路九曲十八弯开得飞快，打表的价格噌噌噌飙升，小狐狸默默捂住眼睛，试图减少心痛的感觉。


    然而问题来了。


    别墅区安保严格，需要门禁，现在给阳星打电话显然是来不及的。


    云月明想到如流水般的车费，内心忽然燃起熊熊斗志，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很快。


    一只圆滚滚肉嘟嘟的狐狸卡在了狗洞里。


    云月明：“……”


    狐头和前爪都顺利进了别墅区，可后脚和屁股还在外面。


    狐脚无助地踢了踢。


    无事发生。


    蓬松滚圆的赤色大尾巴，有着狼毫毛笔沾染一点墨水般的黑白色尾尖，浑身软乎乎，像块香甜松软的大面包，看起来就很好rua的样子。


    小狐狸黄金色的圆眼里流露出惊恐，耳尖狂抖。


    他的美貌……


    终于变成刺向自己的刀！


    不敢想他身后要是路过几个人类，他人尽可rua的样子！


    “呜呜呜嗷嗷！”


    ——不可以呀！


    小狐狸吓得疯狂扑腾起来，肚子肉好挤啊啊啊！


    在温度逐渐降低的干燥秋季，一片属于春天的藕粉桃花瓣，突然随风飘来。


    很轻柔缓慢，降落在小狐狸疯狂摇摆的狐屁上。


    啵！


    一个类似波子汽水打开的声音。


    一团狐球猝不及防滚进了别墅区，在原地呆了几秒，才无辜地抬起黑色小爪子。


    嗯？


    进来了？


    小狐狸狂喜，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


    梦绮慢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浑身酸胀，周围是漆黑猩红掺杂在一起的颜色。


    她用力睁了睁眼，依然是那种混沌的色彩。


    梦绮宛如绑牲畜般捆住四肢，堵住口眼。


    这一切都不是梦，她早上只是睡了个回笼觉的功夫，再一睁开眼就被绑架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由内至外，她浑身发冷。


    香灰和木头的气味逐渐涌入鼻腔，带着浓重的玄学气息。


    忽远忽近，传来阳星困惑的声音：“车老师，这场法事真的是帮我们家转运的对吗？”


    车民熙随意回答了一句。


    翻译立刻说：“当然。”


    阳振业低声斥责：“星星，不要捣乱，大师马上就要做法了，去一边玩去。”


    她在阳家？


    什么做法？


    梦绮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但听说车民熙也在这里，身体率先害怕到战栗起来。


    他听见仆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祭品，搞得这么神秘，还专门用箱子装！”


    “我感觉好可怕，这箱子简直像棺材一样。”


    “嘘！”


    “你别胡说了，听说这个车大师厉害得很！”


    “——！”


    梦绮的脸瞬间毫无血色。


    -


    一只蓬松漂亮的小狐狸混进了别墅区。


    这里面积太大，他只能兜兜转转寻找阳星家的草坪，爪子累得颤颤巍巍。


    用狐狸的形态进来，一定比人类身体方便得多。


    被监控拍到也能解释这里生态环境好，还有野生小动物。


    叮铃——


    狐狸耳朵雷达般猛地竖起！


    是法器的声音。


    果不其然，小狐狸顺着声音，很快找到了阳星家正在做法的草坪。


    仪式已经开始了。


    阳家夫妻和阳星都毕恭毕敬站在一旁，还为了一圈亲戚和佣人。


    ……怎么没看见梦绮？


    小狐狸神秘兮兮躲在草丛里，只露出尖尖圆圆的白色嘴筒子，黑色小鼻子嗅来嗅去。


    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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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放着双数的水果和糕点，品类也不对劲，这和华国传统的祭祀条件完全相背。


    宽敞的桌子上，一左一右摆放着整头的牛和羊，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像是在等待什么。


    香烟冉冉升起，仿佛在被某些冤魂食用。


    狐狸眉头皱起。


    不对……


    还差一头猪。


    传统祭祀必须有三牲，牛羊猪。


    猪是至关重要的祭品，因为在久远的年代，它代表女性、财富与生育。


    车民熙已经按照表演的老一套，开始了祭祀流程。


    满脸汉字刺青、一身玲琅法袍、挥刀杀牛宰羊。


    满脸血腥，十分唬人。


    她霍然挥舞宽袖子，辅佐她的助手将一个状若棺材的木箱子抬了上来，放在鲜血淋漓的牛羊之间——


    车民熙闪过一丝鬼气森森的狞笑。


    挥刀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团火焰般的影子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直直飞上供桌，踹翻了供果和香烟。


    众人顿时一片惊呼。


    车民熙勃然色变：“什么东西！？”


    那漂亮的尾巴如有神力，将庞然大物的木箱扫落在地！


    木箱上的锁咔哒几声摔坏，里面的人疯狂挣扎出来，众人立刻看到一个被捆住手脚蒙住双眼的人，不由大惊失色。


    梦绮蠕动着挣扎出木箱，发出呜呜声！


    救命！


    阳星上前一看，嗷的大叫：“梦老师，你怎么在这！？”


    他扭头，赫然看见一只毛发柔顺漂亮的狐狸站在供台上，姿态神圣，还有点傲娇。


    “哇靠……”


    阳星一时看呆了。


    怎么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眼熟？！


    “狐狸！是狐狸！”阳家人七嘴八舌大叫起来。


    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要不是这只狐狸扑上来。


    这位车大师下一刀就要扎在木箱上了。


    那梦绮岂不是……


    细思极恐！


    车民熙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好事会败露，脸上原本努力装出来的端庄迅速扭曲！


    她嚎叫一声，反手就要去抓梦绮——


    “你必须死！！”


    一道柔光猝不及防打断了那乌青的利爪，抵御了这一次攻击。


    还没来得及扑上去的小狐狸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梦绮身上还有其他法器吗？


    他没时间多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处于暴走状态的车民熙带离别墅区，以免伤人。


    阳星就见那只狐狸从供桌上一跃而起，很欠揍地踩住车民熙的脸，又迅速跳开，惹得车民熙勃然大怒，嘶吼起来！


    她脸上原本密密匝匝的汉字，变成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笔锋遒劲有力，宛如艺术品。


    原本害怕不已的阳家人见状，突然忍不住嗤嗤笑起来。


    翻译直到这个时候还尽职尽责，一边解释，一边屁滚尿流跑远。


    “你脸上写着傻叉啊啊啊！”


    车民熙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重复。


    “傻、叉……？”


    小狐狸在地上笑得满地乱滚。


    嘎嘎！


    早就想这么干了！


    车民熙显然被他惹怒到了极点，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朝在草坪上扭来扭去的小狐狸刺去！


    -


    道路狭窄的风情街居民区，一黑一红两道影子猛烈缠斗。


    云月明的目的达成。


    将暴怒的车民熙引到了无人之地。


    什么萨满大神？


    就是个装疯卖傻的厉鬼！


    他变回人身，飞快在居民晾晒咸菜的竹竿之间逃窜。


    女鬼的鬼影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声，目眦欲裂，阴风刺骨。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距离太近，她暴突流血的眼球都快蹭到云月明脸上，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靠！”


    病急乱投医似的，扯下竹竿上晒着的大片海带。


    噼噼啪啪抽了过去！


    “你老家传统美食攻击！”


    被海带蒙住脸的厉鬼偃旗息鼓一秒，紧接着怒火滔天，发出恐怖尖啸——


    势必要将云月明撕成碎片！


    啪叽！


    一大条沾满辣椒和酱汁的泡菜甩了过去，刚刚好进了厉鬼的嘴！


    云月明发出正义大吼：“嘴张那么大，亚硝酸盐攻击！”


    这下把他撕成片都不能解车民熙的心头之恨。


    这只臭狐狸太卑鄙！


    她猜不到他下一秒会拿什么道具攻击自己。


    几缕黑雾趁其不备，猝不及防缠住云月明脚腕，将人硬生生拖着摔在地上！


    “唔！”


    男人俊眉微蹙。


    不知怎么，上一秒还那么欠揍的人，不过是摔了一下，脸上就不自觉流露出我见犹怜的无辜神色。


    微微扬起的狐狸眼，泪盈盈，可怜至极。


    连鬼看了都要愣一下。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栽倒在地的云月明挥手甩出那道符咒——


    敢打我，看我摇人揍死你！


    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其实无比忐忑。


    万一谁都没有出现呢？


    一片桃花花瓣缓缓飘来。


    云月明身前的空气仿佛有了裂缝，发出咔嚓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明显。


    竟然凭空出现了冰裂般的美丽纹路。


    云月明惊疑不定。


    摇到了！？


    眼前光芒耀眼，刺得他有些看不清。


    就在下一秒，赫然破空而来一道高挑矜傲的身影！


    宛如电影慢镜头般……


    仙姿出尘，光华盖世。


    一柄桃木枝拂尘，柳条为絮，花瓣阵阵。


    云月明望着那人，眼瞳震惊到激烈颤抖，连呼吸都凝滞。


    花枝拂尘一挥，没有看上去的半分温柔——


    那黑影惨叫着轰然倒地不起！


    随后，季松那双凛冽如冰的丹凤眼，饶有兴致，缓缓落在云月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