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啊，霍雨浩。睡得怎么样？”布置简洁的酒店双人套房里，路塔坐在靠窗的床上，扭头看向另一张床迷迷瞪瞪坐起来的霍雨浩。


    已经下午，路塔也就比他早醒了十几分钟。打在窗户上的雨噼里啪啦莫名其妙地吵醒了他。


    但，现在已经慢慢变小。行人绝迹的街道上，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大大小小的水滩上，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像一滩滩血泊。路塔被连绵雨水吸走了所有情绪。


    本来清晨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一觉过后，就变得潮湿阴沉。


    霍雨浩撑起上半身，打了个哈欠，坐在被窝里看向路塔：“睡得还可以，你怎么呆呆的？”和路塔当室友当久了，霍雨浩对他的起床状态再熟悉不过。这种盘腿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状态，都是做噩梦了，想起不好的事了。


    反正离学姐他们说的约定时间还早，那就让这家伙发会呆吧。之前都是要紧张地上课训练，自己只能打断他直接拽走。如今，也让他休息休息。


    霍雨浩栽回柔软的枕头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看着隔壁床上盘腿坐着的黑发少年。


    去年相遇时还瘦削矮小的小乞丐，现在也长成挺拔俊朗的少年了。霍雨浩枕着胳膊，眼神描摹着路塔的侧脸，习以为常地琢磨他的表情。


    “路塔，能再和我说说香克拉吗？每次下连绵的大雨你都发呆，最近发呆的次数比刚入学多好多，是怎么了？”


    路塔缓慢地眨眼，撑手转身，盘腿对着霍雨浩坐：“……下雨总会让我想起我的家乡，还有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雨季执行任务总是很频繁，也很危险。沼泽遍地，数不胜数的毒虫藏在暗处，我找不到，带我的前辈们不让我跟…”


    霍雨浩枕着胳膊肘静静听着，在听到平日里满口满心是海洋的路塔那些陌生的词汇、语调，右手指节不自觉弯了下，紧张地屏住呼吸几秒，随即强行放松，表情丝毫没崩，依旧困困的。


    甚至冰帝和天梦也还在沉眠。


    唯有霍雨浩恼海角落里的灰色光球，缓慢地闪烁，聆听他伙伴的心声。


    他就像个警惕的猎手，为了增加自己永无止境的安全感，对伙伴隐埋在最深处的秘密拼命钻研，又蹑手蹑脚生怕把对方吓退，在路塔探出脑袋的时候，连呼吸声都保持原样。


    雨季，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以及刚刚梦境中的密林，都让他回想到更多在瓷国的过去，一切亲身经历过的过去。


    小时候的米面很香，雪花鹅毛一样大，舅舅的家离海挺远，报刊亭永远有新更的漫画，他也一直勤奋乐观、懂事。


    那是个很真实的世界，这也是个很真实的世界。那里不只有为国捐躯舍生忘死，还有撒泼打滚穷困潦倒，有人心向背有吃喝拉撒。那里不好，路塔在那吃过太多苦。


    那里也好，有他和无数人用鲜血追求的向往。


    这里弱肉强食，等级分明，这里战争倾轧，门派兴衰，在实力的压制下占百分之七十的普通人根本是刀俎之下的鱼肉，只要是邪魂师就是过街老鼠。这里人类与自然此消彼长，海洋蔓延到未知，神明福泽天地。


    路塔挺迷惘的，没有了一直付诸于己的信仰，死亡和过去的阴霾又如影随形，这个世界又那么陌生。他决定为了维护和平惩奸除恶的史莱克而战，但那是真实的史莱克对吧。


    毕竟连瓷国政府都有诸多蛀虫，甚至几度走偏路线。


    他在这个世界，似乎不是死亡时的梦，好真实。


    “笃笃笃！路塔！霍雨浩！你们醒了吗？下雨赶路会变慢，所以我们得提前走。那位老师也提前过来了，你们快下来。”门口王冬的声音清澈，但催得很急，得到霍雨浩应声后靴子哒哒哒就下去了。


    酒店楼下餐厅，一道远离人群的长桌前坐着一位戴着兜帽的神秘人，楼上陆陆续续地下来史莱克学员，路塔和霍雨浩还不是最后一个，一向靠谱的和菜头才是最后慌慌张张跑下来的那个。


    “和师兄怎么还赖床啊？”坐在桌边高脚椅上的萧萧不禁笑出声，望着斜对面惊慌落座的和菜头调侃。


    “就是啊～和师兄，怎么还赖床啊？”王冬看热闹不嫌事大，捧着下巴扭头看身旁的和菜头。


    戴钥衡起身向神秘人微微鞠个躬，道：“好了好了，别聊了。大家到齐了，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星罗帝国的久久公主，来探望下我们。”


    路塔既没参与那场对于和菜头的调侃，也没注意长桌前离他很远的公主和公爵嫡子。他鼻尖轻耸，沉浸式地嗅着肩上小鲛人溢散出的海水气息，听他在耳边歌唱。


    鲛人祭司的歌唱是有魔力吗？偶尔他听着仿佛听到从前最爱的 jj 的歌。


    这顿晚饭对路塔来说过得很快，实际上也确实很快。久久公主只是来替星罗皇室慰问下史莱克监察团，并不参与任务。由于路程原因，学员们很快离开。


    而暗地里的玄老从始至终都未露面，仿佛不存在一般。


    下午到上半夜，几个大大小小的城镇一过，十几个学员很快即将抵达星罗帝国和日月帝国疆域分界线——明斗山脉。


    阴雨能掩埋太多痕迹，为史莱克十几个人的潜入创造了条件。从星斗城一路向边境进发，城镇乃至村庄都越来越稀疏，甚至明斗山脉十公里以内，人迹罕至。


    残垣断壁，碎裂的建筑遗址以及零落的灰暗骨头，仍屹立着的墙壁被荆棘和藤蔓缠绕，雨水打在战争废墟上面，弥漫出腐臭而荒芜的气味。


    这就是阴雨中的大陆之战古战场。


    十公里的距离，沉默从路塔身上阴沉沉地蔓延。坑洼、黏糊的地面，以及数不胜数的武器零件残余，炮坑弹孔冰封火燎，残痕让看到他的每个人，都轻而易举地能想象出战争的惨烈。


    正选队员们习以为常地掠过一具具残缺的枯骨，备选队员们或多或少面露惊悚。


    泉客趴在他肩上，意识到自己看着的小孩渐渐陷入宕机，即他脑海中所谓 PTSD ，一个小小海洋祝福就套他脸上了。


    虽然泉客经常领着族人猎捕食物，场面比这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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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惨烈，尾巴被撕掉半个的都有，不咋理解路塔对这种场景的排斥。


    但小孩嘛，玩点水就好了。在泉客甩尾巴营造出的水雾中，路塔是稍微好受点了，但也只是一点，周围人和他"享受"着一模一样的冰冷。


    开着精神探测的霍雨浩感觉到蓬勃的冷意在侵入骨髓。


    杀戮，杀戮，无止境的杀戮。


    死亡，绵延几个世纪不断的死亡。


    那个灰色光球又在轻轻颤动，霍雨浩收回拉着路塔手腕的手，抑制不了疼痛地捂住两侧额头。


    这个光球仿佛被古战场感染了一样，一向一点不动弹的家伙突然存在感直接拉爆，古战场冰冷的杀意涌入他脑海。


    但这点疼痛不算什么，只是太过突然。缓过劲后，他们几人的精神共享让霍雨浩稳定下来。


    「马上要进入明斗山脉了，山脉里遍布洞穴低地。据情报，这帮叫死神使者的就爱藏在阴嗖嗖的地方，大家一定要小心！


    霍雨浩持续共享，几个强攻敏攻元素还有徐三石一起在外圈，公羊墨路塔霍雨浩在里面。路塔注意给霍雨浩随时加祝福。他先给整队加个嗜血狂魔 buff 吧，混进去。」


    黑乎乎的铅云在山的上空压着。


    山雨欲来。


    压步前进，不停压步前进，逐渐开始爬坡，精神网络里的他们不是严整的包围状队形了，而是在树上的反复跳动，在地上的各显神通。马小桃悄无声息脱下了凤翼，随时准备开启第三魂技凤翼天翔腾空。


    西西与林木下的山谷几乎融为一体了，肉眼可见他们正选队员们的潜行功课都做得相当好。


    而这边贝贝、霍雨浩以及路塔和萧萧凭借唐门顶级功法鬼影迷踪，竟也不露破绽。江楠楠像兔子一样在树杈间飞速点跳，徐三石与和菜头都配备着他们自己的魂导器，也一路不断向前。


    高空之上，王冬与公羊墨一左一右错位疾飞，如同监视器一般扫视下面可能隐藏盗匪的窝点。


    瓢泼大雨落到他们的头发、面具、衣服，甚至翅膀上。泥泞不堪的山地让天之骄子们的行进排查过程稍微有点艰难，但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这是通往他们中央老巢的最短距离。


    擒贼先擒王，杀贼亦是一样。


    他们此次任务的思路是先把能支援的大本营灭了，再扫掉整个山脉潜藏的小窝点。


    不过在去大本营的路上灭几个小窝点也是顺手的事，一般来说，不，几乎 99% 的概率都是史莱克成员比传讯的罪犯先一步到达大本营。


    正选队员们已经来过明斗山脉至少三次。毕竟这里是两国边境，无论是从政治上还是地形地势上都是罪犯隐藏的绝佳选择，难缠的任务频发。


    所以，史莱克对此异常熟悉，就如同一个固定刷新 npc 的地方一样。


    在明斗山脉，各色罪犯也是被史莱克记了个遍。


    路塔抹了把脸上的税，察觉到阴雨中树林里隐晦的视线，猛地抬头，看向左前方影影绰绰的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