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树躯干挺拔，繁茂的枝叶上被人系满了红绸，随着风动哗哗作响。


    两人走进一家藏品店，里面仅有两条狭长的走道，进门右边就是柜台，上面趴着一个人。


    迟瑜屈指在柜面上敲了几下，老板的慢吞吞地抬起脑袋，还不忘戴正了自己的墨镜。


    “两位客人想要什么里面看，本店所有东西皆是孤品且独一无二，一定有让二位满意的，如果没有……”


    顾鸢：“你这店里东西不全。”


    店长：“一定是二位没有仔细挑。”


    两人往里走，店长这才打开了头顶的吊灯。


    真是节约到了极致。


    左边一侧都是各种各样的装饰品，陶瓷、可爱的杯子、配饰、包包、最里侧还有一些小动物的模型，打坐的青蛙、举着帆船的美人鱼、吹着海螺的羊角少女……


    右边是旧报纸和邮票，还有一些绝版的书。


    店里最多的就是南瓜摆件。


    “你喜……”


    走廊狭小，顾鸢扭头就撞进迟瑜怀里，脖子仰起，头上的帽子也自然落下，略有凌乱的头发沾到了他的羽绒服上。


    嘶


    她猛地往后退，却不想头发卡到了他衣服的拉链里，扯得头皮一阵刺痛。


    “别动。”他嗓音低低地落下来，一只手按在她的后颈，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着发丝。


    顾鸢紧抿着唇，落在两侧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摆，口罩下的脸颊泛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还好他看不见。


    挑开最后一缕发丝，迟瑜抬手理了理她的长发，右侧有样式精美的头绳，他顺手拿了一根，声音散漫，“疼吗？”


    “啊？我穿这么厚，没撞到。”


    迟瑜捏着她的头发小心绑上头绳，他音色沉定，略有沙哑，“头发，还疼吗？”


    顾鸢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强装镇定道：“还好。”


    等他退开，顾鸢摸了下后面，绑的还挺好的，“你还会这个？”


    “以前回老家的时候帮大伯家的小女儿梳过。”


    迟瑜说完帮她理了理围巾，他尾音微扬着，带一点吊儿郎当的散漫，“选好了没有？”


    顾鸢指向他身后，“那个吹着海螺的羊角少女，你觉得怎么样？”


    迟瑜偏眸看了眼，嗓音平平淡淡的，“你喜欢？”


    “不是。”顾鸢走过去拿了下来，“送给言酥的。”


    “还行。”他说完往出走，视线落到了两个可爱的南瓜挂饰上，顺手拿了下来。


    一出门顾鸢的帽子就被迟瑜强势戴上了。


    “完了吧大小姐，可以回去了吗？”


    顾鸢缩了缩脖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似乎是卖小吃的，她脚还没有迈出去，手腕就被攥住，紧接着被一股大力带着离开了原地。


    “我……”


    “堂姐说了不能让你乱吃东西。”


    迟瑜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股低沉的威慑力，顾鸢咽下嘴边的话。


    回医院已经是十点多了。


    解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顾鸢先拿着东西去洗漱，出来的时候迟瑜正散漫地倚在医院的陪护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手机。


    他里面穿的是黑色的毛衣，干净利落，胸口平坦而宽阔，安全感十足。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迟瑜倏地抬起头，立体分明的五官半浸没在暗影中，显得慵懒深邃，挑着浓郁的眉峰看她。


    顾鸢稍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问他，“你不走吗？”


    “堂姐说她晚上有点事来不了。”


    言下之意他留下。


    倒也不是顾鸢矫情，主要是，“你昨天晚上就没休息好，要不你睡床，我睡这个椅子。”


    闻言迟瑜把手机随意一丢起身朝她走来，等人到跟前，他低敛着眸，视线垂落在女生脸上，过了几秒钟，不紧不慢地笑了声。


    “顾鸢，你觉得我能让你一个病号睡那儿？”


    “但你不是……”


    “行了快休息吧，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迟瑜边说边把她往床边推，见顾鸢不动，他挑了下眉，“怎么，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啊？”


    “可以吗？”顾鸢仰着头，眼眸亮亮的。


    迟瑜侧脸的咬肌紧绷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勾唇，语调散漫，“行啊，公主想听什么？”


    ……


    “Once upon a time, in a lush forest teeming with life, there lived a swift ……”


    夜色下的医院褪去了喧嚣和繁华，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楼道此刻漆黑一片，窗外月色柔和，透过玻璃落在白色床单上。


    病床上女孩的半张脸埋在被褥之中，长长的睫羽自然垂下，莹润饱满的唇瓣不似往日粉嫩，似是睡得不安稳，眉毛微微皱着。


    迟瑜关上了手机，伸手轻轻抚平。


    正要收回手，蓦地被她抓住，连带着整个人都往下拉了几分。


    他忙将另一只手撑在床边，女孩的脸颊此刻近在咫尺，只稍低一点点，就能碰上。


    月华泄了一地，窗外树影幢幢，花木随风婆娑，簌簌有声。


    —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到家之后，顾鸢回了卧室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大概是许久未生过病的原因，迷迷糊糊醒来之后她脑袋又开始晕了。


    手机一直在响，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起来。


    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摸索着手机接通电话。


    “浅浅，怎么不接电话。”


    顾鸢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手机屏幕，“爸爸？”


    “浅浅，你到家了没有……”


    挂了电话，顾鸢把头埋在被子里，泪水很快浸湿了枕头。


    ……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顾鸢费力地掀起眼皮，入眼是模糊的女人的背影。


    医生走后，姜之遥回头才发现顾鸢醒了，“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鸢支着胳膊坐起来了一点，刚醒来的思维还有些没缓过来，愣愣地看着她。


    姜之遥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咳—”


    “慢点。”


    缓了几秒，顾鸢的脑子才恢复神智，“妈妈，你怎么来了？”


    不是在国外吗？


    姜之遥帮她掖了掖被角，语气透着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怒意，“我刚下飞机就接到了你们班主任的电话，知道你没去学校我就赶紧回家了。”


    “浅浅，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事实上在听到顾鸢在江北住院的时候她就推了国外的项目回国了，没想到回来就看到女儿昏睡在房间里。


    姜之遥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


    顾鸢抿了抿唇，“想吃……”


    她还没开始说就被姜之遥打断，“医生说了只能吃清淡的，你的嗓子还有点发炎，接下来几天必须要忌口。”


    顾鸢：“……”


    妈妈的爱是有选项的。


    “随便吧。”


    顾鸢对姜女士的感情是复杂的。


    姜之遥太忙了，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少。仅有那些她也是和别人共享了妈妈的时间，甚至她还不能有逾越的行为，更多的时候都只能充当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姜之遥很严厉，也武断，顾鸢很少在她面前提要求。知道她忙，也尽量不去打扰她。


    原来只有生病了，她们才能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吃饭。


    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那些客户和朋友。


    七点多的时候，顾鸢正拿着平板看新闻，病房的门被敲响，姜之遥合上电脑去开门。


    “阿姨好。”


    “阿姨好。”


    门外站着六七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姜之遥猜出她们是来看顾鸢的，忙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浅浅，你同学来了。”


    姜之遥拿着手机出去，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顾鸢把头从平板上抬起来，眼前站了一排人。


    迟瑜，言酥，祁蓉，徐百川，江浩阳，余荔，墨谦。


    “你们坐。”顾鸢说着就要起来，余荔按住她的肩膀，“你躺好别动。”


    江皓阳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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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顾姐你这是病来如山倒，迟哥说你从江北回来的时候好了，怎么又进医院了。”


    顾鸢也很无语，“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医院了。你们不用来看我的，我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言酥别扭道：“你都这样就别逞强了，好好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学校。”


    祁蓉附和，“是啊，这几天学校都是复习了，我们可以把卷子和作业给你带过来。”


    顾鸢抿了下唇，“谢谢。”


    他们就请了四十分钟的假，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从头到尾顾鸢都没和迟瑜说上一句话。


    等人离开了，姜之遥才进来。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


    顾鸢点了下脑袋，“是吧。”


    姜之遥把手里削了皮的水果递给她，继而说道：“你初中的时候只跟小舟和小秣玩，妈妈还怕你来了一中不适应，现在看来是妈妈想多了。”


    顾鸢垂眸绞着手指，低声道：“我不是因为在一中交到了新朋友才不想去附中。是我想换个环境，之前、我的压力很大。”


    “妈妈，我其实都知道的。”


    闻言姜之遥一怔，顿了几秒才开口，“你知道什么？”


    顾鸢抬起眼睫，双眸紧盯着她看，“你跟爸爸经常吵架，好几次我都听到了。”


    话落她垂下眼睫，“我都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们才会一直吵架。妈妈，如果你跟爸爸在一起不……？


    “浅浅”


    姜之遥打断她的话，“爸爸和妈妈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


    病房里安静了好久，顾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晚上躺在床上，顾鸢翻着手机在玩小游戏，突然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


    CY：【睡了？】


    GY：【没有】


    过了几秒，对面才发来消息，【戴上耳机】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顾鸢还是翻出了耳机戴上，【好了】


    下一秒，他打了语音通话过来，顾鸢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姜女士还在处理文件。


    接通之后，耳机里传来迟瑜的声音，“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顾鸢勾着唇，心里微暖，打字道：【三只小猪】


    很快，耳机里传出男生低沉磁性的声音，“There are three little pigs.They are Biggie, Middie and Junior.……”


    一个故事讲完，迟瑜问她，【困了没？】


    顾鸢把头捂在被子里打字，【困了】


    对面很快又发来消息，【早点休息，还有不舒服吗？】


    GY：【没有，就是困了】


    CY：【晚安】


    顾鸢盯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了边秣以前说过的，“晚安”的拼音翻译出来就是、


    意识到自己想岔了，顾鸢忙把手机关掉，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因为姜女士坚持，顾鸢一直在医院待到彻底好了才去学校，而她在医院也没把学习落下，除了输液的时候太困了醒来都在看书。


    出院那天，顾绍辉终于回来了，“浅浅，抱歉爸爸才赶回来。”


    顾鸢摇头，“没关系，我知道爸爸很忙。”


    姜之遥从外面进来，顾绍辉看了她一眼，又朝顾鸢说道：“爸爸给你带了礼物，回家了就可以看了。”


    “真的吗？”顾鸢的眼睛亮了，“是什么礼物？”


    顾绍辉买了个关子，“等回家就知道了。”


    然而顾绍辉没能和她们一起回家，临时接了一个电话他就离开了，回家待了一个下午，晚上顾鸢就回学校了。


    这段时间没来学校，顾鸢一回教室就看到桌子上堆满了零食，还有一些彩色的贺卡。


    迟瑜帮她拉开椅子，“这些都是班里同学给你的。”


    顾鸢怔愣了片刻，挑出几张贺卡。有几张写的是无厘头又好笑的话，有几张是希望她快点好了回学校的，其中还夹杂着几张粉色的。


    顾鸢刚打开，里面的字就露了出来。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