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扣着自己的手腕温度高的吓人。


    谢昭宁这才发现，沈不言这是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可是他并不知道怎么降温。


    谢昭宁想起了自己的手帕。


    山洞里没有水，但不知道沈不言用了什么办法，取了一些水放在有些破旧的瓷碗中。


    瓷碗被擦洗得很干净。


    谢昭宁用瓷碗中的一点水蘸了蘸自己的手帕，盖在沈不言的额头上，一边取下外衫，盖在了沈不言的身上。


    慢慢的，沈不言睡着了，谢昭宁也慢慢放松下来。


    谢昭宁看着眼前这个情况，只能守在沈不言的身边。


    等谢昭宁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沈不言还是没有清醒，他的手里紧紧捏着谢昭宁的手。


    “我不要，不要。”


    谢昭宁这回清楚的听到了沈不言呢喃的声音，喊得是“不要”。


    可是，不要什么呢？


    沈不言重复地呢喃着这两句话。


    可当谢昭宁问的时候，沈不言便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昭宁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在这盯着他，以防他出什么意外。


    沈不言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的夜晚。


    夜很黑。


    自己一个人在白雪皑皑的嘉峪关走着，周边万籁俱静，白雪落在沈不言的身上。


    但他自己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身上很疼。


    肩膀很疼，双腿很疼。


    眼睛也很疼。


    沈不言眯起眼睛，仿佛看不见前面的任何东西。


    突然，似乎有人拉住了沈不言的裤脚。


    那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他很奇怪，他似乎说不出来什么，嘴角还在流血，还在不停蠕动着，嘴唇张张合合，“沈将军，坚持住。”


    沈不言还未说话，那人便倒下了，站不起来，他感觉白雪落在自己的睫毛上。有人在旁边问他，“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突然，天气大作，天上开始打雷，雷声带来的光明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一地的鲜红色将雪染了个通红，红色的水滴顺着缝隙留到了他的脚下。


    沈不言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这一次他看清了自己的手掌。


    十二岁的小孩的手掌在冰天雪地里皲裂，鲜血从手掌处渗透出来。


    突然，有人抓住了自己，沈不言紧紧抓住那个人，察觉到那个人想跑的意图，沈不言紧紧抓住那人的手掌，不让他挣脱。


    可那个手掌还是离开了。


    沈不言抬头望天，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分明看得见母亲。


    母亲的声音很大，似乎要穿透自己的耳膜。


    “言哥儿，你记住，你以后就是我们国公府的骄傲，你要娶建功立业，你要考取功名，这样才能撑起整个家。我到时候会给你找一个好媳妇，你肯定会感谢我的。”


    沈不言感觉自己耳朵在流血。


    他的头也很疼。


    他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抓不住。


    他不想听母亲说话。


    可是母亲说自己是言哥儿。


    言哥儿？


    可他不想当言哥儿。


    他排斥这个名字。


    他还是想不起这个名字。


    惊雷炸响，他又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他的面前立着一座小山。


    是由人堆起来的小山，都是死人。


    沈不言感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昭宁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盖上了沈不言的衣服，而沈不言已经不在洞里面了。


    外面的雨依旧还在下，但是相对于昨天晚上已经小了很多。


    虽然已经是早上了，但是外面的天气依旧是阴沉沉的。


    谢昭宁在洞穴里等了一会，沈不言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一只剥了皮的野兔和一只野鸡。


    依旧是处理好的。


    沈不言一言不发的把快要熄灭的火苗又加了一把枯草。“今天的天气估计也是走不了的。我刚刚出去看了一下，这里是正西南方向，那群人是走的中戎边境，与其是回京城，不若去最近的县城，那里我知道，可以去那里。”


    沈不言的嗓子有些沙哑，似乎是说不出话来。


    “沈不言，你还在发烧，还有你的伤口。”


    谢昭宁能明显感觉到沈不言这个时候精神不济，或许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都没有清醒。


    “等这雨不下了我们再走吧，快要冬天了，没有判断形势贸然离开会很危险。”


    说完沈不言就靠在墙壁上面休息了。


    谢昭宁能够感觉到沈不言的状态越来越差，这一天除了早上喝了几口水之外，也只是跟谢昭宁说了几句话，眼皮都好像没有抬过。


    谢昭宁也只是依旧每天给他换水，但是山洞糟糕的恶劣环境再加上无穷无尽的雨，谢昭宁如果拖着沈不言的话很难一个人离开。


    第三天的时候，谢昭宁睁眼就看着沈不言一个黑洞洞的眸子盯着自己。


    “我走不了了，你走吧。”


    沈不言倏地站了起来。


    “沈不言！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会是那种随时就走的人吗？你觉得我会把你扔下不管吗？”


    沈不言黑洞洞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谢昭宁却觉得这个眼神不是在看自己。


    “你走吧。”沈不言依然是重复着这句话，说完便不再说话。


    谢昭宁抽出一根火棍扔到了外面，“以前我没有丢下你，这次我也不会丢下你。”


    沈不言死死盯着谢昭宁，似乎是要把谢昭宁得身上给盯出洞来。


    沈不言没有在继续坚持让谢昭宁走的想法，而是拖着身子出去。


    这一次，沈不言带回来的是两条鱼。


    “我们吃完这些鱼就走吧。”


    鱼显然是已经处理好的，谢昭宁只需要坐在沈不言的旁边陪着沈不言一起烤鱼就可以。


    鱼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烤出来的没有腥味，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味道。


    谢昭宁很快就把一个鱼吃完了，回头看见沈不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走吧。”


    经过这几天的雨水洗涤，外面的空气更加湿冷，路很难走，谢昭宁跟着沈不言的后面一步一步走着。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一条大河边。


    这是他们来的时候的路。


    水声涛涛，已经把来时的路全部的路封住了，把谢昭宁他们走过来的痕迹全部遮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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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难怪这么多天没有人找到这里来。


    沈不言拽住谢昭宁的手，从自己的外衫上面撕下一个布条，把自己的手和沈不言的手绑在了一起。


    “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往北，从北戎方向走，那里有边境的将士。”


    沈不言带着谢昭宁离开了那道河，准备从反方向走过去。


    但是谢昭宁能够很明显感觉到沈不言的状态不好，但是谢昭宁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在山洞里多日，自然是没有吃多么正常的食物，喝多么正常的水的。


    所以谢昭宁很担心自己能不能跟着沈不言离开这个地方。


    很快，沈不言带着谢昭宁转头了。


    远处望去，就是一座座山。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了。”谢昭宁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布牵着，看着沈不言丝毫没有想要把这个解开的意思，谢昭宁也就没有说别的话。


    山，虽然看起来是山，但是走起来却非常的长。


    谢昭宁一次次觉得自己快要放弃的时候，沈不言就会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接着走。


    终于到了山顶，沈不言指着远处的房屋建筑，“那边就是合仓县了，走到那里我们就会有希望了。”


    谢昭宁看着远远的合仓县，心里掠过一丝悲哀。


    真的很远。


    谢昭宁正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沈不言却把手腕上面的布条解开了。


    “你走吧。”


    谢昭宁一惊，沈不言又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想让自己一个人走。


    “沈不言，我带你一起走。”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谢昭宁就没有喊过沈不言一句大人了。


    谢昭宁不等沈不言说话，直接走到他的旁边，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面，然后扶着沈不言一起走。


    雨天的路很滑，但是沈不言尽力不让自己靠在谢昭宁的肩膀上，把自己的重量卸载来。


    “沈不言，你说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沈不言没有说话，谢昭宁知道他听见了。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问了。”


    寒风凌烈中，谢昭宁却湿了汗，山上的路实在崎岖，再加上下过雨，谢昭宁走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快到了。”


    虽然前路看不到尽头，但是谢昭宁依旧一句一句鼓励着沈不言，“快要到了。”


    深秋的风吹的很冷，但是谢昭宁感觉沈不言的身体越来越烫，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在山顶上看得山脉在自己的脚下就变成了不可及的方向。


    可她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纷纷扬扬的。


    落在了谢昭宁的肩膀上，越来越大。


    沈不言似乎醒了。


    “沈不言，下雪了。”


    声音很轻。


    “嗯。”


    沈不言站起身来，血渍将衣服浸染了血色，在一片白中格外鲜艳。


    他将连在两人手腕处的布料解开了。


    “沈不言，你——”


    可谢昭宁却说不出任何话，沈不言把自己弄晕了。


    “宁宁，我带你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