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属于北方小城，入冬后夜间气温直降零下二十度。


    月色幽暗，街道两侧景色萧条。来往路人穿着厚重棉服行色匆匆，帽子和围巾尽可能将人们的脸和耳朵遮严御寒。


    火锅店玻璃升起一层厚厚的雾气，温暖光亮中人影绰绰，气氛哄闹。


    陆禾推开店门，还没抖掉身上寒冷，就见最里面一桌窜起个活跃身影。


    林嘉专门挑了个面对店门的位置，门口感应欢迎玩偶每响一声，她就抬头看一眼。看到陆禾刹那，她猛地站起身挥动手臂，“陆禾！这里！”


    火锅店刚开业生意火爆，来捧场的大多是周围学校学生，陆禾一眼扫过看到不少熟悉面孔。


    “陆校草？你也来吃火锅。”有人自来熟地和陆禾打招呼。


    “校草好。”


    陆禾表情漠然，点头示意。


    一路走到林嘉这桌，不下十几个人和他打招呼。


    “哟~陆草不愧是我们一中活招牌，从门口到这儿不过一百米的距离走了十分钟。”林嘉起身让座，示意陆禾坐靠墙的位置。


    陆禾脸上终于多了笑容，“我没进来之前，这些眼神都在你身上粘着。”


    “你俩够了，怎么在公共场合打情骂俏？”孟晨安吸着酸梅汤，不满嘟囔。


    “什么打情骂俏！”林嘉面泛红晕，急忙低头找东西吃，借此逃避话题。


    陆禾转身将书包放到置物架上。


    孟晨安旁边的男生看着面生，穿着圆领灰色毛衣，带着黑框眼镜。肤色偏病态的白，没什么血色。气质也很低调，一眼看去就觉得书卷气挺重。


    陆禾笑了下，没坐，“这位是？”


    “哦！他叫乔和，我的新同桌。我想着人多热闹就把他叫来介绍你们认识。”孟晨安介绍乔和的时候表情正经，那些她自以为是藏得很好的小心思被陆禾一眼看穿。


    陆禾下意识瞥了眼林嘉。她对乔和不在意，一心扑在夹小酥肉蘸料吃。


    “你好，陆禾。”陆禾低头拉开外套拉链，语气清冷疏离。


    乔和像是没听出陆禾刻意疏远的语气，起身向陆禾伸手，语气幽默，“一中红人，久仰大名。”


    陆禾多看了他一眼，他性格好像和外表差距挺大的。


    “陆禾！”孟晨安手里酸梅汤一放，直呼陆禾全名。


    一桌三人同时看向她，有不解、有好奇。


    “乔和也是我们班的，你不认识他？”


    气氛尴尬了三秒，陆禾放衣服的手一顿。


    乔和第一个反应过来，解围道：“不认识我很正常。”他转头看向孟晨安，“没成为你同桌之前，你不也不知道班里有我这号人吗？”


    “我那是……”孟晨安无言以对。


    乔和不爱说话，在班里确实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明明成绩优异却经常被忽略。


    陆禾虚握了下乔和的手，“现在认识也不晚。”


    “能认识陆校草是我的荣幸。以后就要借陆草光了，还请陆草多多照顾。”他言语轻松，笑起来也没初见那么不顺眼了。


    “油腔滑调。”林嘉冷不丁冒出一句，明显对乔和这个人不满意。


    孟晨安表情挺虚的，林嘉说话时，她就打哈哈扭转气氛。


    乔和耸了耸肩，看起来不在意林嘉不善态度。


    陆禾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别的事。


    不可否认乔和这个人确实和他外表不符，情商高会说话，分寸感强。尤其和陆禾格外投缘。


    原本坚定和林嘉站一条战线的陆禾，一顿热腾腾的火锅吃到最后也不由得动摇，对乔和的态度好了不少，饭后礼貌道别。


    孟晨安被司机接走，乔和则去坐末班公交。


    林嘉和陆禾两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慢悠悠在街边散步。今天周五，明天休息，两人谁也不急着回家。


    刚过马路陆禾站住，单肩背着书包揪到身前翻找。


    “你在找什么？”林嘉停下看他。


    陆禾从书包里拿出系着紫色蕾丝飘带的透明礼盒，“生日礼物。”


    林嘉一怔。


    明天是她生日。


    “之前孟晨安告诉我的。但现我记住了。十一月十七，你的生日。”陆禾将礼盒塞到林嘉手里，“听川哥说明天林叔叔和你哥回来，我怕见不上你，所以提前一天送你。”


    林嘉站在路灯下，举起透明包装的礼盒。


    一副毛茸茸的手套和围巾，挺应景的。


    “东汕买的？”


    陆禾摇头，“一针一线皆出自陆裁缝之手。”


    “你织的？！”林嘉瞠目结舌。


    寒冷冬夜，内心前所未有的温暖。她鼻子酸酸的，“可以现在戴么？”


    “当然。”


    几分钟的时间，林嘉指尖冻的通红，拆礼物时微微轻颤。


    陆禾立刻帮她拖住礼盒底部，拿着解开的飘带。


    手套和围巾都是米白色的，手套手背处绣着一束小小的木兰花，两朵并蒂。林嘉迫不及待带上，触感柔软，毛绒绒的很暖和。


    她带着手套，踮起脚，双手拍在陆禾脸上，蹭了蹭。


    “陆裁缝真的很有天赋，以后在学校这条街开个手套店，一定能大赚一笔！”她揉了揉陆禾的脸，笑容欣喜，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我要真开手套店，得亏死。”他笑着从礼盒中拿出围巾，伸手给林嘉缠在脖子上。


    林嘉被遮住半边脸，嘟囔了几声，用下巴尖把围巾往下撑了撑。


    围巾两端各绣着同样的并蒂双生木兰。


    林嘉想到孟晨安之前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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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木兰银钗，她一把抓住陆禾胳膊。


    陆禾整理被拆的凌乱的礼盒，被她这一拽，猝不及防抬起头，“？”


    “那根银钗……是不是你送我的？”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巧送的都和木兰花有关。


    “嗯。”


    “也是你亲手做的？”


    陆禾重新系好礼盒，装进书包，“我倒也没有那么心灵手巧。”


    “刚去东汕那天，正好路过一家百年手作银饰店，注意到展柜里的木兰银钗很独特，就买了。”


    -


    事实上，陆禾看到那根银钗时，眼前不自觉浮现林嘉容貌。当时他身上没那么多钱，回到酒店心里又总是惦记着。


    怕银钗被买走，陆禾连夜问厉川借钱守在银饰店门口。第二天银饰店老板来开门，看到坐在门前台阶上的陆禾很是诧异。


    陆禾和老板说明来意，老板直说这根银钗是非卖品。陆禾不甘心人生第一次央求别人。后来，老板心疼他守了一夜，便给他讲了木兰银钗的由来。


    这跟银钗是老板结发妻子做的第一支银质工艺品，也是最后一支。这么多年，老板一直把它放在展柜C位，很多客人出高价买他都没卖。


    陆禾知晓后，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预赛通过那天，他不知不觉又走到这家银饰店门口，他站在店外盯着那根银钗看了很久。老板注意到后，邀请他进店给他倒了杯热茶。


    陆禾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陪老板待了一天。闭店的时候，老板从展柜里拿出那根银钗，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他和陆禾说，“这根银钗我不卖，但可以给你个机会，用你的故事和我换。”


    几天后，陆禾再次来到这家银饰店。那天，他一字不差地把故事讲给老板听，那些他一直逃避的真相、不堪的过往像结好的痂被生生掀开。他说红了眼却也如愿带走银钗。


    在他给林嘉打电话前十分钟，接到厉川来电说他预赛通过了，但要留在东汕准备复赛。


    他原本想给林嘉一个惊喜，可惜……天不遂人愿。


    -


    “哦。”陆禾解释的一本正经，听起来这根银钗买的挺顺手的，林嘉也真没多想，“那你为什么串通安安，骗我是她送的？”


    “我怕演讲那天回不来你会失落，所以才隐瞒一切和我有关的消息。”


    林嘉新奇地捣鼓手套，随口回应，“如果知道银钗是你送的，我只会更安心。”


    陆禾沉默一瞬，“以后所有有关你的重要场合，我绝不缺席。”


    “陆禾。”林嘉快速转身，挡在陆禾身前，“人是要为说出来的话负责的。”


    街边路灯忽明忽暗，少年那双狭长明亮的眼眸情谊真挚。


    “我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