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想了。


    但确实很软......


    林愉羞到脸颊发烫，伸手使劲拍拍，然后揉了几下鼻尖，希望能努力把那种怪异的触感忘掉。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有点太超过了。


    她想。


    幸好何大哥只顾着伤心，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否则真是令鱼难堪。


    何明琥似乎仍沉浸在默然的悲伤中。


    其实平心而论，他对真正的父母和从前悲惨身世的触动不大。


    他脱离灵兽生活太久，久到心态早已与普通人类无异，但被释放解锁的记忆却犹如密密匝匝的藤蔓，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复杂的情绪无端涌现。


    与情感共同变换的是场景。


    马戏团的吵闹声似针般串起回忆的棉线，把冰冷带血的铁笼子、惊恐的动物眼睛和处决“垃圾”的猎qiang声缝进何明琥的脑海里。


    动物表演难免夹杂残酷意味，更何况是管制不严的许多年前。


    何明琥的眸子深处慢慢翻涌着愈来愈浓的黯淡。


    这抹黯淡像刚从出现过的林中细雪，夹杂猩红血色，擎着寒冷冰霜。


    剩下的则是无边恐惧。


    他在潜意识地害怕。


    “你没事吧？”林愉怕他情绪波动过大导致出现意外，紧要关头，主动握住何明琥的手，安抚极力遏制颤抖的对方，“这些都是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是几段回忆而已，不要陷入其中。”


    “我知道...我知道。”何明琥应答的声音愈来愈小。


    这种惧怕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印记。


    “唔，不是？”突然间，林愉被他拥入怀中。


    迎面而来的是何明琥结实温和的怀抱，有一点点的闷和热。


    何明琥喜欢干净，所以即便是久居病房也注意整洁，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用东北话讲叫“贼透溜儿”。况且记忆空间中投射的影像全是按照印象变化，真实中带着虚幻，林愉闻到的丝丝味道不是现在的味道，而是日常时所接触的——


    大概是一点点微酸清苦的柑橘沐浴露味、浓重辛辣的薄荷漱口水味、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还有洗手后残留的淡淡硫磺皂味。


    几种好闻或不算难闻的味道被何明琥炙热的怀抱揉成一团，扑面包裹住林愉。


    林愉是对爱情丝毫不开窍的人，但面对如此鲜活明显的下意识信赖和依靠，懵懵懂懂的心还是轻轻跳动了一下。


    好怪的感觉。


    胸口里有点堵堵的，面上闷闷的，明明都要喘不过来气了，她却还希望何大哥多保持这个动作一会儿。


    然而林愉的想法没管用。


    恐惧感渐渐褪去，何明琥从黑暗记忆中抽离，理智回笼。


    这是......？


    何明琥稍挺直背脊，抬起头来把下颚移开，远离林愉的脸庞和被他挤得软塌塌的发丝。


    “那个，有些闷得慌。”林愉的心底蹦出一声叹息。


    抱着好舒服，暖暖的软软的，怎么不再抱抱她呢？


    咦，她生出这种想法是代表坠入爱河了吗？


    林愉忽而想起了老家的六奶奶和对方的一堆丈夫，脑袋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奇思妙想泡泡。


    “对不起...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冲动了，是我不好，我这样做太不对了......”何明琥猛然退后几步，深深鞠躬道歉，慌张与后悔像两只颜料刷，将他的脸颊与耳朵刷上烫红色。


    他到底在干什么？！


    “滴——”


    提示音又响起。


    林愉和何明琥被强制唤醒。


    “我观测到小琥的情绪又有了大幅度波动，他没事吧，愉愉你也没事吧？”安全为上，何先生当机立断让两人醒来。


    因为是解开记忆锁，何先生没有选择共同进入深层记忆，而是当安全员来观测，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林愉咧开嘴一笑。


    何明琥略微恍惚着，不敢去看身边的林愉，嘴角紧紧抿起，隐藏住歉意和纠结。


    “让我看看你的记忆锁......”何先生担心儿子，但才触碰上对方肩膀，便被挥开。


    “不用，我很好，从前的记忆我都看见了，记忆锁应该是已经解开。”记忆锁的危机确实解除，可何明琥仍无法敞开心扉，而且刚刚那一幕实在尴尬，他不想让其余人知晓。


    林愉帮何明琥解围，“嗯嗯”两声：“是，解开了。”


    “那我便放心了，小琥，你先休息下，等会我们做个调查。愉愉，我让小红带你到另一见病房，检查下你是否有出现深层精神疲惫，该怎么缓解。”虽只接触了一瞬，但何先生还是看透所有。


    围观的金园长也是。


    他故意走在最后，与何先生低声感叹：“如果小琥不努努力，恐怕真是长路漫漫啊。”


    金园长没有特殊能力，可他是个老油条了，眼睛毒辣，怎能不察觉出空气里的粉红泡泡。


    “在这种事情上，女同志的想法最重要，愉愉如果就是不同意，那只能算我家小琥没福气，着急不得。”何先生不紧不慢道。


    “也是，世上少有咱姐和你这样佳偶天成的，你们也算青梅竹马啦。”金园长打趣道。


    何先生默默一笑。


    能遇见何兴岭，是他的幸运，否则即便有妈妈庇护，又如何能真化成一个人，从大兴安岭里的茫茫飞雪中走出来。


    何女士名叫何兴岭、何先生名叫何安生，一个是棕熊，一个是狍子，同出自大兴安岭。


    二人都跟了一位人类妈妈的姓，从此有姓名。


    —


    另一个病房。


    经过漫长的探寻记忆空间又被强制唤醒后，林愉却无任何不适，唯一的奇异感觉只有饥饿。


    这是十分罕见的。


    厉害如何先生，在初次进行这种危险项目后，也累得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小红不可置信地瞪向林愉，再次郑重问道：“你真没啥其他的不舒服，别骗我啊。”


    “真没有，你看，我还能大跳呢。”林愉为表现身体良好，原地蹦两下。


    她确实没有丝毫不适，仅仅是想吃几十个大包子而已。


    “别跳了，咱这还有负二层，小心底下病房的人来找你。”小红按住林愉，招呼医疗组的组员来给她进行全面体检。


    林愉还真就一点事也没有。


    医疗组的几个组员颇为幽默，把小红叫来：“我给愉愉开个药，带她去吃吧。”


    “什么药？”小红问。


    组员答道：“先去食堂一楼吃十个包子、吃点炸鸡汉堡、吃盘鸡蛋炒面，再到二楼买碗红烧肉盖饭，如果不够，就整些奶茶溜溜缝。”


    这组员边说，林愉边点头。


    她已经饿到眼睛要冒蓝光了耶。


    “让让，我买完东西了。”小紫姐拎着好几个塑料袋挤进病房，各种食物混杂的香味瞬间飘了满屋子。


    “还有我，小红你回特勤组那休息吧，你们组长找你呢。”布安怀紧随其后。


    林愉看见食物，带有忠本能般地飞速扑过去：“小紫姐、安安，谢谢你们，我饿死了，还有我成功完成了任务，我不是超级厉害，嘿嘿。”


    她的精神状态显然有些亢奋。


    “正常情况。”医疗组的人示意大家不用担心，领上其余人退出去，“多吃点啊，然后等八个小时后再做次检查，如果那时候还没问题就真没问题。”


    “嗯嗯嗯嗯。”林愉左手拿着包子、右手握着塑料勺挖红烧肉盖饭，嘴里腾不出地方说话。


    布安怀已吃过饭，拿了杯四季奶青喝，边看她吃饭边笑：“你在记忆空间里时，外面的机器总叫唤，所有人都以为你快筋疲力尽了，做好了你直接昏迷的准备，谁知道你是饿了。”


    “我哪能昏迷，而且我情绪很正常，要不是何大哥......”林愉咀嚼食物来隐藏掉后半句话。


    算了，等会再说吧。


    爱情很重要，可不让自己挨饿更重要。


    林愉遂安心吃东西，一直解决掉了十五个牛肉圆葱馅的大包子、一盒盖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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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碗红油刀削面、一袋子炸串、两盒小蛋糕和两杯果茶才作罢。


    这大概才到八分饱。


    “食堂卖包子的周大妈看见你这么捧场，绝对开心死了。”布安怀看得瞠目结舌。


    “谢谢夸奖，下次让周大妈给我打九折。”林愉“哧哧”地用吸管狂吸着果茶里的小料，把百香果籽嚼出细响。


    小紫姐看她这副模样是确实身体无恙，在手机上打字报告给何先生发消息。


    何明琥的深层记忆中存在许多有用的细节，何先生需要赶在他彻底遗忘前做问询调查，故而没空来探望林愉。


    吃晚饭，林愉困意来袭，呼呼大睡。


    好像忘了什么事......


    也罢，好困，睡吧。


    林愉确实对何明琥有好感，可无论这份好感或轻或重，都影响不了她吃饭睡觉。


    等她想起来这件事已经是次日中午了，穿衣洗漱后一推病房门，正好遇见何明琥。


    “早啊。”林愉照常打招呼，笑容阳光依旧，将目光吧唧放在对方脸上。


    何明琥却有些不自在。


    “我路过，听说你在这间病房，来看看你。”他硬朗温和的眉宇间染上一丝踌躇，以往的圆滑深沉被林愉的眼神逐层剥落，“昨天，我......”


    “呦，小何总搁门口溜达了这么久，还不进去啊？”路过的医疗组组员闲扯出一句话。


    何明琥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林愉“噗嗤”笑出声，拉了他一把：“这就进来。”


    早上起来后人体温度高，林愉的手心存有一股热意，这种温热在何明琥的手中变成了烫，烫过头了，又痒痒的。


    林愉拉着何明琥进屋坐下。


    平心而论，何明琥年长林愉几岁，慢慢步入熟男阶段，不可能在男女之事上彻底犹如毛头小子。


    可奈何他少年时受家庭影响总沉默寡言，女生缘一般；留学后受英国的天气和食物影响，满心是盼望晴天与修炼厨艺，没有别的心思。


    至于这几年，他对待感情更淡。


    生意场上不适合谈感情，哪怕与同等人家联姻亦如此，况且新时代里不乏大女人，某几位千金也不想走上一辈那种全职太太的老路，早躲得远远的了。


    故而，林愉能出现在何明琥的生活里，是属于他的意外之喜。


    “我想我们该谈谈昨天的事情。”何明琥的目光比声音还要深沉，直直投到林愉的眼底，“不知你是否有察觉，大概在不久前，其实我就......”


    “我知道，你喜欢我。”林愉语气干脆，笑容灿烂如光，眉眼上挑，“好，我也喜欢你，我们搞对象吧，以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啊？


    满腹说辞的何明琥被这一记直球打蒙了。


    “这不是小事，你应该好好考虑。”面对心上人略显随意的态度，何明琥反而开始劝林愉慎重。


    但一想通了，林愉丝毫不羞怯，直白地表达道：“我考虑过了啊，你人很好帮助过我好几次，还会做饭给我吃，长得好身材也好，性格更是好，我还不讨厌你抱着我......”


    林愉说得越多，何明琥越不知该说什么。


    在社交场上圆滑与滴水不漏的背后，是一次次掐断真实的想法，久而久之，何明琥有些不太会表达自我。


    “而且，我能喜欢你，你应该很高兴啊。”林愉把脸凑到何明琥面前。


    “为什么？”何明琥问。


    林愉不经意间使用了必杀技：“因为，你希望有人爱你。”


    这下，何明琥彻底懵了。


    他的心好似瞬间碎开又被自己糊涂地重组，左一块右一块就是拼不上，不上不下的堵塞感从胸腔顺着血流到头皮间，麻酥酥的散去。


    “对，所以我现在希望这个人是你，我喜欢你、爱你。”何明琥十分郑重。


    “那不就得了，恭喜你啊何大哥，你的希望成真了。”林愉用双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颊，“好耶。”


    “好耶......”何明琥跟随林愉复述这个俏皮的词语，仔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