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璧碎

作品:《血玉碎璧

    彼岸殿外荒凉寂静,


    容玢迈进殿门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脚步顿停看向前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什么,面上并未多意外,只是失笑了下。


    果然,殿内一片骚动,容玢带来的人瞬间戒备起来,蒋殊看向容玢:“公子,有埋伏!要不要先……”


    容玢一摆手,止住了蒋殊的话,他握紧拳直视前方,片刻后开口:“君行局至此,我既来了,又何必再藏头露尾?”


    屋门随即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公子笑着出现在几人面前,他身着一袭鸦袍,笑着鼓掌,“终于见面了啊,玢公子。”


    “容玢,”他一字一顿的念了一声,继续道:“我一直听着这个名字,但你,怕是才听过我的名字,被一个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牵制,滋味不好受吧?”


    容玢向蒋殊使了个眼色,蒋殊犹豫退后,目光却满是不放心。


    容玢勾唇:“殿下好手段,看来清月没有背叛你。”


    现下局势已然明了,两人也无须在浪费言语虚与委蛇了。


    “清月的确是个聪明姑娘,”楚章月悠悠道:“在我培养的这一批人中,她是最伶俐的人,所以我才会把她放在景国,放在我姐姐的手下。但我们都知道,聪明人也最令人担忧,因为他们会根据局势变化权衡利弊,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若是把控不好,便会成为反刺回来的一把刀。”


    说到这,他身子微微前倾,挑眉道:“好在她有一个弱点在我手里,为了防止她出什么纰漏,那日去和她交接消息的人,正是她多年未见的妹妹——亲人,就是她这种人在世上唯一仅剩的牵挂,所以容玢,你要知道,没有人能算的尽一切,何况人性。”


    天色诡谲,风将苍穹吹成残红之色,伴着声声呜咽,仿佛一曲唱不到尽头的悲歌,又或许,这已是穷末之音。


    容玢的袖摆翻飞,看着楚章月似笑非笑道:“看起来,我赌输了。”


    楚章月笑:“赌?看你的样子,似乎料到如此,难道不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容玢望着他,没有憎意或惧意,只有淡淡的悲悯,“是,也不是。你说得对,没有人能算尽一切,棋盘之中皆是变数,曲折回环、人心向背,更非我所能参尽。”


    楚章月不以为然:“所以?”


    “所以直到进来之后,我才确定了你的打算,或者说,明白了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容玢眼神冰冷无绪,沉沉看向对面那个始终挂着和煦笑容,实则疯戾无心的人,忽而也笑起来:“何况走到今日,我不来,你的局如何终了?没人欣赏,岂不是自导自演,成了笑话一场?”


    *


    混乱中,清月在公主府找到清芸,趁乱就想将她带走,不料清芸却避开她的手,“姐姐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走?外面现在正乱着,公子又不知去哪了,总得在这守着啊……”


    “住嘴!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马上跟我走!”清月回身喝住她,清芸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自觉跟着她往外走,直到一路躲避从暗门出了府,清芸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再也忍不住甩开她,“姐姐!你这是要背叛公子吗?他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做,我要回去、回去告诉——”


    啪——


    清月猛地扇了清芸一巴掌,因为情绪太过激烈没收住力度,清芸脸上瞬间见了红,她自己的手也颤抖不止,眼眶里蓄满泪。


    “混账!你怎么能愚蠢糊涂至此?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景国人了么?!”她再次举起手掌,胳膊颤动,最后恨恨放下手,她攥拳痛声道:“我真的是……真的是后悔当初没把真相告诉你,爹娘要是知道你现在死心塌地帮着杀亲仇人出卖国家,不知要多么痛心疾首!”


    “姐姐在说什么?什么仇人?”清芸退后一步,狐疑看着她,“不是公子救了我们么?当初爹娘的后事都是公子着人安排的,这些年他也一直不曾亏待我们,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来?”


    正说着,旁边打的激烈的两边有人到了这里,清月连忙带着清芸避到一旁,抓住时机奔到备好的马处,一边急速狂奔,一边说道:“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给我记好,当日村子被屠,就是拜南诏人所赐,所谓的收留不过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我之前不曾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像我一样内心饱受煎熬,但我没想到现在你竟全然忘了自己的国家,对仇人这般死心塌地……”


    “什么意思……”清芸声线颤抖,震惊的话语混在风里含混不清:“是……是公子……”


    马在一棵松树下停住,清月来不及多说便将她放下:“芸儿,我们换一下衣服,你在这等我!”


    清芸不明所以的见她穿上自己的外裳,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她惊慌的追上前几步:“姐姐要去哪?”


    “我要……我要去弥补一个错误……”


    清月驾马狂奔往皇宫处去,想把现在局势告诉时渊,让他赶紧赶去救容玢,不然……恐怕就迟了——


    她打马疾驰而去,心跳如雷,握着缰绳的手止不住的颤动。


    路上乱作一团,清月凭着记忆抄近路直奔皇宫而去,混乱中始终找不到时渊所在。


    宫门内外一片狼藉,清月的马躲避不及,踏过了不知几具尸首,她强忍住胸口涌上来犯恶的冲动,混沌中目光一亮,终于想起来什么。


    观星台。


    那里是鸱卓的地方,时渊要是想要抓住鸱卓的话,定会找到哪里!


    清月直奔观星台方向,约莫一刻钟左右,终于在观星台往东百步的云阖殿外看到了时渊手下精锐人手。


    身边不时有流矢飞过,从她下马后走这一路,多亏穿着清芸的衣服,带着她的腰牌才得以顺畅无阻,可当她在人群中看到时渊,抓住时机上前去时,险些被他手下的人误伤。


    “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那士兵认出这人是谁,出口却是质问。


    实在怨不得他生疑,这种局势之下,面前这女子竟能孤身走到这里,还穿着一身南诏服饰,难免让人生疑。


    “快去把你家殿下叫过来,告诉他彼岸殿出事了!”清月明白他在想什么,“你放心,我既上了你们的船,自然是回不了头的。”


    事关重大,那人虽心中惊疑,却还是觉得得把消息告诉时渊,由他来决定怎么处置面前这人,他回头沉声道:“你在这里待好,若是生了旁的心思,我先杀你再说!”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时渊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清月连忙冲他挥手,“快去——”


    唰——


    清月瞳孔放大,声音顿时停住。


    一切都发生在毫秒之间,清月缓缓低头,看到了穿破胸口尚在滴血的寒刃。


    她一时感觉不到疼,又或是疼到极致后的麻痹。


    周遭的一切喧闹抽拧着收缩旋转,面前的呼吸也渐渐稀薄,


    清月膝盖一软跌在地上。


    原来身后有个宫人也是公主府出来的,从清月过来后便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穿着南诏服饰这才没有急着动手。


    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见他们的样子便察觉不对。


    那人还待补刀,下一刻抬起的手便跟着身子一并僵住,紧随着摇摇坠地,已然被身后时渊的人反杀了。


    许是看出清月表情不对,加上在这看到她本就不合理,时渊表情凝滞了下,急速就打马过来,翻身下马走到清月身边。


    “救……容玢,彼岸殿……埋伏……快……”


    清月费力说着,后来只是无力比着嘴型,到了最后一刻,眸子仍未阖上,一行清泪却自眼角滑落。


    *


    彼岸殿,


    “不过你以为你能赢么?”容玢笑,“就凭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就能走到最后?”


    “不入流的伎俩?可就是这入不了你法眼的伎俩,如今可是闹得天下大乱,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这伎俩的力量,你和你身边那个姑娘应该最清楚的。”


    楚章月似乎来了兴趣,“对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江文如?不,不对,看我怎么给忘了,她应该叫沈蓁才对,她是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她现在,应该还在等你消息吧?不如让我猜猜她在哪?应该不会和时渊在一起,单就两国实力来说,宫里那些废物哪是他的对手,但她又没有和你在一起,难不成,是不想让她知道得太深,让她在外面接应了?应该……是个进退都方便的地方吧?”


    容玢脸色阴沉,静静听着他语气轻巧的分析,周身气场中漫起让人难以忽略的杀气。


    楚章月看着他的表情,笑得轻松自得:“放心,我对她没兴趣,她还不值得我出手,只要她不过来,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说到这,你凭什么认为,你们有能力稳住南诏动乱,有能力控制皇宫局势?”


    容玢手抚在拇指处,才想起扳指已经戴在了文如身上,想到她,不平的心绪忽而平静下来。


    他开口,“只要控制住了你,后面自然好说,楚芪成了摆设的空壳子,权势已被鸱卓逐步收拢,所以可以说一旦他没了,藏在一切背后的你即将成为南诏下一任的国君。”


    “是么?换做其他人可能吧,”楚章月似笑非笑,露出一种诡异十足的表情,“不过可惜了,我对你方才说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国师么?”他不屑哼笑,“他算什么?说的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光复南诏?呵,真是笑话,不过是一个欲望越来越大的俗辈罢了,十几年前没能从那变故中捞的更多的好处,反给时道瑜做了嫁衣惹得一身腥,这些年来他被捧得越来越高,已经不满足掌控这一隅了。他们都看不出来,竟把他当成了出世的高人,你说好不好笑?”


    “那你呢?”容玢问。


    “我?”楚章月指尖轻敲椅侧:“世人汲汲营营皆为利字,简直俗不可耐,唯你我二人不落其中,行事为心罢了,所以他们都不相信你做这一切并非出于一己私利,可我信,这也是我之所以高看你的原因。”


    这番话经他之口说出,是把容玢拉到了和他一样的境地,让人心生恶寒,容玢嗤笑,放慢语调:“行事为心?这种东西,你有么?这些为你做事之人皆身赴险境,可你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给他们留一丝活路,你把人命视若草芥,连自己的亲姐姐都算计了进去。”


    “那个叫金灯的姑娘,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命丧他国。”


    “下棋么,若两边没有一颗死棋,未免太过无趣了。”楚章月垂下眼,眼尾上挑,嘴角的笑意慢慢绽开,“这其中有生有败,有生有死,轰轰烈烈,才有一种生离死别的凄美啊。何况我让他们死得其所,让他们蝼蚁一般的微贱命运留下了壮丽一笔,他们合该谢我才是。”


    “若是今天我没来,接下来你将作何打算?”


    “你会来的。”楚章月眯起眼来,透过悉悉索索的枝干看向天色。


    “听起来你把我当成一类人啊,”容玢道:“不过你想知道,在我心里你是什么么?”


    楚章月做出倾听的姿势,听容玢幽幽吐出两字:“老鼠。”


    “你说什么?”他眉梢挑起,眼风带着阴郁的试探。


    “还真是个可悲之极的人,”容玢讽谑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想让我看到你的筹谋多年的结果,是想得到什么呢?夸赞?认同?称赞你有这般心计手段足够祸乱天下?呵,不过是躲在阴沟里妄想自己能操纵天下的老鼠,躲在暗处窥视着别人的人生和成就,却丢失了自己的身份价值、为了心中隐晦嫉妒的劣心,而自导自演的丑角罢了。”


    “你懂什么?!”楚章月胸膛起伏,嘶声打断他的话,“你又以为自己有多么厉害?你以为你站在我的位置上,经历我经历的一切,你还能说出这番话,成为如今的你吗?!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理解我?!”


    “其实我们在很多方面很像,只是走了两个极端罢了,唯一不同的是,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身后都有那么多人支持你,让你成为备受瞩目的那个,所以你比我幸运多了,你没遭受过真正的痛苦,没见过最卑劣的人性。”他继续道: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暗无天日么?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他额角青筋突起,容玢静静听着,俨然一副要听他说完的样子,可楚章月突然停下来了,他勾唇,唇角因为方才情绪起伏而微微颤动,但语气却是轻松的,他无声呼出一口气:“不过都不重要了,都要结束了。”


    “你我现在的一举一动,才是掌控整个天下接下来走向的关键。这世间能与我站在一张棋盘前的人,我只认你,别人,不配。”


    容玢侧眸,同样看向天色:“这盘棋该收尾了,胜负已定,你输了。”


    楚章月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被他漠然平静的语气刺到了,“哈哈……输?你未免太早下定论了。”


    说话间,风影的人已将这里包围。


    容玢回眸定在他身上:“你今日出不去。”


    “我是活不了,但不代表我输了。因为你,容玢,今日也走不了!你一死,乱必起,到最后,赢的人还是我!你我以命为注,今日就算我命丧于此,又有什么干系?我根本不在乎生死,因为无论生死,最后赢的人都会是我!没有人在能决定我的生死,天下存亡皆在我一念之间!”


    容玢面容一滞,眼前短暂的模糊了下,紧接着闻到什么味道。


    “你还不懂么?我输不了的……哈哈,”整个院子都回荡着楚章月的笑声:“我什么都不在意,这世上有什么能困住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你走不了吗?”


    容玢陡然变色,见他动作,毫秒之间不再犹豫,转身欲向外奔:“……快跑!”


    “还有火药!”蒋殊低呼,听容玢道:“这里埋了柴草,还有……”


    容玢说不下去,眼前一花剧烈咳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那屋子里……”蒋殊瞬间面色苍白,他隐约猜到什么,但却不敢相信。


    容玢声音低弱,断续补足了他的话,“还有毒,针对我的,毒。”


    “但那不是对公子无效了么?”


    容玢:“他没事,你们没事,他那毒,应该是特制的。”


    怪不得楚章月确信他走不了,他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可能会猜到他曾经中过南诏的毒,何况轩帝病发突然,加上楚章月在轩皇宫的暗线,没人知道他知道多少,猜到多少。


    “先按计划去找时渊他们。”


    容玢突然剧烈喘息起来,像是快要濒死的鱼一般,整个人翻滚下马。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见到我不会放一个人出去。我留在这,蒋殊,你带着其他人快走,去找时渊!”


    “你告诉他,若我活着自可再与他谈,若是……若是死了,他便要答应我一件事,此生都不要忘记那日在昌邑说过的话,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她——”


    蒋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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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我等绝不可能留下公子一人在此!”


    “走,快……山上已经烧起来了……”


    周围没有人动,容玢额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走!快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我,再耽搁谁都走不了!”


    蒋殊咬牙,冲周围喊:“听公子的,留几个人和我掩护公子撤离!其他人都走,快去找南平王!”


    楚章月面容沉静看着他离开,按动机关驱车进屋,将手里东西一抛,顿时火光四起,整个屋子顷刻间发出一声爆鸣。


    *


    天间只剩最后几点红痕。


    江文如今日一直心神不宁。


    不对,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到了现在两边都没有消息,文如已然觉出不对,她踱步走到河边,看着这里的人手。


    闻清见她脸色不好,跟着上前:“主子,可是怎么了?”


    “这里的人手,”江文如喃喃着,说到后面声音愈急愈促,“还有好多风影的精锐,不应该这样……”


    不对,不对!


    容玢到底要干什么,为何只带那么少的人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她转头看向远处,隐隐看到接近熄灭的天光尽头竟似有灰烟吹起。


    “那是什么?那里是……”文如声音忽而颤抖起来,“那里是不是他去的方向?”


    心头里的不安仿佛终于化成实物将她心头填满,迟来的酸楚却更加汹涌澎湃,让她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伸手握向胸口的红玉扳指,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文如骤然转头狂奔,抢过一匹马上马就往回跑,“所有人,不,你们,还有你,跟着我往回走!”


    “主子,你慢些,这是怎么了?”闻清急忙追在身后,却见江文如仿若想到什么,恍若疯痴一般迅速离开。


    文如马不停蹄往彼岸殿方向赶,路上却见到一个穿着和清月服饰一样的姑娘站在一颗树下,正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


    “清月?”


    那人闻声猛抬头,却只是与清月眉眼有几分相似罢了,听到这声呼唤,她忙上前,“你认识我姐姐?”


    “你姐姐?”文如反应过来,急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人呢?”


    清芸道:“姐姐把我从公主府带出来后,就和我换了衣服自己走了,神情十分急切,说是要弥补什么错误……”


    “弥补错误,弥补什么错误,”文如疑惑,联想到清月在这局里发挥的作用,她目光死死钉在清芸脸上,“她和你说的什么,她都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什么,这是我最近第二次见姐姐,上次就是来和我传信息,说容玢自己往彼岸殿去了……难道是和这个有关?”


    大脑霎那嗡鸣声不断。


    “主子!”


    闻清高唤,见江文如脸色惨白,失了魂一般缓了片刻才接受过来那人方才的话,而后便听她嘶哑高喊:“带上她,我们快走……快走!去彼岸殿!”


    因为清月的提示时渊提前赶来,山上却已然火光大作。


    冲进去没多久,又听到身后有人马声,疑心是楚章月的人,时渊急忙回身,却见为首来的却是脸色素白的江文如。


    他急忙跑向她高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外面吗?快出去,这里刚才爆炸过一次!”


    文如只是听到爆炸两字后眼睫颤了下,全然没有理会他的话,仍兀自带人往里冲着,直到看到本应跟在容玢身边的几人竟出现在时渊身边,她才维持不住所有的情绪,颤声质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为什么没跟在容玢身边?”


    “他们是出来传消息的,容玢说他自己走不出来,不想……让他们跟着他一起死在里面,生生将人逼走的。”时渊偏过头,低声解释。


    “……你干嘛,别往里冲!我会带人进去找他的!江文如——!”


    时渊急忙上前拉住她,却在看到文如的脸后僵住了动作,她满眼通红,喃喃急语,


    “他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你让我去找他!”


    说完便甩开了时渊的手,往一片通红的山上跑去。


    *


    容玢意识模糊的被蒋殊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最后终于再忍不住,哐镗一声跌在地上。


    “公子!”


    容玢半垂着眼看向蒋殊,“走不了了,他的人马上就赶到了,我们留下的人抵挡不了多久,你快走,别留在这里了……”


    蒋殊身上也全是伤:“能出去的,若是快的话,南平王会赶来的……”


    容玢笑,“赶来又如何?只是为我收尸罢了。”


    他袖中突然掉出来什么,是根簪子。


    咕噜噜地顺着斜坡滚落。


    容玢想要拣起,手却刚抬起就无力垂下。


    “真是狼狈啊……”他笑。


    “不会的,公子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的……”蒋殊见状急忙捡起那簪子,难得错了语调,眼看容玢快要没了意识,他忙说:“还有江姑娘,她还在外面等着公子呢!江姑娘还等着公子呢!”


    “……她啊,”容玢果然因为他的话清醒几分,突然轻弱的笑了笑,“我希望她,不要看到这一切,蒋殊,我其实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只是……”


    只是他不是神,这一天比他预想的提前了好多,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


    容玢失神望着天,眼角闪过一丝微光:“为君为臣的责任我都尽到了,只有她,要辜负了……”


    就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放下了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大业,放下了为之汲汲营营一生的所有。


    脑中只有那个站在雪里向他走来的倩影。


    *


    轰——


    一声爆鸣后,火舌直冲天际!


    伴随着建筑塌陷的碎裂声。


    江文如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惨象。


    爆鸣的冲击力太过强烈,时渊上前将她拽到自己马上向后撤,却还是难以承受这冲力,摔下马后带着她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下。


    模糊中,江文如好像看到了白袍的踪迹,她不顾身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果然恍惚看到容玢和蒋殊的身影:“……容玢,容玢——!”


    这距离似真似远,漫天却都是烟灰弥漫,任凭怎么拍打都驱散不了,无力又恍然。


    但那边好似真因这呼唤动了下,可是下一刻,那边火光更加剧烈起来,彻底遮掩了那道身影,江文如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容玢——!不——!!”


    “不要!!啊——”


    一瞬间,她听不到周围的喊叫声,看不到奔走的众人,


    只是毫无知觉的站在那,站在那……


    然后猛冲过去,时渊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一时没拦住她,翻飞的衣裙沾染着血污,她没跑两步便重重摔在地上。


    “快护着她!”时渊一边向那冲着,一边指挥着回过神来的其他人。


    但江文如表情木然,时渊握住她的手腕,她动不了,好像也没力气动了。


    手臂无力的垂下,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流下,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仍没松手,好像感觉不到那些痛,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


    文如看着面前的火光,再次挣扎起身,但这身躯却已承受不住上涌的情绪,气血攻心之下,周围人看着纤弱的身影摇晃着,然后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