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人言
作品:《血玉碎璧》 门外传来响动,容玢沾墨的笔在砚边顿了须臾,接着有人径直推门而入,力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意。
看清是袁清之后,容玢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对方毫不理会,直接打断他怒声问道:“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身份的事传出去?”
消息还没有传出,容玢知道是他从蒋殊那听到了些什么,不过这里离嵩山还有些距离,应该是他在听到这一消息前就已经在路上了。
容玢垂眸动笔:“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知道,你厉害,你清高,你胸怀大义,别的我都懒得管,我好歹把你当朋友,容玢,沐珩,你就这么不想活下去?你在这世上真的毫无牵挂,一点留恋都没有么?”
听到后面,容玢提笔的动作一滞,片刻后声平气淡道:“我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反倒是你一直咒我吧?”
“当年参与宫变者众多,你是沐氏后人的事一旦流出,有多少人会坐立难安?”
袁清之哼笑一声,
“此事一旦传开,有多少人相信?有多少人怀疑?不管是哪一种,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你不是给人当活靶子么,你还走得出轩国吗?只怕你活一天,那些人的心就提一天吧?更何况好多当年的人都是跟余屹一个想法,你在这个时候散出消息,让他们的计划全部落空,就算全然和他们划清了界限,你可算是左右不是人,我倒好奇你接下来要怎么走?”
容玢当然清楚袁清之的意思,余屹等人准备在进攻大都轩国态势不稳的时候传出消息,到时不管容玢同不同意,迫于形势也只能做出妥协,可他先他们一步,让他们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总之,此事一出,所有人都会猜测容玢的想法。
他若有意推翻时氏统治,现在已然安稳的势力容不下他,他若无意于此,余屹等其他心有不甘之人会觉得他背叛了他们的信仰,是无能之人,也容不下他。
到了现在,他的局已经走死了。
“怎么走?”容玢讽谑一笑,“他们算什么?你认为我会输给他们?还是我会掣肘于他们?”
袁清之冷静下来几分,提醒道,“是,跟你比起来,他们那点伎俩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他们’呢,天下人怎么说你,口舌之下你何从辩驳、何处躲避?”
外面树上的枯木左摇右晃,无有遮蔽,无有束缚。
容玢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放下笔看着袁清之,字字铿锵:“我既走到此处,便不惧人言。”
“你太狂妄了,”袁清之轻笑摇头,声音冷平:“那不是人言,是飞矢,是密针,它扎的你满身针眼,满目疮痍,却不见血迹。它朝你撒过来,你看不清它的方向。”
“子亦,”容玢换了称呼,对袁清之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应该清楚,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当初活下去的支撑。”
如今四方云扰,祸乱交兴,他在局中,亦在观局,他是执棋之人,亦是棋局中人,
身后名么,那种东西,他从不在意。
他赴的,是死门。
……
袁清之冲出门往外走着,不料转了个身险些撞上一个人,他心里大惊,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看清是江文如后才松了口气,进而察觉到什么,不自觉蜷起掌心,神色也没有了往常的散漫。
果然,江文如面色惨白看着他,“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袁清之沉默的看着她。
“什么前朝后人?”风愈大了,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江文如身子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再维持不住往日的冷静,簌簌颤了起来,连声音都是抖的,“是……哪个字?”
袁清之闭目叹了下:“你既然这么问我,便心里有了答案。水木氏,前朝大齐皇族,沐氏后人,我这样说,你可清楚了?”
江文如倒退一步,死死看向屋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个荒唐却合理的想法撞入她的脑中。
江文如感觉贯穿全身的凉意渗入五脏六肺。
“公子,公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你肯定清楚的是不是,你告诉我——”
江文如眼眸一转不转的盯着袁清之的脸,不想错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袁清之抿唇看她,终于呼出口气道:“当年血洗皇宫,后宫众人被困在屋子里,有人放了毒,东西应该是从南诏来的。那天容仲言找到他时,他已经吸食了部分毒粉,好在剂量不大没有当场丧命,可后来……每月都会发作,我医术有限,多年来只能找到遏制之方,却无法根治。”
“我明白了,”想到刚刚容玢说的话,女子强撑笑意,笑容却不达眼底,身姿端正,却好似有千钧压身。
光影打在她身上,映在她撑起的睫毛,照在不点而红的唇上,显得破碎又坚毅,
“所以……”江文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只是觉得心好痛,疼到已经没有知觉了,“公子,容玢,他,从开始就没想……活?”
江文如没有在看袁清之,一路跑着,猛地冲进屋里。
“他们都知道,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跟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容玢,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啊,至少你不用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江文如!”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玢清楚她刚刚都听到了,他厉声吼断她的话,沉呼出一口气后道:“你清醒一点,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要再逼我说更难听的话,闹到彼此难堪的程度。”
江文如声音顿停,一双亮眸如梦初醒般直直盯着容玢的眼,但那双眼清冷疏离、好不陌生。
容玢别过眼转身不再看她:“早些休息吧,不要再回宫里了,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在管,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可能不管?我喜欢公子,我喜欢你啊……”她这话说的毫不犹豫,丝毫没给容玢制止的机会。
“真的很喜欢,你知道的对不对,可你却一直回避我,我今日问公子一句,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没有。”容玢声音淡淡的,他扫袖转身直视着她,又提声说道:“今日你问,我便与你说清楚,我对你,一直都是惜才之心,或许有生死之谊,但绝无男女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分都没有。”
他话说得很慢,似是想让江文如听清楚,“我从不会爱人,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对别人这样,对你也一样。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让你有这么大的误会,认为自己会是我的意外?”
江文如从没听过他对自己说过这么刻薄的话,方才鼓起来的勇气一刹消失殆尽。
在容玢直视下,她目光错乱起来,声音微哑,“好,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但至少到了现在,我们也算得上是盟友吧,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目光一动,她握紧掌心,像是抓紧了最后一个可能:“你今日说的所有话,是不是都想劝我离开,都不是真的?”
容玢冷笑:“还真是认死理啊,到如今你还不懂么?我只是需要你帮我推动局势,需要你父母留给你的人罢了。”
“你撒谎!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一个人真正的情感,若你对我只是利用,大可一直糊弄我就是,又为何一路告诉我这些东西,教会我这么多?”
“因为你太聪明,不好糊弄罢了,不让你感受到我的用心,你又怎么会轻易相信?”
容玢看到江文如僵住的样子,继续说:“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他顿了一下,还是吐出那个词,“——自以为是,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之情了。”
“我不用人陪,从来都不用,你不要以为自己与我同行这一路,便可以随意插手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离开这里。”
因为太过熟悉彼此,所以才知道说什么话最能扎到对方心里。
江文如被他这话怔在原地,彻底没了声音。
真的过了好久,久到每动一下,身上都僵疼的时候,她才麻木的转身向外走。
最后在迈出屋门的时候留下一句,“我会去浔口岸边的,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笔断成两截。
容玢看着江文如离开的背影,口里泛出一股腥味,他咬紧牙关将那血腥强压下去,猛地闭眼转身。
江文如停住脚步扭过头,看到的就是容玢如松竹般坚挺的背影。
……
“公子,属下看江姑娘意志坚决,怕是不会改变想法了,有他在公子身边帮着,不论怎样,公子也算有个伴啊。”
蒋殊进来后低声道。
容玢如若不闻:“想办法让时渊知道她的事,现在就去办。”
“公子这是还想让……”
“勿再多言,我意已定。”
*
不过几日,燕京竟忽然有人染上了疫病,症状和平溪相同,与此同时,轩、景两国边境同时被南诏入侵的消息传遍天下。
而出乎意料的是,轩帝这次没有再派南平王前去,而是让应王领兵同裴思坤前去平乱。
时廷接到旨意回宫的路上,刚拐出一个宫道,不想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宫女撞到他身上,手上一阵微弱酸麻,他一脚将她踹到地上,力度不轻,宫女当场就直不起身子来了。
“不长眼的东西!”他身后侍从又上前踹了那姑娘几脚,骂道:“是哪个宫里的人?进宫没学过规矩么?竟敢冲撞殿下!?”
“跟她废什么话,”时廷不以为意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来人,拖下去……”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声急唤,“住手,我看谁敢碰她!”
话音刚落时朗便跑了过来。
时廷愣了下神,目光定在他脸上,时朗被他目光一摄,握拳垂手,“皇兄手下留情!这是我母妃宫里的人,刚刚定然不是故意冲撞皇兄的。”
时廷哼笑一声,他一向看不太上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弟,尤其他还和时渊走得近,但因为刚刚接到的旨意,所以看着时朗求情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若是真能做好,他便可以压时渊一头了,
“算了,我们走。”
……
“多谢殿下。”金灯像没看到时朗伸过来想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时朗讪讪收回手,摸了摸头:“姐姐没事就好,只是何事这般焦急,要不是走近了,我都没看出来是姐姐。”
“本是要去给娘娘送改好的衣服的,不想中途去了趟别处把东西放下了,正急着要回去拿,转弯的时候没瞧见人,竟撞了应王殿下。”金灯愧然笑笑,“娘娘还等着殿下呢,殿下先去吧,奴婢拿了东西就过去。”
他走之后,一旁的宫女连忙跟上金灯,“真是菩萨保佑,幸亏姐姐方才让我去叫殿下到临琼宫,路上正巧碰到姐姐,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金灯握紧掌中的东西拢了拢袖子,淡笑道:“是啊,真是万幸。”
*
宛秋宫,
“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平日忧思过重导致气血亏虚,平日多加调理就是。”容玢隔着帷帐给时婉华把脉,说完后忽道:“想来殿下,应该是有什么难以放下的心事。”
时婉华待他说完没有多言,而是对旁边的陈氏道:“陈慧,把门看好,不,让越诚来,让他在外面看着。”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压抑的涩哑,陈氏明白她的意思,不敢耽搁连忙出去。
而容玢在听见“越诚”的名字后,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是谁?”
门关上的一瞬间,时婉华隔着帷帐问。
“越统领果然也被殿下护下来了,成了殿下的人,藏匿在你身后。”
容玢抬头,正好和猛拉开帷帐的时婉华对视,在对方分不清是惊是惧的目光下,唇角微扬,唤:“婉华姑姑。”
“你!你是……”
“姑姑不愧是从小看着我的人,果然与旁人不同,不过还是比我预想的认出得快些。”
时婉华一向寡淡的表情龟裂开来,与容玢的冷静对比鲜明,她起身一连向身旁退了数步,指着容玢断续道:“你竟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当初的尸体明明辨认过,你怎么可能活着出去?”
“尸体?尸体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只能勉强依靠衣物和几个宫人的话语指认不是么?”
时婉华不住摇头:“不可能,来不及的,根本来不及,那天没有人能预料到,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跟你身形相似的孩子替代,这不可能……”
容玢淡漠勾唇:“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竟给了我一条活路,说起来姑姑应该有印象,当时先生,”他顿了下,“容仲言出宫时原本也被拦下了,还是姑姑让放行出去的。”
“可那里面……明明只有容仲言和他儿子!”时婉华跌坐在旁。
“所以我现在成了他‘儿子’,名为容玢。”容玢指尖穿破掌心,咬牙说出了后半句,“而真正的容玢死在了里面,成了你刚刚说的,那具尸体。”
她猛地抖了一下,惊魂不定的看着他喃喃道:“那你为何现在来找我,难道是来找我索命的么?”
“婉华姑姑说笑了,我知道的,时道瑜做的事你事先并不清楚。何况当初若不是有你帮忙,姑姑也不会逃出去。”
时婉华与沐长英感情甚好,情同姐妹,所以他幼时也跟着称时婉华为姑姑。
听到这,时婉华目露悲色,顿了片刻问:“她如今可还好?”
“姑姑几年前去世了。”
时婉华惊讶,身子前倾,受不住咳嗽起来,“什么?怎么会?”
容玢无意多言,“她受人挑拨想要复仇,我没能来得及拦下。”
时婉华闭上眼,紧握的手颤动着,再睁眼时,眼眶已经通红:“那你呢,你如今是如何打算的?你既来见我,定不只是同我讲这些。”
“很简单,行不义之举的人,总该受到报应不是么。都说一命偿一命,可我沐氏那么多条人命,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呢?”容玢笑的凉薄,似乎真的在问时婉华。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时道瑜的命,”容玢这才起身,俯视着时婉华,“我要他不择手段夺来的一切全都化作虚空,要他的最看重的儿子背叛他、最信任的亲人——也就是你,婉华姑姑,亲手将他送入地狱,要他众叛亲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婉华嘴唇颤抖着摇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眼尾的泪终于留了下来,诉说着她多年的郁结。
当初她夹在时、沐两家之中左右为难,良心和亲情撕扯着她,几乎要将她撕裂,可却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
她不知道哥哥的野心是什么时候到了那般恐怖的地步,他们与沐家不是一直很好的么?
君臣和睦,无有猜忌,
最后是怎么到了那般地步的?
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宫殿之中哥哥的人杀了进来,直到宫里血流成河,直到沐氏和知情宫人几乎全被杀尽她才回过神来,强行接受这一现实。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死护住沐长英,这么多年了,时婉华始终忘不了沐长英最后赤红着眼狠狠盯过来的眼神,她只能狼狈无力的不停说,“我不知道”。
当时的禁军统领越诚是宫里武功最强之人,但事发突然,终究抵挡不住时道瑜的军队。
仁德帝许是知道自己已无活路,让他速速赶去保护沐珩,可等他赶到时,一场大火已经烧透了沐珩在的凌霄宫,最后只剩下因时婉华护住暂时活命的公主沐长英。
最后沐长英侥幸逃了出去,他却被困在了宫里。
“我能让你活下去,你听我的,先活下去再说。”这是时婉华找到越诚后说的话。
所以后来越诚才会投诚。
时道瑜定然不会轻易相信,可时婉华多番劝他,最后快要撕破了脸才让时道瑜松了口气,只是越诚终生不能踏出宛秋宫一步。
容玢看着时婉华失神的样子,缓了片刻道:“当然,除了我刚才说的理由,这也是减少伤亡和动荡最好的方式,时道瑜一直看不透形式,在这种情况下还为了自己的野心想要出兵景国,这会让天下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他根本不配做皇帝。姑姑也知道,我既然选择到这来见你,就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姑姑该认清局势的。”
时婉华已经平静下来,只是目光虚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你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请求。”容玢收回目光,“不只是为了沐家,也是为了百姓,为了道义,我请求你,结束这个错误。当初姑姑没有能力,可现在不同了,众人皆知平宁长公主多年来足不出户,但实际上,你才是整个轩国除了时道瑜外最有权势之人,因为生性多疑,他信不过周围所有人,除了你,这位几乎是和他相依为命,又没有和任何势力牵连的妹妹。所以我猜一旦他出事,最能控制住局势的人,应该就是婉华姑姑你吧?”
时婉华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半晌后才苦笑道:“你倒比我,还了解我哥哥,果然是……报应啊。”
“所以姑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容玢目光紧紧盯着时婉华。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牵连到时家,”她忽又激动起来,有些急切的说着,“我……”她嘴唇颤抖,“这是他的过,是他自己的过!”
“他当初在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何曾有过半分人性!姑姑这番话,对着我倒也真说得出来?”容玢冷笑,“不过或许他该庆幸,出于各方考虑,目前的确只有他是我复仇的目标。”
闻言,时婉华松了口气,整个人疲惫不堪的瘫软在地。
到了现在,或许她真的该做什么,赎些她哥哥造下的罪孽,否则来日九泉之下,数万亡魂缠身,只恐永世再难入人道轮回。
良久后她才再次出声,
“……好,好,后日,等到后日我会把他引到太福殿,”她僵硬的说着,忽然顿了下,“可现在渊儿和廷儿都在大都,你如何能……”
“时廷快要离开了,姑姑久居深宫恐怕不知,边境发现有南诏人入侵,时道瑜派了裴思坤和时廷。”
时婉华一愣,“那边的动乱是你做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不是我,另有人在,具体是谁我并不确定,但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会想办法牵扯住时廷,他现在一心想抓时渊把柄,之前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和时渊的熟识,就是为了激他自乱阵脚,不想没等我设局诱他,就出了这件事。”
时婉华紧盯着容玢:“那渊儿呢,他与哥哥不同,性子最是刚直,你不能——”
“他不会去的。”容玢打断她,“我敢肯定。”
……
在快要回到住处时,身后突然出现刀鸣之音,一行几个人突然冲出,蒋殊带着几人瞬间和他们缠斗起来。
蒋殊暗觉奇怪,这人若要动手,路上有的是更好的时机,为何要选择在容玢快要回来,他们人手就在旁边的时候才行动?
这太不合常理了,况且按理来说,如今不该有人会在这个时机对容玢出手。
他仔细观察着,忽然发觉对方身手武功竟和他们有些相似,其他人显然也已发现了。
蒋殊察觉到什么,接着就见容玢将寒霜剑一下扔到两边人手之间,剑刃深深插入地面,因为用力过猛,剑柄不停摆动着,在月光下发出道道银光。
同时传出的还有他冷厉的话语,“余屹,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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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别让其他人跟着你送死。”
“余屹?!”蒋殊震惊停手,对方为首那人摘下面罩,果然是余屹。
容玢面容情绪不明,沉沉道:“其他人都退下盯紧周围,我有话单独同余屹说。”
……
“裴思坤被南边牵住之后,我们的时机就要来了,我们筹谋了这么多久,就是为了杀进大都以牙还牙报十几年前的血仇,你为何就是不肯,为何要给他们留有余地?!”
余屹情绪彻底控制不住,拧眉质问容玢。
“以牙还牙?”容玢冷笑,“你以为裴思坤走了你就能做到了吗?这么多年了,你行事为什么还是这么鲁莽?还要带着所有人去送命么?姑姑当年的教训还不够惨烈么?!”
余屹:“就算失败,我们也不愧对死去的先主和亲人!”
容玢沉沉呼出一口气,不再言语。
“你似乎十分在意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姑娘,”余屹挑眉看着容玢,突然说,“如果当初我真的一箭杀死她,或者将她抓过来,你还是不愿妥协吗?”
“你敢!”容玢怒视着他,周身气场霎时沉了下去,散发出浓重的戾气,他咬牙道,“余屹,你已经彻底陷进去了,所作所为只凭仇恨驱使,全无半分理智。”
“我只凭仇恨驱使?时道瑜那些人当年屠宫的时候何曾有过顾虑,凭什么轮到我们就要要束手束脚顾东顾西?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连自己重视之人都护不住,自己的血仇都报不了,那其他人的死活又凭什么要我顾虑?容玢,你辜负了我们这些为你卖命之人,你对不起你的身份!”
“可我不入局,你奈我何?!”
容玢甩袖回身厉声喝问,“你说我有负身份?那叫大齐的国家曾是我脚下的土地,是我的国,那死去的旧主旧人是我的血亲,那都曾是,吾国吾民。而你现在满怀激愤的想要诛我的心,呵,你配么?”
容玢神情冰冷的看着对面,对沐长英死的愤怒以及多年的隐忍全数爆发,“余屹,夜深人静之时不妨扪心自问,你现在所作所为究竟真如你所说那般纯粹么?你以报仇之名,不惜通过伤害我身边无辜之人施压于我,这般行径,与那些你仇恨之人有何区别?”
“你不是想要正义,只是想要复仇,只是想要泄愤,你父亲和哥哥死在反贼手下,这是一家之殇,也是一国之殇,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请你记住,那场凄惨之下,痛的不只你余家人。”
“你到现在还可以以原来之名痛快肆意的恨着,怨着,你自认不愧自己的良心,靠着这份信念挺立于世。我不想打破你的清明,我敬重你对大齐的忠。”
“可我,你口中有负身份的那个人,我在那一天便丢了自己的姓氏,踏着别人的血路,顶着他人骨肉的姓氏残存于世,所以我没有资格陷于我一家一姓的悲怨愁苦,我要做的,是阻止、改变这背后真正的隐疾。但我告诉你余屹,我心中的锥心之痛一分也不弱于你,而与你不同,我没有深陷其中的资格。”
“我会让时道瑜付出代价,让那件事的参与者付出代价,但不会像他们那样泯灭人性乱伤无辜,否则又是复仇的一个轮回,此事永无终结,天下永无宁日,这绝不是皇爷爷和先生想看到的场景!我不知道在你心里什么是一国,但在我看来,只要在他人心中留痕,只要还有人记得国君的贤德世道的安稳,就不会在历史中泯灭,就没有辜负国中之民。”
“比国之名更重要的,是当下,是国中之民,人,永远比一人、一姓,要尊贵重要得多。一个国家,其中的百姓,不应该困在一个姓氏之后,更不应该为了一个姓氏而葬送性命。”
容玢看着对面,风将他的袖袍吹的翻飞,声音却清晰坚定:“我不会强求你认可我,但你勿要以我之名,以我父之名,以我沐家之名,去行你所谓的天道。以此来伤我珍重之人,便勿要怪我不顾旧情。”
余屹沉默良久,像是风中一座凝固的雕塑,他最终开口,
“我……你没有说服我,你的道我不懂,也许我是有私心,但大局之中,我不认为我错了。”
容玢背过身子,“既如此,那我们便各自走下去吧。”
*
景国,燕京。
一个穿着宽大黑袍,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的身影在几人掩护下悄无声息进入一座府邸。
思索片刻后推门而入,屋中早已等待的人闻声转身。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秀丽面容:“没想到殿下当初想要一批南诏人,竟是如此用处,此种心计,属实让人惊叹。”
轩国边境所谓的南诏入侵,其实是萧司寒的手笔。
“惊异,姑娘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萧司寒笑着反问:“楚宁倩在你们身上下毒,借此来操纵你们,不要告诉我真的只是拿来试药,没有别的用处,她手下那么多景国人,用心之险较之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这所谓的疫病,和控制你们的蛊毒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并不知道。”清月摇头,问,“我还是不理解,殿下设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
“轩国的动乱是在他们预料之外的,此事一出,南诏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他们必然会加快动作。”
清月:“他们?”
“楚宁倩和你在轩国的那位主子。”
萧司寒道:“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到燕京后行动受到掣肘,必须让他们尽快行动。”
若楚宁倩果真有办法对付萧司临,那他就顺势而为,如果她在耍别的心思,那他想办法让她有来无回,拿她开刀,挑起言论。
清月明白几分他的意思,听他问:“你现在知道楚宁倩的计划吗?”
“圣主这次来了后就没有消息了,我只是通过我的上线知道任务,不过圣主已在丹溪备好人手,应该要进行到下一步了。”
“好,”萧司寒意有所指道:“那轩国那边就交给他们吧,这样倒省了我们一方顾忌,等那边风波结束,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否则萧司临一死,景国也会陷入动乱,我们控制不好局势的话,很可能会失控。”
听到他说“他们”,清月眸光一动,“殿下是指在轩国的那位玢公子?”
“除了他,那里还有一个姑娘,”萧司寒垂眸,“只是我一直不清楚她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能让容玢对她这般看重。”
清月顿了顿,问:“江一蔺既然是殿下的暗棋,难道他也不知?”
这件事也是清月最终选择帮助萧司寒后才知道的,当时属实震惊,任谁都想不到,当时的一国宰相支持的竟是谁都没有注意的五皇子。
看出她的讶异,萧司寒毫不意外,只是说,“很多时候选不到盟友,只是因为你给出的筹码不够重,提不起对方的兴趣罢了。我的势弱在那时,恰恰成为我最大的优势,因为江一蔺不是个守成之人,我能许诺他的,是其他人都给不了他的,比如江家的长盛不衰。”
……
听到清月的话,萧司寒道:“他的确不知,这是他妻家的事,只是隐隐知道江文如父母留给了她一批人保护她,至于是什么人,在哪里,这些都不清楚,而越是不清楚的东西,越能激起人的欲望。”
“不过纵使他夫人多次旁敲侧击,那姑娘都咬死不说,那位夫人到底顾念这个侄女,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平溪这次出行,才露出些端倪。”
“但现在这个不是当务之急,且让他们在轩国闹着,我们坐收渔利就是。”
说完后,萧司寒停了片刻,看着清月道,“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我会想办法找到你妹妹下落的。”
“妹妹她,现在其实是自愿留下的,”清月苦笑,“……其实他对我们很好,但我不会忘记当初是为何走到这一步的,如果不是南诏人杀进我们村子,将爹娘全杀了,把我们掳走试药,让我们听其号令才给解药,我们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妹妹当时还小,我也不想让她带着仇恨活下去,所以才没有告诉她。也正因为记得这份仇,当初清月才会选择帮助殿下。”
“姑娘大义,”萧司寒面容沉静,“若非这世道作乱,定也能活得精彩。”
“殿下也是的,不是么?”清月抬头,“其实我当初敢相信殿下,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能看出来,对于殿下来说,在权势和景国两者冲突时,殿下会选择后者。”
萧司寒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清月:“因为当初殿下劝我的时候,第一时刻想的不是许诺我什么,而是以景国人的身份同我沟通,这也恰恰反映了在殿下心里,景国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何况方才殿下说要让他们加快动作,不只是因为殿下时间不多,也是景国百姓时间不多了,在这么拖下去,只怕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吧?”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片刻后萧司寒笑,“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只是……”
外面传来声响,守在门外的人低声提醒,“殿下,有人来了。”
萧司寒顿了下,指尖一蜷:“先别让她进来,我稍后出去。”
清月闻言轻笑:“是那位姑娘来了吧,殿下如今,对她是什么态度?”
萧司寒不语,片刻后挑眉反问:“你以为我对她是什么态度?”
“殿下很纠结。”
“那样太阳一般纯粹热烈的姑娘,的确是很耀眼,尤其对终日活在猜忌和黑暗中的人来说,该是救赎一般的存在,”清月点明笑道:“对殿下而言,能喜欢上一个人本身就是幸运的,又何必违背自己的心?”
说着,她目光落在屋中角落的一幅画上,画中的女子站在梧桐树下,地上铺满落叶。
落英缤纷、余霞成绮。
枝干间隙透过的光影洒了她满身,却仍然压不住她那比春光还明媚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