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爱丽丝》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的音乐声却似乎格外地遥远。


    身下的触感潮湿而黏腻,像是某种剁碎的肥腻烂肉,岑浔手指蜷缩了一下,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线,入目的却是接近黑色的暗红。


    这是……什么?


    岑浔感觉很困倦,但这种困倦还尚且可以忍受,他手掌撑着触感奇怪的“地”,试图坐起来,这么一动,麻木的五感重新回归,岑浔这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


    不流通的空气里漂浮着很浓郁的恶臭,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岑浔觉得到处都透露着不对劲,于是更用力地撑起身体,掀开压在身上的不明物体。


    一道模糊的呼喊声就在这时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喊的好像是他的名字,岑浔停下动作,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声音正在不断朝他的方向靠近。


    几秒后,岑浔感觉身上一轻,伴随着新鲜空气涌进来的,是气急败坏的心声:「醒着不知道吱一声,就这么喜欢埋在尸堆里的感觉吗?」


    岑浔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道有力的臂膀便紧紧环住他的腰,完全靠蛮力将他从尸堆的缝隙里拎了出去,一时间天翻地覆,等岑浔再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张三扛麻袋似地扛在了肩上。


    岑浔眼珠缓缓转了一下:“你……”


    张三一边扛着他在尸山尸海里矫健跳跃,一边语气很不好地说道:“闭嘴。”


    岑浔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一直都是他让张三闭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张三让他闭嘴的这一天。


    头朝下的姿势很容易让人产生眩晕感,腹部被顶着的感觉也十分不适,岑浔忍了一会儿就不想忍了,拍了拍张三的后背,冷声道:“放我下去。”


    张三紧了紧扣着他双腿的胳膊,压沉了语调:“老实待着。”


    岑浔如果能老实,他就不是岑浔了,他直接在张三肩上挣扎了起来。


    ——直到猝不及防挨了一掌,岑浔才骤然僵住。


    张三本人也僵硬了一瞬,五指握紧又张开,颇有几分事发突然的不知所措。


    该、该死,以前打顺手了,这不就……


    这手!这手怎么就没管住呢!


    肩上的岑浔挨了这一掌,竟还真的不乱动了,他甚至一句话都不再说,反常地沉默了下来,这使得张三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离开尸堆范围,找着一块干净地,张三心里打鼓地把岑浔放下来,悄悄觑他脸色。


    岑浔神色倒还算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还能语气平和地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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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点沙哑,张三清了清嗓子,也故作无事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域主收集祭品的进度接近尾声,准备开坛了。”


    岑浔目光投向刚刚的尸堆,这一轮里,原本被埋在操场底下的尸体出现在了地面上,各种断臂残肢堆叠在一起,有些犹如活过来一般不停蠕动,细看才发现是玩家正在艰难地从尸骨下爬出。


    岑浔在尸堆里也看到了很多全须全尾的学生,他们面容恬静地倒在尸堆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岑浔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他攀上尸山,推了推那人的肩膀:“程风。”


    程风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人却没有醒来。


    岑浔皱眉:“他怎么了?”


    张三垂眸看着那个学生,琉璃瞳中无悲无喜:“人类的情感是有限的,无论是快乐还是恐惧,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榨干就没了。”


    “循环了这么多轮,他们就像被挤压到只剩一张皮的小芝麻,已经撑不住了。”张三叹息一声:“不过,他们会再次醒来的。”


    岑浔看向他。


    张三神色中看不出特殊的情绪:“等诡域彻底形成,他们将作为域主的眷从,以低级诡怪的身份醒来。”


    岑浔抿唇:“所以,他们现在算是**吗?”


    张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他们很久前就**。”


    一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堪称巨大,岑浔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那我呢?”岑浔平静问他:“我又死在什么时候?”


    身旁的张三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佯装混不吝地弯起嘴角:“你保证你不当校长,我就告诉你。”


    岑浔瞬间面无表情:“我其实也没这么想知道。”


    “不管我是人是鬼,只要是我想要的,都会弄到手。”


    岑浔瞥了张三一眼,转身从尸堆上跳了下去。


    张三还能说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也从尸堆上跳了下去,正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忽然听到一声凉凉的“去哪?”。


    张三回过头,看到岑浔正盯着他,忍不住带着点怨气地说:“你不是不想让我管你吗,我走还不行?”


    “不行,”岑浔不假思索:“谁知道你会背着**些什么,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


    “……”


    张三气笑了:“岑老师你怎么这样,只许你放火,不许我闲逛?”


    “你前两轮最好真的是去闲逛了。”岑浔迈步走到张三身侧,取出一根傀儡丝给他看:“看到这个了吗?”


    张三视线下滑,目光微微游移:“你让我看什么,明明没——”


    “装什么,你能看到吧。”岑浔不紧不慢戳穿他虚假的表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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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你低头捡档案的时候,楼下有人一喊,你立即冲去窗边看,就是为了躲开它吧。”


    张三汗流浃背了:“我雇主遇到危险,我能不去看一眼吗?”


    岑浔微微一笑:“真那么紧张那些人,你又怎么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抛下他们,跑去档案室找档案呢?”


    “况且……”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表面上是来当保镖,其实根本不在乎富少的性命,来这里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同学,我到底该信你的哪句话?”


    张三说不出话,张三哑口无言。


    他也不忍了,反唇相讥:“说到这里我也想问,岑老师怎么会对档案室发生的事情这么清楚呢,好像亲眼瞧见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荣同学吧。”


    岑浔不慌不忙:“当然是荣同学告诉我的。”


    张三假笑:“呵呵,是吗?”


    岑浔懒得废话,直接把傀儡丝往他脖颈上一套,并丢下一句威胁:“离开三步,血溅三尺。”


    张三:“……”


    「人狠话不多,熟悉的阴险风格,不愧是他」


    “那我找个水龙头洗个手总行吧?”张三摊开脏污的手,同样丢下威胁:“不然就用这样的手摸你。”


    岑浔看到他的手,不知为何却沉默了。


    他缓缓回头,往下看了眼。


    黑色西装裤上,脏污的手印虽不明显,但也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且位置尴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岑浔:“……”


    张三:“……”


    张三:“要不……脱下来洗一洗?”


    岑浔:“闭嘴。”


    最后还是一起去洗手间处理了一下。


    张三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污,洗了半天才洗干净,岑浔知道这些都是张三从尸堆里到处挖他时留下的,心里那股火气莫名就散了点。


    等张三洗干净手,岑浔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去处理那条脏掉的西装裤。


    张三抱臂等在外面,时不时往里面瞄一眼。


    「他会洗吗?别把整条裤子都洗湿了。」


    「到时候就让他求我,求我给他送裤子。」


    “……”门里的岑浔深吸一口气,冷笑着将裤子丢在洗手台上。


    门外张三的臆想还没结束,大约是觉得反正没人能听到他心里想什么,心声甚至越发大胆。


    「岑老师虽然嘴毒心坏,那里的手感却……」


    「还想拍」


    「弹弹的」


    「他怎么还不出来,也没听到水声,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我就看看,应该没逝吧……」


    在张三做出实际行动前,岑浔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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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往他的下半身看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面上十分正人君子地沉稳问道:“好了?”


    岑浔漠然盯着他:“要看看吗?”


    “看——”张三差点被呛住而后义正言辞地坚定拒绝:“不行你是有夫之夫这于礼不合。”


    岑浔:“……”神金。


    两人一起走到校园主路上路上已经人影寥寥本该是阳光最盛的时间天气却阴沉沉的校园里透着一股死寂感一阵风吹过空气里唯余树叶的沙沙声。


    这一轮循环的开启时间是14:00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


    岑浔猜测下一轮循环的开启时间可能就是傍晚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18:40。


    校长正在一步步地将猎物往绝境驱赶。


    岑浔眯起眼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对于未知的未来却并不觉得恐惧。


    张三无所事事地跟在他身边:“接下来做什么?”


    “等。”


    “等什么?”


    岑浔眺望远处的悬日钟楼:“等一切结束。”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岑浔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该收集的线索也已经收集完毕接下来他只需静候祭祀之日来临。


    唯一不确定的是……岑浔审视着身旁的张三唇角的笑意没有一丝温度:“你真的没有背着我做什么吗?”


    张三也笑了单手插着兜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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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刃有余的姿态:“你猜。”


    岑浔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没有再同他废话目光一转选定一个方向朝着教工餐厅走去。


    H大的教工餐厅装修得很是高端大气这个时间点餐厅里空空荡荡一些档口还开着但里面的员工都倒在地上陷入了沉睡显然没法继续为岑浔服务。


    张三亲自拿了几块蓝莓蛋糕搭配一杯甜得能齁**的热可可一起端到了岑浔面前。


    岑浔坐在塑料椅上双腿交叠默然望着他


    岑浔倒也没有拒绝接过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尝了一口。


    在他端起热可可时张三似是不经意一般提起一件事:“你知道吗高阶诡怪其实是没有味觉的。”


    岑浔动作一顿放下杯子平静地看向他:“是吗?”


    “不仅没有味觉”张三将手指交握在一起盯着桌面瞧好像要把桌子看出一朵花:“也不会有痛觉。”


    “无法辨别颜色”张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失去类人的躯体变成奇形怪状的异形。”


    “这样啊……”岑浔无声哂笑重新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更加自由也更加强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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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怪物来说,人类的躯体更像一种束缚,不是吗?视觉会扰乱它们的判断,痛觉会让它们退缩,无用的感情还会被狡猾的人类欺骗利用,变成刺向它们的一把利刃。”


    “咚——”杯子被重重放回桌上,岑浔往椅背上一靠,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微笑询问他:“这颗心最近一直让我很痛,如果能挖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再感觉到痛了?”


    青年沉默了下来。


    岑浔又叉起一块蛋糕,望着点缀在松软蛋糕胚上的奶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入职的第一天,我也在这里吃过一块蛋糕。”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会愿意在一个大学里当一个小小教授。”


    “三点一线,平凡又平淡。”


    “搅弄风云,让整个世界陷入血雨腥风,这才是我想做的。”岑浔摇了摇头,轻声叹息:“可偏偏有人想让我压抑本性,做一个普通人。”


    “迁就和放纵,换来的不是真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我简直像个笑话。”


    岑浔手上的叉子落回盘中,笑意不达眼底:“若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那我就用自己的双手来缔造真实。”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神色隐忍的青年,缓缓勾起唇角:“我要这世上无人能遮住我的眼,无论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轰隆”一声,雷霆炸响。


    外面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头顶的灯滋啦滋啦地响了几声,猛然熄灭。


    雷光一闪而逝,将整个餐厅照得雪亮。


    黑暗中的两道人影一坐一立,于缄默中对峙,分明只隔着一个餐桌,却犹如相隔天渊。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餐厅外的玻璃上多出了第三道黑影。


    岑浔目光扫过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身,抽出操纵杆,正面对上撞破玻璃冲进餐厅的血肉怪物。


    比起上一轮,这一轮的岑浔无疑变得更强,他且战且退,借着桌椅柱子躲避怪物刺来的数道尖锐骨刺,怪物愤怒地尖啸,血肉触手横扫而过,当即打断了数根沉重粱。


    灰尘四起,岑浔躲避的间隙,看到张三仍插兜站在原地,神情冷漠地望向他,明晃晃地无视正在不远处疯狂发动攻击的怪物。


    在这个战场上,他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是战局里的那个透明人。


    “轰——”餐厅于激战中坍塌,岑浔在落地的第一时间放出傀儡丝,密密麻麻的斑斓丝线泛着锋利的死亡寒光,杀意沸腾地绞向从废墟里冲撞出来的血肉怪物。


    密集的傀儡丝罗织成网,刺向岑浔的数百条触手在瞬间被尽数搅碎,肉块落如大雨,岑浔以手撑地,躲开接连袭来的骨刺,指尖傀儡丝闪烁着血光,蓄势待发地就要刺向敌人的方向——


    傀儡丝也确实刺入了血肉当中……但并不是敌人的血肉。


    与此同时,敌人的攻击也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张三的唇角淌出鲜血,他捂住胸膛,单膝跪地,像是在忍痛般,皱着眉闭了闭眼。


    校长刺进他胸膛的触手不知为何忽然僵住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那条触手才慢慢地收了回去,只是反应迟钝了数倍,连带着怪物本体也僵直在了原地。


    岑浔愣了一下,随后涌上心头的是不可抑制的怒意,他收回傀儡丝,冷眼看着地上的青年:“你跑来干什么!”


    青年咳嗽着笑了一声,伸出染血的手拽住岑浔岑浔的裤脚:“你……想要世上再无人能遮住你的眼,可我……可我想要……”


    他闭上眼睛,最后的声音如叹息般消失在空气当中:“……想要这世上再无血雨腥风。”


    岑浔脸色很阴沉,他站在原地,盯着死亡的青年,口中发出极冷的声音:“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