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对白》


    文/安矜


    微博@安矜o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4.8.01


    —


    盯了一晚上电脑屏幕的眼睛酸胀，黎佑珉强忍不适，抓着化妆包走进盥洗室，凉水扑到面上，她稍微舒服了些。


    化完妆，她趁四下无人走入杂物间，换好礼服，提着帆布鞋悄悄回到办公室。


    盘发、淡妆、鱼尾裙与高跟鞋，似乎与这座玻璃大楼格格不入。


    她微微叹气，挺直窝着的腰板，把帆布鞋塞回抽屉，照照镜子，发觉少了点什么，埋头翻找，抬头发觉天色已暗——这场下午茶她迟到许久，赶上了千金们谈笑的尾声。


    “黎佑珉？”


    迎上嗲嗲的女声，黎佑珉收起淡淡的恣意，她抬眸间底色变换，恰到好处的弯弯眼角，真诚且不做作。


    她先是皱了皱鼻头，撩起耳边的碎发，正欲开口……


    “除去闻少未婚妻的身份，你仲會嚟唔嚟？


    ？”


    讽刺意十足，不过说话人收了声。


    大概是她脖颈处的红宝石异常耀眼。


    黎佑珉下意识地调整项链。


    “我哋姊妹唔介意多位玩伴。”


    哦，她只配是玩伴。


    提起“黎佑珉”，“闻少未婚妻”的头衔大于“Alove工作室烟花设计师”，好似她的一切都是闻家赋予的。就连昨日她在维多利亚港附近散步，遇到的算子都说她命好。


    窗外响起雷声，紧张激烈的氛围逐渐浓厚，引擎声混着雨点，不知何时她成为这场茶会的主角。


    黎佑珉轻哼，依旧维持着那抹笑，接上话音：“感谢厉小姐赏脸。”


    这个称呼明显点到了对方的情绪，在黎佑珉的视角，厉怡婧已被拿捏。


    厉怡婧嘟着嘴，白了一眼，扯过先前嗲嗲讲话的女生，道：“Molly，你坐过来，给小黎让个位置。”


    循声而望，圆桌最外面的位置空了。


    她握紧包带，提着裙摆落座。


    要好的关系会喊英文名，厉怡婧故意喊她“小黎”，下她面子。


    众人笑笑，很快掩去刚刚的尴尬。


    黎佑珉盯着高脚杯愣神。


    上一次见厉怡婧，是闻哲组局。她混的再好也混不到千金里面，草根再努力也有差距，好比她讲不标准的粤语。


    那时，厉怡婧喊她闻太太。


    短短几天未见，谈吐间势力已变，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感席卷全身，刺得她愈发清醒。


    黎佑珉看着她们聊天，点到她时，她就笑，完成任务般举杯共饮，酒精下肚的瞬间想通——无所谓了，她现在有自己的姓。


    “哎哟，闻太太，怎么就不结啦？”


    有人好奇。


    黎佑珉揉太阳穴，不恼。


    “昨日澜云拍卖会，有个神秘人用八千万买咗一颗红宝石，据说係英语王室带过的……係唔係你脖子上呢颗？


    ”


    “好pretty呢。”


    “我就说呢，虽然闻少有过很多个女朋友，但跟你闪婚……肯定爱你的。”


    ——很多个女朋友。


    陡地，黎佑珉忆起。大抵是因为闻哲灯红酒绿，女朋友一周一换，她才放下防备，一个有钱爱玩的少爷怎么会喜欢她？


    生意场上见过几次，二人熟络，他曾帮了她，没想到如今要她这样来还。


    从答应闻哲的那一刻起，黎佑珉料到事事。现在的场面是情理之中，她厌恶，但还人情哪里讲究面子。


    总不能开发布会告诉大家，这纸婚约是一场骗局，属于不婚主义的挣扎，是闻哲对抗家族的手段。


    黎佑珉作为牺牲品，很有自知之明。


    “是闻少送的吧？我要喝喜酒！”


    “Venamin，我明天开party你一定要来玩啊。”


    “黎小姐，闻少万千花丛过，快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一下子就订婚结婚啦！”


    ……


    浪潮声声，黎佑珉正在找时机打断众人推测，视线瞥见厉怡婧发紫的表情。


    她微微叹息。


    这串项链并不是闻哲送的，在闻哲的新女友出现在大众之前……她不会揭开真相。


    “没有的事啦，天要下雨，我请大家换个地方吃饭。”


    不知她回的是哪句。


    可红宝石实在亮眼，不像是黎佑珉自己买的，又有谁能拍出高价相送？


    她不是本地人，自然不认识刚上楼的古太太。


    古太太看见小女儿要举手，连忙立在旁边，牢牢按住女儿的胳膊，温婉道：“家中有晚宴，我们就不去了。”


    古太太虽是面对黎佑珉，但话是对着小女儿讲的。强大的气场令黎有珉背后发凉，即刻起身，不小心弄到了身前的玻璃杯。


    酒顺着桌布洒下，黎佑珉窘迫不堪：“不好意思……”


    古太太定神，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审视，责怪。


    黎佑珉欠了欠身：“是我考虑不周，下次请大家……”


    古太太笑了一声，模糊地说：“嗯，下次吃桓家的宴。”


    桓家！她怎么知道？


    黎佑珉失神。


    未等她反应，古太太送她手帕，嘱托道：“以后常走动。”


    赤色金丝手帕精致典雅，烫了她的掌心。


    众人见古太太挂怀黎佑珉，立刻开玩笑媒体乱讲，哪里有退婚啦，喜事将近啦。


    黎佑珉坐立不安，为了遵守约定，只得先应下来。


    很快，各家的车驶向洋楼。不知谁提起闻哲新买了辆红色法拉利，非要看看。


    哪里有人接她！


    黎佑珉头疼，拽了拽贴在腿上的裙子，称自己来晚已经很对不起大家，要目送大家离开。


    低调的行政车来来往往。突然间，轰鸣声压进院子。


    “唔！系谁呢？”


    “绿色的尾翼好靓！”


    “车牌是HC……桓、桓崇，你们谁谈感情啦？使桓哥哥中意？”


    眼下，那颗红宝石也烫了起来。桓崇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不——不可能，黎佑珉否定心声。


    虽然、虽然她答应桓崇做她的情人，情人又不是女朋友，怎么会费神雨天开车来接，况且她身份未明，名字上压着闻家。


    被爆出去她便攀了另一个高枝，这高枝又高了一截，全方位碾压闻哲。


    桓崇，顶流富商的第三代，不可言喻的高岭之花，据说桓家资产过亿，桓崇三岁就开始玩投资，随手一指的产业第二年赚了五倍。


    几乎令人发指。


    更恐怖的是他一身干净，毫无绯闻，而立之年不曾听到任何消息，桓家没有动静。


    “零绯闻”是很极端的词，要么是真正的零绯闻，要么是绯闻缠身藏得好，媒体忌惮。


    这家小姐那家小姐……桓崇比她大了十二岁也想嫁，遥不可及的星。


    黎佑珉也这么觉得，桓崇遥不可及，根本无法平心而对。


    而这般存在的人，竟主动问她借火，问她要不要做他的情人。


    黎佑珉昂起头，笑着说没空。


    落魄的脊梁再度挺起，有关她的报道无影无踪，和闻哲的关系燃灭化为记忆余烬。


    空气调了几度，发凉。


    皮鞋踩上木地板，发出幽默的声音。


    有人探头，看见了男人的衣角。


    “是他！”


    咚。


    真是啊。


    黎佑珉勾了勾唇，眉见压住讽刺，都是情人了，还能只有一个情人？


    众目睽睽，桓崇半挽衣袖，淋了几滴雨的衬衫略皱，身形挺拔，沉稳而有张力。


    难以忽视他的眉眼。


    恒崇微微倾压雨伞，视线越过站在楼梯口的女孩们，冷声道：“劳烦各位小姐让让。”


    厉怡婧俏皮一笑：“什么风把桓哥哥吹来了？”


    桓崇：“叫桓崇，东南风。”


    他的介意表现地特别。


    黎佑珉背过身。


    那晚他明明让她喊他哥哥。


    “接人咩？是谁呀！”


    桓崇顿了顿说：“……我接我女朋友。”


    黎佑珉闭上眼。


    女朋友……原来她当了第三者。


    豪门中的第三者屡见不鲜，黎佑珉摇头，她早该想到。她凝滞了一秒，继而往窗边走了走。


    她余光瞥见厉怡婧惊讶的神情。


    厉怡婧自诩消息灵通，但从没听过“桓崇的女朋友”。亲耳听见桓崇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她那点心思烟消云散，也不再撒娇打趣，环绕四周，这里面哪一位都不像桓崇的女朋友。


    她点了点手，严肃地求证：“是、是谁？”


    其余人如跟班，投来期许的目光。桓崇眼底温柔了许多。


    黎佑珉避着他，单薄的背影挠得他心里发痒，蜻蜓点水地激起他的占有欲。


    怎么就不知道给个台阶？


    桓崇沉了沉嗓音，小臂泛起青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黎佑珉。”


    被点到名字的人肢体僵硬，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错愕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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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佑珉无端发抖。


    她心底打鼓，在众人探究的眼神里，不敢回应。她略微清了清嗓，眼神示意桓崇不要在意她。


    冥冥之中，风云变幻，黎佑珉觉得自己摊上事了。


    “那个神秘人是……”厉怡婧反应迅速，大胆地难以想象。


    答案呼之欲出。


    桓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红宝石？我买的。”


    蓦然间，黎佑珉的手被紧紧攥住。她还未换好合适的表情，来不及照顾厉怡婧的情绪……桓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有点涩、青橙的冷酸。


    “跟我回家。”


    黑云压低了天际线，雨倾泻而下，地面起伏不平，落下的雨滴积成水坑，在灯的照射下倒映出二人的影子。


    背后的目光犹如裹了冰的利刃，黎佑珉只敢埋着头。她的手僵直且发凉，楼梯拐角处，桓崇轻轻捏了捏她。


    “怎么了？”


    “没、没事。”


    她连称呼都忘了。


    她低头盯着鞋面，一不小心崴了脚。


    “哎！”


    桓崇覆手撑住了她的腰。


    黎佑珉眨眨眼，耳垂滚烫，立即正了正身姿，点点手指。


    “桓先生，谢谢。”


    桓崇没说什么，只是又拉过她的手。


    黎佑珉听得八卦声，只盼能早日离开此处，红着脸说：“桓先生，我可以走在前面吗？”


    高跟鞋作为黎佑珉常见的通勤鞋，她甚至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爬过山，怎么这么不小心……


    桓崇点头默许，展开胳膊，从后方环着她，好似怕她再次摔倒。


    一把黑伞挡在头顶，黎佑珉惶恐桓崇替她开车门。于是她抢在桓崇动作之前跑进雨里，拉开副驾驶车门，抬腿迈进去。


    “黎佑珉，这么怕我？”桓崇带着一身冷气，“还是你没忘记闻家那个？”


    黎佑珉皱眉，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她满心疑虑：怎么过了一晚，她就变女朋友了？


    然而桓崇没了话音，手抵着方向盘，玩味地压着目光，逼她开口。


    昏暗的环境令黎佑珉紧张，她揣测桓崇的意思，她斗胆点亮手机屏幕，打开手电筒，一束光横在二人面前。


    桓崇勾了勾唇，倾身。


    黎佑珉敛住目光，道：“我没想到桓先生今天会接我……”


    “很意外？”桓崇伸手捻黎佑珉耳垂。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黎佑珉关闭手电筒，唯一的光源消失，外界的声响变得格外明显，特别是心跳声。


    她后缩，羞涩地答：“我更意外您称我为‘女朋友’。”


    桓崇不满黎佑珉躲避，竟直勾勾把人按在怀里，蹭她脖颈，鼻尖轻弄。黎佑珉敏感地夹住桓崇。


    桓崇拨开她的脑袋，“别动。”


    “有、有点痒。”黎佑珉俨然没有刚在茶会上的淡定，“桓先生，这是在外面。”


    昨晚桓崇带黎佑珉吃法餐，集团临时有事，吃了前菜他匆匆而别，差遣司机送黎佑珉回家。当然，这个家是桓崇名下的房产，待他处理完公务回家，他才发觉黎佑珉没在里面。


    一个电话吓得司机跪天跪地，向他述职，解释是黎小姐想自己走走。


    黎佑珉散步，散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她虽然比不上这些富家子弟，但能负担起港城的房租。


    “换一个称呼。”


    黎佑珉紧咬唇线，答非所问：“我不是你女朋友。”


    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桓崇，他抬头，吻了吻黎佑珉的额头，“刚跑那么快，头发都湿了。”


    动作暧昧，黎佑珉微微颤抖：“我们不是这么说的……”


    已经记不清细节了。


    那天，黎佑珉被迫入了闻家的婚局。她不甘心任由摆布，却又无可奈何，二人间情谊因此局戛然而止，她为棋子。


    饭后，她躲到消防通道抽烟。烟还未点燃——


    “借火。”桓崇单手撑墙，嘴角带着笑，“被欺负了？”


    黎佑珉递出打火机，眼神装满了不耐烦，男人无动于衷。她立刻明白，于是拢住火，给面前的男人点烟。


    桓崇抿住烟，调侃道：“怎么不说话？”


    “没心情。”黎佑珉望着窗外，简短地说。


    “认识我吗？”


    “不认识。”


    “要不要做我的情人？”


    闻言，黎佑珉略微回神。她掸了掸烟灰，正视桓崇，心跳措不及防地加快，那双眉眼动人，勾勒出她多年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好像她的白月光。


    身形、气质、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