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话让杜婶泣不成声。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撕开来踩碎。


    她怎么可能要让儿子放弃吃药？


    阿正小的时候就是个药罐子，从小到大吃的药多不胜数，但是他一直很懂事很听话，不像别的小孩子。


    每次看到儿子跟小大人一样的沉着，杜婶儿都心里异常难受。


    大概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阿正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甚至有时候母亲担忧，他还会笑着安慰两句。


    让他喝药，他就安静地喝药，从来不会推三阻四。


    虽然只是七八岁的孩子，但是他知道他喝的每一碗药都是父母辛辛苦苦挣钱才买的药。


    所以他从来都不任性。


    这还是阿正第一次和母亲说以后再也不喝药了。


    因为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喝药的事情，家里面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争吵了。


    爹爹寄托于在赌桌上翻本能够把他以后的药钱都能够赚到


    但是是个人都知道，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连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懂的道理，偏偏爹爹不明白。


    自从爹爹染上赌博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办法平和下来。


    甚至他开始对阿娘拳打脚踢，这是阿正最不想看见的。


    这种争吵几乎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阿娘，我没跟你开玩笑。”阿正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表情却异常的坚定。


    “阿爹已经有些魔怔了，根本看不清现实是什么。”阿正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阿娘，我可以没有爹爹，但是我不能没有阿娘。”


    “如果阿娘不想和爹爹分开，那就把我的药停了吧，停了之后就有钱让爹爹继续赌了。”


    家里面最大的开销就是他吃的药，只要把药停了，就会省不少钱。


    慕雅云有些惊讶于这个叫阿正的孩子，他的成熟。


    可能真的是卧病在床的人，时间长了，心性都会比别的同龄孩子要成熟一些。


    但是小孩子看问题可能也是真的很单纯，他觉得只要他不看病，省下来的药钱让杜婶拿给他爹，这样杜婶就不会挨打。


    如果事情真的能够做到这么简单，那就不会有赌徒，为了赌博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卖，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杜婶，我觉得你儿子说的没有错，虽然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段姻缘。”


    “但是既然作为母亲，怎么样都要为孩子考虑一下，若是你是真的想断了阿正的药，这话就当我没有说。”


    “孩子既然生出来，就不能只生不养。”


    “你真的要用阿正的药钱去填补那个根本看不见底的窟窿吗？”


    慕雅云觉得，不要觉得孩子小，其实孩子看问题往往要比大人看得更加透彻。


    “你每个月的工钱，其实都够你们娘俩花销的吧？”


    “我看阿正这个孩子吃的药应该是长期要吃，真的要断下来吗？”


    杜婶听到这话忍不住掩面哭泣。


    她怎么可能想把儿子的药断下来？一旦断下来，是不是儿子就活不成了？


    这和她亲手杀了儿子有什么区别？


    看到人似乎颤抖得几乎站不住，慕雅云这才又开口，“如果你想带着阿正独立出来，我可以帮你。”


    “杜婶你也知道，赌徒是什么心理。他们总觉得再赌一次就绝对能把之前输的全部回本。”


    慕雅云的目光有些锐利，“实际上什么情况我想杜婶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一年内，不停因为赌博，要钱而争吵的事情，早已经让杜婶疲惫不堪。


    儿子是听话是懂事儿，可正是因为他这份儿懂事儿，才让杜婶心里面异常难受。


    他那爹爹不靠谱的想法，最后谁来兜底？


    还不是她，还不是儿子？


    大人酿下的苦果，要一个孩子来承担。


    这就是为什么杜婶恨不得想撕了周长生的心都有。


    杜婶有些吃惊地放下盖住脸的手，“慕姑娘，你能帮我？”


    要说杜婶不想走吗？她是想的，可是她带着儿子去哪里，阿正的身子弱，需要一直吃药。


    这里的房子虽然不大，最少也是安身立命之所。


    她一个女子能够带儿子去哪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能够忍受周长生的原因。


    “住宿的事情，杜婶不用担心。”慕雅云安慰了一句，又看向阿正，“阿正是不是早产儿？”


    杜婶慌忙点头，“对，因为早产，所以生下来身子就弱。”


    “大夫说他这病不适合大吵大闹，也不能乱蹦乱跳。”


    看出来了慕雅云以前虽然是妇科医生，但是在进入妇科之前，是在许多科室都轮过科的。


    阿正是典型的先天性心脏病。


    这也是为什么大夫说不能乱蹦乱跳。


    这种病放到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根治的。


    就算在后世，这种病也是越早介入的越好。


    “杜婶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今天这种争吵时不时会发生，其实是对阿正的修养来说，不会起任何正面的作用。”


    慕雅云毫不客气的话，让杜婶的身子晃了晃，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就算慕雅云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她和丈夫的争吵，对儿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只是她以前一直在逃避，以为只要拿到钱给儿子正常喝上药就行。


    可是看着阿正脸上那担心的表情，她哪里还不明白，这么长的时间，儿子担心，但是却从来都不说，只是觉得是他拖累了家里。


    杜婶最终忍不住哭了起来，“慕姑娘，求求你帮帮我，阿正是我儿子，如果有可能，我宁愿生病的是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断了他的药。”


    “只要杜婶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安排。”慕雅云向来都是很决断的性子，看到杜婶同意，立刻就开始着手安排。


    “杜婶就在家里先收拾东西吧，我那边安排好后会让人来接你们。”


    那个人没有拿到钱，肯定还会再回来一趟，做事情肯定就要快刀斩乱麻。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到晚上，想着家里人都睡着了，再偷偷摸摸地把钱拿走。


    所以仅仅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穆雅云就直接帮杜婶租好了房子，就在他们药膳店不远，这样也方便杜婶上工还能够兼顾到阿正。


    “这个算是员工福利，本来应该有的，不过杜婶你家就是江南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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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没有多此一举。”


    员工宿舍，杜婶并不是第一个住，闲静居的那么多人，几乎都是住在员工宿舍里。


    慕雅云宽慰了几句，又看到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很乖巧的阿正，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别担心，你的身体会逐渐好起来的。”


    “谢谢慕姐姐，你真的是个好人。”阿正认认真真地道谢，“等我长大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


    “首先你要好好吃饭，这样身体才能健康，才能长大。”


    慕雅云没有打击阿正的积极性，只是轻柔地告诉他，要注意的事情。


    “其实咱们的身体也是欺软怕硬的，我觉得你的心态很好，保持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慕雅云不建议帮这个孩子一把。


    对于她来说，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身边的人无后顾之忧，也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就如同他们所料，当天晚上周长生溜回家里，发现屋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他就以为家里人都睡着了。


    中午那一顿打给他身上打得疼得要死，但是就这，他下午又在赌场蹲了一下午，虽然自己没有钱赌牌，可是站在旁边看人赌，也是能够过个眼瘾。


    周长生推开门，小心地又把门关上，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发现，为什么院门是没有关上的。


    房间的门也是一推就开，他的心思都在一会儿如何把钱偷出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今天的反常。


    周长生不敢开灯，因为一开灯肯定会惊醒别人，所以他悄悄地摸进了房间里。


    他知道杜婶喜欢藏钱在哪里，以前他偷钱的时候都是从那个地方偷。


    把衣柜打开，他开始摸索起来。


    只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以往钱袋子长的那个地方，内心深处咒骂了一声，难道因为今天的事情他换了藏钱的地点？


    “真他娘的晦气！”周长生最终忍不住开口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娘们儿，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只可惜他翻来翻去也没翻到钱，这让周长生恼怒不已，直接把灯点燃。


    烛光让屋里亮堂了几分，周长生这才发现不对，床上哪里还有人？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冲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发现儿子也不在了。


    周长生有些傻眼，端着烛火，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家里面会是人去楼空的场面。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院子门和堂屋的门都没有插上。


    等再拐回自己房间，看到衣柜里的东西，柜子里只有属于他自己的衣物。


    其他人的全部都不翼而飞。


    周长生一屁股坐在床上，之前因为赌博占据了整个脑子的火热逐渐冰冷。


    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人都去哪了？


    本来想回来偷了钱之后就去赌的周长生，此刻像失了魂儿一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而另外一边，杜婶和阿正算是睡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次好觉。


    不用担心，有人会把自己的钱偷去，也不再有人争吵，两人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实际上慕雅云回去之后，根本没有把周长生放在心上，不过他担心周长生会到药膳店闹事儿，所以让朱才带了人去那边看守几天。


    狗急了也会跳墙，更别说找不到人的周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