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目光射匕尖

作品:《非梧不栖

    郑来仪拾起右手边切肉的银刀,来回划着面前那盘分好的烤驼肉,直到焦酥的外皮都被划得一塌糊涂,而后拿起一旁盛着胡椒的小瓶,一下下撒在面目全非的驼肉上。


    动作中有股说不清的狠劲。


    她切下一块肉,面无表情地塞进口中,听见旁边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难怪叫椒椒,这么能吃辣。”


    “我不——”郑来仪突然哑口。


    “椒椒”这个乳名,从小是被亲近的人叫惯了的,然而大多数不明实情的人,第一次总会误把她的“椒”,当做是“娇惯”的“娇”,或是“骄儿”的“骄”。


    到了最后,她已经习惯了一遍遍地更正。


    前世叔山梧第一次得知她的乳名时,便问她:“是‘椒聊之实,蕃衍盈升’的那个‘椒’?”


    那时的郑来仪脸红成三月的春桃,不仅因为他一下就猜对了字,也因为他话中若有似无的深意。


    但她此刻只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从叔山梧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郑来仪的侧脸,她此刻蹙着眉头,烦神的样子再明显不过。


    他的视线越过郑来仪,看向世子的席位。方才向李德音献酒的那名胡姬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正笑着为主人布菜。世子爷这样的场合显然经历过不少,除了偶尔向郑来仪递来关切的一眼,其他时候尽是端方自如的主人翁姿态。


    叔山梧淡淡移开眼。


    舜王与郑国公,正是叔山寻为自己的目的谋求借力的完美权利组合。他的父亲为他不可说的目的,需要在二者之间寻找一个支点。


    在叔山寻的计划中,所有人都是棋局中的一子,包括他的儿子——他让叔山柏去接近郑氏,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和出身名门的郑四小姐,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叔山梧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讽笑,再开口时语气如旁观者一般冷静客观。


    “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家也只是扮演各自角色而已。贵人不必烦心,世子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郑来仪微怔,抬头见李德音正朝自己这里看过来,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她意识到叔山梧以为自己吃醋,话中似有为李德音开脱之意,转过头来冷冷看向他:“那么,二公子今日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世子的心腹解语人?”


    叔山梧察觉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扬了扬眉:“不敢。”


    他一脸无辜的姿态,“——在下不过一局外人,远不及贵人与世子亲厚。”


    郑来仪冷笑一声:“二公子真是过谦了。您是舜王请来的座上客,怎好自称局外人。”


    叔山梧看了她一瞬,泯然道:“甚么座上客,无非供人差遣罢了。”


    郑来仪下意识便想要驳斥他——此间众人,谁不是供人差遣?二公子这话反倒显得野心不小。


    正巧这时奉茶的仆人上来,在二人中间隔了一隔,一时刹住了她的锐气。


    有节奏的鼓点渐渐停了,鹘族乐师吹起了筚篥,悠扬的曲调带着浓厚的异国风情,让人不由得陶醉其中。


    叔山梧目光渐沉,右手随着曲乐在案上轻敲,小指蓦然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垂眼,是一只莲花盏,碧色青翠欲滴,盏中茶汤微微摇曳。


    郑来仪似乎也在曲乐中出神,左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将仆人刚奉上的一盏解腻的凉茶推到了自己的手边。


    世子爷知道贵人怕热,特别嘱咐下人从凌阴中直接取出来的凉茶,杯壁上浮着一层沁凉的水珠,被叔山梧的手指碰到,又顺着指纹流到了掌心。


    “这……是给我的?”


    郑来仪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凉茶推到了叔山梧的面前。


    叔山梧不饮酒,前世二人难得一起用餐时,她都会亲手为丈夫准备一盏去火解疲的凉茶,用的是自己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方子。


    淡竹叶、山芝麻、木蝴蝶和蒲公英,怜惜他吃了太多苦,又添上一味甘草、一味山楂。她会默默地推到叔山梧的手边,看他一口口喝掉,再兴奋地问他味道如何。


    “很甜。”他每次都这样回答。


    这习惯竟然根深蒂固,重生后也没能从她身体中离开。


    “自然不是。”


    郑来仪冷着脸将叔山梧面前的茶盏撤了回来,动作幅度太大,深红色的茶汤翻出来泼在她裙摆上,凉意隔着衣料沁到了皮肤。


    她皱了皱眉,仰头将剩下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而后紧抿着唇,拎着裙摆从席上起身。


    叔山梧的视线自远去的背影收回,落在旁边空落落的席案上,莫名有些恍惚。他摇了摇头,视线投向对面。护劼旁边的那名舞姬不知何时也离了席。


    他眸色倏然一紧。


    -


    郑来仪脚步迅速地往内院走,头也不回地对紧跟在身后的紫袖道:“我去换身衣服,你就在这里等我,不必跟着。”


    四夷馆内便有女眷换衣的客房。郑来仪脚步不停地踏过棕榈树投下的婆娑树影,走到客房的廊下,推开门要进去,却被吓了一跳。


    方才坐在护劼身边的那个舞姬竟然也在这里,正换了一半衣服,看见郑来仪也十分意外,将大敞的衣襟胡乱遮住了胸口。


    “小、小姐……婢子无礼,不知道这是贵人换装的地方……”


    “……没事。”


    郑来仪踏进门,转身将门阖上,而后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席上的无名火已经烟消云散,可她此刻的心却跳得厉害。方才推门时,她分明看见那舞姬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藏进了怀中。


    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第一反应是转身要走,却没这么做。外面是否有她的同伙暂且未知,若是在这舞姬面前表现出任何反常慌乱,或许自己在扭头的瞬间就会命丧当场。


    于是她面色平静地进了屋,径直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屏风背后,唯恐那舞姬看出自己其实已经浑身发抖。


    那舞姬继续换着衣服,声音也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婢子失礼,惊扰了贵人,实在是方才跳完舞出了些汗,担心影响客人,所以出来换衣服,没料想进错了地方……”


    郑来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我皆是客,没有什么分别,不必拘礼——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丝雨。”


    “丝雨……好名字,你是哪里人?”


    “婢子的家乡,小姐应该没有听说过……是个叫蒲昌海的地方。”


    郑来仪心中一动。


    蒲昌海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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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兰古国的属地,漪兰被鹘国灭国之后,蒲昌海也被划入鹘国的领地。叔山梧那把造型奇特的匕首,似乎也是来自漪兰。


    回想起方才席上丝雨和叔山梧之间的互动,她眸色中寒意加深。


    她脑中闪过千百种可能,陡然想起给李德音献酒后便坐在他身边侍奉的另一位舞姬,一时手脚冰凉。她们要做什么?莫非今日是叔山梧有意布置下的鸿门宴?


    “我换好了。你慢慢来,不着急。”


    郑来仪迅速做了决定,快步向外走——必须赶紧报信,让外面的人知道。


    她推开门,一条腿刚迈出门槛,一道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推回房中,“啪”一声门在身后重重阖上了。


    “叔山梧!这里是女宾内院,你要做什么?!”


    男人面色冷峻,通身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语气却有几分刻意的轻佻:“在下有话要和姑娘说。”


    他一只手紧紧握着郑来仪的手臂,抬眼环顾一圈室内,似是刚发现丝雨也在这里,冲着她冷冷道:“出去,不要打搅我和郑小姐说话。”语气中十足警告意味。


    “不行,她不能出去。”


    叔山梧眸光微眯。


    郑来仪抬眼与他沉着对视:“——女子名节事重,你我孤男寡女独处室内,有违大防。她就留在这里,现在请你出去。”


    “否则,我要喊人了。”


    叔山梧垂眼看着郑来仪,眸色锐利了几分。


    一室严阵的静寂中,那叫丝雨的舞姬突然幽幽地开口:“难怪公子不愿接受丝雨,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


    叔山梧皱眉看向说话的人,语气沉冷了不少:“中原与鹘国水土迥异,你待不惯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既然三王子带婢子来,婢子便没有回去的道理。”丝雨的声音依旧温柔,却莫名阴鸷。


    叔山梧闭了闭眼,似在忍耐,而后脱口说了句什么,用的是鹘族语言。丝雨冷笑了一声,缓缓回应了一句。


    叔山梧的面色立时难看。


    “叔山梧,你以为还能再骗我一回么?”


    叔山梧箍着郑来仪,闻言神色一怔。他垂眸看向面前的人,那眼神让他一时觉得熟悉。


    却又无比陌生。


    郑来仪知道自己此刻身处劣势,绝非这二人对手。但外面有世子的近卫,还有青州的守备军,纵然叔山梧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纵使身死,也要捅破此间的阴谋,让世人看看他叔山梧勾结外患,作乱中原的狼子野心。


    想到叔山氏的真正面目暴露于人前,被处凌迟、诛九族,永无翻身之日,她便觉得血淋淋地痛快。血液一时全部涌向头顶,郑来仪一字一顿:“我知道她是奸细。”


    叔山梧眸色顿深,朝着她逼近一步,不动声色地变换脚下方位,将郑来仪和丝雨隔开。


    “姑娘似乎有误会,这胡姬怎么可能是奸细?的确是我有话要对你说,外人在此,不大方便。”


    郑来仪看着他俊朗惑人的眉眼,饶是此时此地,依旧姿态镇静风度翩翩,可惜她已经不可能再那么轻易地为此而心折。


    她抱起手臂,下颌微扬。


    “你要说什么?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