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抬眼——


    撞入一双戴着银丝边眼镜的凤目中。


    “苏……”


    叶善一时忘了上台阶的动机，双眸一亮，露出一抹明媚惊喜的浅笑。


    他正想打招呼，但被下方的同学们打断。


    “告白告白！”


    同学们离得远，看不清叶善遇到了谁，又怕叶善耍赖，便干脆装作鼓励朋友似得起哄：“那边那位兄弟！他对你一见钟情！”


    苏京慈瞥了眼下方学生，辨不清情绪的黑眸落在叶善那双，即将吐露什么的唇瓣上。


    叶善尬得满地找头：“……”


    “你告白大点声！要把你的心意通告给山顶的神佛！”同学们不嫌事大。


    起哄声愈演愈烈，甚至引来了负责其他区域的同学注意。


    更多人加入这场热闹，见证所谓的告白。


    苏京慈盯着叶善将他那双唇舔了又舔，甚至已经焦虑到下牙咬了，不由放柔语调主动询问，以盼他放过自己那双唇：“玩什么？”


    从那群学生说第一句时，苏京慈便明白这群学生在玩游戏。


    毕竟，他与叶善并非首次见面。


    叶善拿出手机敲打几个字。


    然后，为了快速让大家安静下来，终于硬着头皮高声大喊：“我喜欢你！”


    同学们发出热烈的掌声，每人脸上都挂着朝气十足的笑容。


    旭日破开浓厚乌云，洒下一道天光，照在叶善脸上，暖得他感觉发烫。


    正值正午。


    “当——”


    山顶传来三下沉重而浑厚的钟声，悠扬袅袅，仿佛刹那荡尽世间迷惘。


    也拉回了苏京慈的思绪。


    他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叶善高喊的“我喜欢你”，睫羽垂落，却看到了叶善举起的手机屏幕里，大写加粗的“不是真的！在大冒险”！


    沉默。


    极致的沉默。


    叶善都没脸回视苏京慈，刚想找借口遁走——


    “吃饭了吗？”苏京慈忽地问。


    叶善微愣，诧异抬眸觑他脸色，“没有……”


    “一起？”苏京慈神情如常，“我还没谢你给叶公主送了那么多零食。”


    叶善摇头：“不客气的……我还要除草赚学分，得赶紧下去拔草了。”


    “好，注意安全。”苏京慈也不挽留，语气低沉：“今早叶公主发情了，好像很难受，我原想跟你商量……”


    叶善刚转过的身体顿住，回头等待他接着讲。


    苏京慈：“是男佣发现的，没来得及拍视频。”


    “要不您在山顶下等等我？”


    叶善自打上次在叶公主肚皮上哭过一会，与苏京慈聊天频率增高，知道他昨晚忙到在公司睡的，“我很快除完了！”


    苏京慈原本想直接让特助转告校领导一声，叶善学分可以照拿，但给叶善婉拒了。


    他便独自坐到车上，双眼微闭，像是在养神又似在细细回味什么，唇边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


    两点左右，叶善告别大部队，随苏京慈抵达一家私密饭馆。


    他本来想径直前往江月台探望叶公主，听男佣反馈已请专业人士上门安抚好公主，猫猫也累睡着了，才安心先来吃饭。


    苏京慈替叶善拉开椅子，“想吃什么？”


    两人相对坐于包间内，一低头便能纵览楼下梅园风姿。


    “都行。”叶善没好意思点菜，低头专注地瞧着苏京慈转发来的几条视频，“它叫得好惨哦。”


    苏京慈：“绝育后就不用遭罪了。”


    “……你不会是要我给它送去绝育吧？”叶善记起之前他说有事跟自己商量，警惕地目光射向他，“我可是知道的，谁送猫猫去绝育，就会给记恨的！”


    苏京慈毫不畏惧叶善来自道德的凝视：“我是想问，公主手术后，你有空一起去接它吗？”


    叶善扬唇：“随时有空！你到时联系我就行。”


    “好。”苏京慈依照钱管家汇报的信息，点了几道叶善喜欢的菜。


    叶善笑弯了眼，余光瞟见水沸腾了，便主动拎起壶，“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展示下茶学专业的功底？”


    “谢谢。”苏京慈深邃的黑眸似有笑意浮现。


    饭馆的服务员端上点茶道具。


    叶善纤长的手指一一摆好茶具，烫盏、调膏……每一步动作不徐不缓。


    他身穿青白相间的毛绒卫衣，神色认真，瞳孔内是长睫都无法遮掩的清澈，宛如竹林中刚刚化形、不谙世事的小青蛇。


    连一旁自认精通此道的服务员，也惊叹他茶艺精湛。


    苏京慈却始终定定注视叶善脸颊，似在思考什么，以至于微微出神。


    调膏作画时，叶善画了个简易的猫猫头，递给苏京慈，“请。”


    “谢谢。”苏京慈盯着他泛着明媚笑意的双眸。


    暖茶入口，饭菜适时端上桌。


    叶善吃得肚皮滚圆，起身找厕所。


    服务员：“不好意思，这一层的洗手间坏了，麻烦你下楼右转。”


    他内心轻哼着小曲，迈下台阶。


    饭馆为四合院结构，叶善为省时间打算直穿中庭梅园过去，却迎面撞上一个晦气的家伙。


    叶善愉悦的心情刹那消散，板着脸目不斜视，准备跟倒霉玩意擦肩而过。


    “你怎么也在这？”陆辕伸手拦他。


    叶善斜乜：“你开的店？管那么多？”


    “店确实不是我开的，但我知道这里的消费水准。”陆辕清楚叶善给克扣零花钱的处境，嗤笑：“你绝对吃不起，说你是来打工的我还信。”


    顿了顿，他鄙夷：“你不会是早就攀上哪个金主了吧？害怕得罪那位金主，所以才在我面前装清高？”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他先前从没往这方面调查过。


    叶善感觉胃部泛起一阵恶心，脚微微抬起，就想踹过去。


    陆辕早有防备，猛地退后几步，扬起下巴：“我听说你最近都在模仿昀明啊？东施效颦的学人精，昀明温和高尚的品格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光顾着模仿穿着有什么用呢？


    “我跟昀明从小一起长大，你那么喜欢学他，不如冲我跪下磕几个响头，哄我高兴了还能教教你。”


    叶善遗憾放松腿部肌肉，认真考虑起要不要真去学个跆拳道或者啥的，下次直接硬刚傻逼也不怕。


    “还有你上次居然骗我，昀明亲口承认，从没觉得和我交流是在虚与委蛇，更不觉得烦躁。”陆辕语气阴沉，“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骗子，是会给撞死的。”


    叶善凝视表情高傲、拿鼻孔瞧自己的陆辕。


    ——真讨厌啊。


    他势必，要把陆辕高扬的下巴摁进地里。


    “你也讲了，昀明性格温和，面对当事人的焦急追问，哪里会忍心说实话再给你造成打击呢？”他淡定回击。


    陆辕表情一僵。


    他上次问此事时，因为太过在意，所以语气确实非常急躁。


    -


    包间内，苏京慈望着叶善刚刚所坐的位置，耳畔似乎又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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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那道清亮的嗓音，以及少年那句冲破层层心房的“我喜欢你”。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的——


    面对叶善时，他便如身处凛冬急需毛衣包裹、温暖的旅人，明明每一下接触都觉得指尖有静电闪烁，疼，却总情不自禁地一次次接近。


    他幻想着毛衣的温度，连指尖的静电似乎都只留下酥酥麻麻的痒意，那点疼痛更是无从记起。


    金顶山那群同学玩闹诉述的“一见钟情”，是对的、真的。


    但绝非叶善对他一见倾心。


    而是，他对叶善一见钟情。


    苏京慈一直对和叶善的初次见面，记忆犹新，也因此，将叶善彼时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刻入骨髓。


    他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即使有人偷偷告知他，谁从国外请小鬼要对他下咒都半点不惧，更无所谓，甚至饶有兴致地静候对方能闹出什么骇人听闻的动静。


    可是，就在记忆中，那个充斥着骄阳与锦簇花团的下午，他非常想立即了解清楚，自己哪里招惹过那位明媚的少年？


    然而，孤高骄傲如他，又怎么可能当真去查？


    这会让他在一切还没开始，便注定，要低这位明显小他许多岁的少年几等。


    生意场中、谈判桌上，最忌讳此事。


    苏京慈绝不允许自己落入被动境地。


    但之后的每一回再遇，他都无法保持理智，上次、这次、次次都毫不犹豫地主动靠近叶善、庇护叶善。


    为此，苏京慈找了许多自圆其说的借口。


    现在却不想再找了。


    低叶善一等甚至几等，都不丢人。


    叶善——心上人，本就是踩在他心尖上的人。


    苏京慈幽黑如深海般的眸子荡起涟漪，薄唇微扬，低头喝了杯茶，开始细细谋划。


    尽管近期，叶善与他相处时防备降低了，可还是要先悄悄追求、慢慢试探，观察叶善对此反不反感——


    如果反感……


    他握着手串盘，视线一转，蓦然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形。


    苏京慈记得陆辕对叶善并不友好，起身正准备下楼，又蓦地想起，叶善明显不愿被陆辕知道，自己跟叶善认识。


    他盘手串的动作无意识加快，扭头启唇，还没叫服务员帮他下楼带回叶善，便见少年动了。


    叶善懒得再搭理陷入纠结的陆辕，留下一个“你品，你细品”的眼神，便任由人渣独自破防，离开了。


    结账时，叶善提出AA。


    苏京慈婉拒了，“我有朋友想投资茶学领域，因为不好大张旗鼓找人了解前景，被他公司董事得知这事，所以要麻烦你帮他解答几个疑惑，这顿饭当是他请。”


    叶善：“行呀。”


    俩人本打算前往江月台看叶公主，不料叶善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苏昀明：[你从金顶山回来了吗？到天嘉商场逛逛？]


    叶善唇角笑意微敛。


    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


    “我送你？”苏京慈戴好手串。


    叶善感激：“谢谢，我自己打车就行。”


    他本就担心，陆辕会瞧见他与苏京慈走到一块。


    苏京慈盯了他片刻，“有事联系我。”


    而后，先行离去。


    等叶善出包间时，恰巧陆辕搂着一位影星也在往外走。


    “经理。”


    陆辕喝得有点醉了，一手摸着影星的脸，双眼紧盯叶善背影，问饭馆负责人，“那人是从哪个包间出来的？谁跟他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