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熬久了，林素的生物钟很混乱，他无法在十一点之前入睡，可不睡觉的话，他能做什么？


    起来找人聊天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够和他聊天的发小在异国他乡，作息时间和他是相反的，现在估摸着在开晨会，没时间理他。画画也画不出来，打游戏心不在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把头埋进枕头，一会儿又把枕头扔到地上，像极了精神病。


    他上一次这么烦躁，还是五年前看到江衍和别人嘻嘻哈哈的时候。江衍总是能够牵动他的情绪，让他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林素踹开被子，起床打开窗户，让寒风吹醒发昏的脑袋。


    他住在六楼，卧室的窗户对着公路，他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


    一辆黑色的迈凯瑞驶过，绕了一圈进入公寓的地下车库，估计是住在“视觉”的某个少爷回来拿东西，又或者和爸妈吵架了，回来躲一躲。


    林素以前和母亲吵架的时候，也喜欢往这里跑。


    他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打开微信，微信很安静，没有人找他。


    放下手机，他下床捡枕头，顺便把窗户关上，才回到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再次强迫自己入眠。


    十分钟后，他睁开眼，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人是Daily，说话的人是江衍：“那个，我来拿东西，我在你家门口。”


    “行。”林素挂断电话，下床开门。


    屋外，江衍右手抱着一捧玫瑰花，左手提了一袋子零食，Daily不知去向。


    林素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确定你是来搬东西的？”


    “不是……”江衍倒是坦诚，弯下腰把玫瑰花放在地上，“你发信息的时候，我在Daily家，我……”


    他垂下眼，很拘谨，“那些东西，我不想要，而且我……我拒绝了，你应该不想见到我，但是Daily说，你那是给我台阶下，我就来了，然后路上，我们遇到了卖花的学生，他说他在挣学费，我们就像帮他一把，买了这捧花，再后来，我们路过超市，Daily说花都买了，也不缺这点零食，就让我下车去买。”


    江衍越说越是心虚，悄咪咪瞟了林素一眼，没有提东西的右手垂在身侧，摩擦衣服。


    看在他一开始没有撒谎的份儿上，林素暂且忽略他后半段的谎言，伸出手：“给我吧。”


    江衍的脑子又离家出走了：“什么？”


    “难道花和零食不是给我的？”林素问。


    同时他又想，如果花和零食不是给自己的，他会去把那堆东西搬出来，砸江衍脸上。


    好在，江衍找回了脑子，逃过一劫：“是给你买的，但是这个很重。”


    “我提不起吗？”林素翻了个白眼，从江衍手中接过零食，放在鞋柜上，再把花抱进屋，指了指地面上的格子拖鞋，“穿那个。”


    沙发还是很乱，不过坐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林素把玫瑰花放在茶几上，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江衍关了门，坐进门处的椅子上，换上林素指定的拖鞋，慢慢地走进客厅，如军训罚站般站在林素身前。


    林素指着右手边的纸箱：“你的东西。”


    江衍看过去，身体没有动。


    二人沉默片刻，林素将沙发上的旧电脑的手绘板拿起来，扔到地上，腾出一个位置给江衍坐：“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认为我表现得很明显。”


    见江衍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他又把电脑和手绘板搬回沙发上，拿起马克杯和金色的樱花勺子，用勺子搅拌杯中的空气，以缓解紧张：“江衍，不要装傻了，真的很没有意思。”


    江衍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了。”


    林素“嗯”了一声：“你去搬东西吧。”


    “好。”


    世界很安静，林素坐在沙发上滑动手机屏，假装自己很忙。


    江衍走到了箱子前，半跪着检查箱子里的东西，他看着自己大学时买的物件，其中有些是他给林素准备的礼物，只是意外来得太快，礼物还没有送出去他们就分开了。


    江衍把礼物拿出来，那是一个游戏角色的手办，他知道林素很喜欢这个角色，可惜手办已绝版，林素没能买到。


    为了买到这个手办，江衍委托了无数的人，找了很多黄牛，最终以高于市场三倍的价钱从某个急需用钱的宅男手中买下，计划在林素生日那天拿出来，给林素一个惊喜。


    可惜他没有等到林素的生日。


    江衍把这个手办放在地上，将箱子搬到门口，对林素道了声谢，按下门把手。


    “等会儿。”林素放下手机，眸光扫过地上的手办，“你的东西掉了。”


    “那个，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是吗？”虽然明知他会这么说，林素的心脏却还是疼了一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歪着头，态度傲慢，“你为什么不早点送呢？”


    他继续在江衍心口插刀：“我以前，的确很喜欢这个手办，如果你早点送，我可能就答应和你私奔了。”


    江衍的喉咙动了动，他想说，你不会的。


    林素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他又何尝不能明白林素的意思，可那又如何呢？林素信了他的眼泪，当他是小孩，他又为什么不能顺着林素？


    江衍放弃情绪管理，任由自己落下眼泪，握着门把手的手臂颤抖起来，他抽泣了一声，再次喊出那个他念叨了无数遍的名字：“林素。”


    一声轻叹后，随之响起的是脚步声，有阴影投下，林素站在他身后，抬起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翻转过来，捧着他的脸，抹去眼泪。


    下一瞬，手臂环绕腰间，他被林素抱着了。


    林素轻轻拍他的背，声音很温柔：“别哭。”


    江衍“嗯”了一声，却哭得更加凶猛，他借着林素的纵容，将埋葬在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你还喜欢我，对不对？既然你还喜欢我，我也爱着你，那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因为你的母亲吗？你也说过，你的妈妈希望你开心，可是你却因为她而压抑感情，过得很不好。你不开心，你妈妈也不会开心，你妈妈不开心，你更不开心，这是死循环！”


    “你说得对，江衍，我还喜欢你。”林素在他耳旁吐出一口气，“但她是我妈妈，很多事情，并非我们能改变的，我这么做，她虽然不开心，但她最起码不会痛苦。”


    “江衍，宅男拯救世界很酷，但那仅存在于二次元，我们这里是三次元，我们不是时代的主角。”


    腰间的手收紧了，林素的声音有些颤抖，几声抽泣之后，林素成功控制住了自己，但他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趴在江衍身上发泄：“我甚至解决不了卡稿的问题。”


    攻守交替，江衍反抱住了林素，试图安慰：“但你做出了二次元先帝，而我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就。”


    林素把头放在江衍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你在圣克拉拉上班，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你骗不了我。”


    江衍哑然，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工作经验：“我不会画画，还不会做特效，更不会……”


    腰间的手放下，林素摇摇头：“别妄自菲薄了，没意义。”


    随后，林素离开他的怀抱，站着身体，右手绕过江衍，把大门打开：“走吧。”


    .


    两周后，放假前一天。


    林素照常十点打卡进门，把背包往椅子上一甩，安酌屁颠屁颠地送来早饭。


    安酌：“程序组的帅哥说，这个是他亲手熬的南瓜粥，里面放了很多你最喜欢吃的银耳。”


    亲手熬的还是算了，江衍熬的东西，吃一口怕不是能拉三天。


    相信江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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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楚自己的水平，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话估摸着是安酌自己编的。看来安酌是铁了心要帮江衍啊。


    林素点头：“知道了。”


    安酌把粥放在桌上，慢慢退后：“我……我还有，颜色没有上完。”


    “行。”林素从包里拿出昨晚江衍送来的薯片，塞给安酌，“下次告诉程序组的帅哥，我不喜欢喝粥，这玩意不顶饱。还有，别送带水的东西，我这全是电脑，碰不得水。”


    安酌接过面包，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这些天来，他每给林素送一次早饭，都能收到林素给的各种小零食。


    他想，江衍也很喜欢送小零食，他们两个不愧是小情侣。


    回到工位，赵叙跨越半个办公室来戳他，把一桶薯片放在桌上，安酌看过去。


    “你的鱼尾裙，我给开了个叉，改成两片式的了。”赵叙说。


    安酌蹙眉：“不是说等我……”


    “等你改完，黄花菜都歇了。”赵叙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棒棒糖，放在薯片旁边，“赔罪。”


    安酌抱着林素给的大薯片，一脸嫌弃：“你这是去茶水间薅的吧。”


    公司提供零食，不过平时没什么人吃，只有加班的时候需要点垫肚子的东西，才会有人去拿点。


    安酌前段时间连续加了两周班，他对咖啡因过敏，喝一口就犯困，为了保持精力，他连续吃了好几天这种薯片，现在是看着都想吐。


    “我是看你天天吃，以为你喜欢吃这种，昨天特地去买的。”赵叙说。


    安酌捂脸，觉得牙疼：“谢谢，公司茶水间多得是，我想吃会自己去拿，还是免费的，犯不着托人去买。”


    赵叙看了眼林素：“你怎么对别人就很温柔，对我就这么不耐烦呢？亏我们还是同学，你当初的maya建模作业，还是我给你做的。”


    “我付了钱的。”安酌说，“十六块钱一个建模，明码标价，我们是公平交易。”


    赵叙：“啊对对对，我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给你做作业，就为了赚你一顿饭钱。”


    “不然你图什么？”安酌把薯片还给赵叙，棒棒糖留下：“你抢到票了不？几号回家？”


    “抢到了两张，你要不，高价买给你。”


    “最多不高于原价的百分之三十，高了我还不如去找黄牛。”


    “感情你真没抢到啊。成吧，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原价买给你。”


    要过年了啊。


    林素登录微信，戳了戳宋晓：[你要回家过年不？]


    宋晓：[你觉得呢？]


    他又戳Daily：[你要过年？]


    Daily等了一会儿才回复：[要啊，我去我丈母娘家过。你要是一个人过年孤单的话，我这里有位小朋友可以来陪你，你要不？]


    林素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你才一个人过年，我妈又不是不在家。]


    发完，他退出聊天界面，低下头翻看手机通讯录，找到母亲助理的电话，点击通话，电话响了半分钟没有人接。


    林素摁了电话，转而短信：[我妈还好吧。]


    企业家和助理很忙，林素也没想她们能马上回自己，发完后便放下了手机，继续今天的工作。


    中午，他拿出手机点外卖，见微信有一个未接电话，以及一个红包。红包上显示压岁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又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电话有人接，他将手机放在耳边，看着下方空荡荡的办公室：“妈。”


    “嗯。”沿海某个城市里，摩天大楼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中，已年过五旬的女企业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我小年回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去超市买点年货，再请几位清洁工把家里收拾一遍。”


    “好。”


    林素放下手机，再一次感到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