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安宁

作品:《言语治疗师治不好他的嘴硬

    沈隽执着不肯起身,对李太后又是一拜后,骤然起身,从腰间拔出佩剑,将袖口撩起,尔后陡然持剑自手臂上搁下一块肉来,霎时间鲜血淋漓,落得血红一地。


    他又要再割,李太后与行露忙一起上前拦他。


    “隽儿,你这是何苦啊!”李太后声泪俱下。


    沈隽的额头已汗水淋漓,仍攒足气力咬牙持剑向左臂上割去。


    声音虽已颤抖,却仍透着坚毅。


    “儿臣不孝,今愿割肉以还母亲生育之恩,望母亲只当没有生过孩儿,莫再为孩儿做诸多错事。”


    行露哭求:“殿下,求您了,别这样逼主子,主子她受不住您这样啊……”


    李太后听后反倒是颓然地松开了手,说:“行露,莫再拦了,去取白绫来。今日便叫我们母子一块上路罢,黄泉路上也好有个陪伴。”


    行露一时不知该去拦谁才是。


    沈隽手中长剑骤然摔落在地,唇已惨白,额头上盈出虚汗一片。


    “母亲何要逼我至此?”


    李太后自嘲般笑了几声,背对着他。


    “身在皇家,你没得选,我亦如是。”


    此时,沈隽左臂的鲜血已然染漫一身的素色衣袍,终是无力昏倒过去。


    “殿下——”


    “隽儿——”


    ……


    沈隽在积庆殿躺至天明,缓缓睁眼时,李太后正支颐坐在他床边。


    目光中,她的鬓角已生华发,眼尾纹路深深,眼下更是乌青一片。


    他的母后老了。


    她已荣华加身,可是为什么阖眸之休憩时却是眉头深蹙呢?


    他想抬手为母后抚平紧皱的眉头。


    可他的左臂却怎样也抬不起来!


    一连数次,哪怕指尖都无法抬起。


    当他用右手去摸左臂时,竟感觉好像在摸随便什么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他微叹一声,也罢。


    他的动作使得李太后惊醒,深锁着的眉头自然舒展开来。


    “隽儿你醒了。”


    李太后看他正看着他的左臂,她一向清明的眼中陡然落下几滴浑浊的泪来。


    “隽儿,母后一定会为你遍寻天下名医,为你医好这左臂。届时就算将母后的左臂割了换给你,母后亦心甘情愿。”


    沈隽用右手按住李太后的手,摇了摇头。


    “母后,儿臣自己便是医,儿臣左臂经脉已废,便再没有医的必要了。“


    他单臂支肘坐起,尔后用右手托着左臂站起身,俯首对李太后行了一礼。


    “母后放心,儿臣会娶雾维公主,不令母后烦忧。然,儿臣左臂已废,天下不会容得下身有残疾的君王,母后日后莫再为儿臣伤神。”


    .


    与此同时,都城的驿馆内,阿伊乍听闻岁檀身死的消息,她忙扔下漂亮的嫁衣,与阿哥直奔江王府而去。


    阿伊在都城中相熟的只有岁檀与冬吉。


    且在雾维时,多半都是岁檀与她说的话更多一些,她虽与岁檀相处时日不长,却已经在心中将她视作了顶好的朋友。


    她作为草原儿女,交朋友只看一个眼缘。


    然而江王府大门紧闭,谁也不叫进去。


    她无奈,与阿哥寻了无人处翻墙进去。


    江王府的奴仆看见他们,忙一并扑上去拦他们。


    她一时急得将雾维语脱口而出,说自己是他们王妃的朋友,请他们带她去见王妃。


    然而奴仆们哪里听得懂什么雾维语,登时抄起棍棒便要将她与阿哥杖打。


    吵嚷声音引来了冬吉。


    冬吉的双眼与鼻子均哭得通红,抓着阿伊的手哭个不停。


    她恨自己昨日应邀岑九出门,未能与王妃一并入宫。


    还说如果知道那日王妃会突然被传召入宫,死也不答应岑九去看什么五彩鸡。


    她一边哭一边将阿伊与塔格带去了王妃所躺着的主屋。


    主屋的大门紧闭,已有腐臭之气自屋缝中传出。


    冬吉说:“自殿下将王妃带回后,谁也不许进去。奴婢只能将您与叶护大人带来这儿了。”


    阿伊点头,上前叩门。半晌无人应答。


    早年间,塔格与雾维的可汗是经历过刀刃拼杀才夺下那可汗之位的,宫廷中的流血争斗他早就熟稔于心。


    在听到江王妃身死的消息传出后,他哪里想不到是自己间接害死了那位薄命的美人。


    塔格走上前,拍了拍阿伊的肩膀,走去她身前,伸手将这房门大力推开。


    他疾步循着气味走向那床榻处。


    帘幔垂散处,赫连昱发丝凌乱地披垂在腰下,背对着人来的方向,跪坐在床前呆滞地握着床上已腐臭的女子的手。


    腐臭之气甚浓,令人几欲作呕。


    塔格忙勒令冬吉将窗户推打开,阳光霎时间像被泼洒而出的铁水一般,悉数烫在赫连昱的身上。


    赫连昱下意识侧了侧脸,声音冰冷至极:“出去。”


    塔格将这烦人的帘幔全都一把扯下。


    骂道:“她已经死了。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你现在这样让她如何安宁?


    塔格见他不答,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扔在他身侧。


    “若你尚有血性,便持此长刀手刃了害她之人,而非在此郁郁度日。”


    塔格又看了榻上已肤色灰白的女子,叹道,“别叫她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说罢,塔格拉着阿伊夺门而去。


    一时间,无数的光线照在赫连昱身上,只叫他刺痛非常。


    ……


    次日,沈隽与阿伊的婚典如期举行,并未因都城中死了王妃便就此搁置。


    一时间整个都城内外尽是喜悦祥和之色,长街上各族百姓夹道观礼,喜庆极了。


    然而婚典的两位主角面上却都无有喜色,徒有烛光打在二人脸上的昏黄之色。


    当礼仪尽毕,两人被送入青庐之中。


    青庐外,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青庐内,沈隽的声音冷而疏离。


    “公主,隽心中早有所属,娶公主实非隽之所愿。日后公主在府中随性便可,若是碰上心爱之人隽亦不会阻拦。你我成婚,只系两国邦交,望公主明晰。”


    阿伊此时满脑子都是躺在那床上再无气息的岁檀身影,哪里又在乎他心中属不属。


    烛火吹熄,她和衣躺下,脑海中满是与岁檀、冬吉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的画面。


    为什么来了虞国后,一切都变了呢?


    这一夜,都城中下了好大的雪,覆在飘扬的红绸上,竟似满城缟色。


    ……


    李太后从梁王府回到积庆殿,将发髻钗环尽数取下,净手后,只身去了内殿佛堂。


    这些年,自先帝驾崩后,她日日不改,睡前必来佛前念诵经文后方才回榻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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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灯烛点燃,满室佛光。


    她向佛案前走去,却乍见在佛案上空竟赫然垂悬下一幅似人高的女子画像。


    画像上女子一袭绿衣,巧笑顾盼于银杏树下。


    背后寒风骤起,不等她扬声呼喊便已有刀刃横抵在她的脖颈上。


    手中佛珠摔落,她维持着傲然仪态,尽量让呼吸均匀下来。


    “你是何人?”


    未等她回头看清身后人的面容,便被人从肩膀处骤然施力将她按跪在那画像前。


    她这才发现,佛龛中的佛像已被人换成了两尊牌位。


    竟是那已故的江王妃与殷妃的牌位。


    这时,身后持刃之人声音冰冷似十殿阎罗。


    “太后日日诵经在此祷告,可是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午夜梦回难以入眠。”


    李太后道:“哀家做事无愧于心,亦无愧于天。昱儿,你我母子何至于此?”


    赫连昱以刀刃强命她仰头看向眼前的女子画像。


    “你毒杀我母亲,如今又杀我妻子,你我谈何母子。我要你为我的母亲与小檀磕头认错!“


    李太后摇了摇头。


    “昱儿,你可知她先前在雾维时,与那雾维的叶护不清不楚,留着她对你终究是祸害。昱儿,自你母妃逝去后,桩桩件件母后哪里不是在为你考虑打量?”


    她将手放在刀刃上,渐渐往外挪移,然刀刃却逼她更近。


    赫连昱道:“莫说小檀没有,就算的确如此,我也不在乎!”


    李太后叹道:“江王妃的确是我所杀,然你的母亲却并非是我下的手。”


    赫连昱道:“可你不该放火烧我母亲寝殿!”


    李太后已觉察到脖颈处有温热液体滴落。


    哀哀道:“你熟读经史,该知道你母亲去世那年天有异象,天下大旱,百姓争相易子而食。那时朝野上下逼迫先帝做了什么?”


    赫连昱一滞,喉间有物相堵,声音有些压抑不住地抖动。


    “所以,是你端了毒酒给我母亲。”


    李太后摇头:“不是哀家。事已至此,哀家也没必要诓骗你。”


    赫连昱的声音冰冷似千年寒冰。


    “事实如何,待我杀了你,与你一起去泉下当面同母妃与小檀对峙便是。”


    他手中的刀刃割得更深,“今日,我便以你之鲜血祭我的亲人。”


    李太后夺声而出:“你就不想知道江王妃去前可说了什么?”


    她脖间的刀刃忽滞。


    忽然间,殿外脚步声错乱,行露匆匆进入佛堂,急急呼喊。


    “不好了太后,陛下驾崩了!”


    行露这才看到如今自己的主子正被赫连昱持刀抵在咽喉。


    她忙扑上去拉拽赫连昱的手臂。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赫连昱不答,径自问李太后:“小檀说了什么?”


    李太后下颌微扬,而后二指夹住刀刃向外推开,又以手抚平身上的华服褶皱,姿态傲然地站起身来。


    她向身侧木柜的隔板处所置的木盒一指。


    “她死前曾手书信笺,哀家就放在了这里面,你一看便知。你放心,哀家知道你武艺了得,必逃不出你的刀刃。”


    其实哪怕那木盒中确是空的,赫连昱也会前去打开。


    至少,那仍是一种希望。


    希望这世间仍残留有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