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的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几分满意，尔后厉声道：“好个贵妃，心肠竟歹毒至此。”


    说罢，她拂袖转身，直逼熏风殿中庭走去。


    仍跪在庭院内的众人，见李太后几人自殿内走出，不由地纷纷抬头看去。


    而李太后才从殿内迈出一只脚，威严不容质疑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


    “来人，贵妃许氏心思歹毒，毒害江王妃在先，后又嫁祸淑妃，如此心肠难堪贵妃之位。即日起，褫夺封号，幽禁掖庭。”


    “敢问母后，如何证明这些是妾所为？”许贵妃眸中尽是肃凛之意，“母后总不能平白冤污了妾！”


    李太后勾唇凛笑，目光斜向身后唯唯站着的许太妃。


    “太妃你同你侄女儿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许太妃对李太后谄媚一笑，尔后走向许贵妃面前矮下身去对上许贵妃的目光，神色颇有些失望。


    “绵绵啊，先头你说睿儿枉死，你心中悲痛，但宫中不许祭奠，姑母这才说与了你此间密室的所在。可怎知你竟利用这密室做了这样的事。多亏太后仁善，念你生育了皇子，这才保全了你这条性命。如此你怎么还不知足么？”


    许贵妃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姑母，不自觉地向后撤了撤身子，幸得身后有宫人相扶，否则竟是要倾倒下去。


    “姑母你怎能如此说，本宫从不知道什么密室之说！”


    李太后有些烦厌地看向一旁候着的宫人：“还不速速剥去她的贵妃服制？”


    宫人齐齐拥上来制住许贵妃，颇有些粗蛮地拔去她髻上簪发的金钗，剥去她的一身华服。


    许贵妃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她羞愤不已。


    “本宫要见陛下！本宫是陛下亲封，尔等焉敢造次？”


    李太后正慈爱地扶了淑妃起身，说了声“翎儿受苦了”，听见许贵妃此言，面上的慈意骤减，微侧了侧首。


    “行露，去知会皇帝一声。”


    许贵妃大笑起来：“陛下最信任本宫，陛下是不会信你们这等胡言之语的。”


    以岁檀先前见到的皇帝那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模样，她觉着这位皇帝没准还真会不分是非的宽宥了许贵妃。


    正此时，一道赤黄色的壮硕身影从殿外走进来，快步走到青丝垂堕的许贵妃身侧将她扶起拥在怀里。


    “母后这是做甚？”


    李太后拍了拍淑妃的手，叫淑妃上前说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淑妃娓娓道来，不偏不倚，几句话里便将事情交待了明白。


    待淑妃说完后，李太后道：“皇帝你只关心许氏，淑妃这孩子平白被人构陷，跪了好一上午，可说了半句怨言？”


    皇帝已随着淑妃的言语松开了怀中的许贵妃，现下拉了拉淑妃的手，说：“爱妃受苦了。”


    淑妃抿唇微微摇了摇头：“妾不苦。江王妃与其身边这两名侍女，却实在叫人觉得心中酸苦。”


    皇帝再看向泪目涟涟的许贵妃时不禁蹙拧了眉头。


    许贵妃哭泣着上前抓住皇帝的手臂。


    “陛下，是她们攀污了妾，妾没做过，真的不是妾。”


    皇帝紧闭着唇，看向她的眸中含了万语千言。


    良久，才说：“贵妃既说是他人攀污，己正身清便无惧他人询查。传旨，贵妃禁足延嘉殿，延嘉殿上下宫人严刑审讯，务要问个明白。”


    然而许贵妃向来待人刻薄，在延嘉殿内外侍奉的宫人近乎还未受什么拷打，便吐露了真话出来。


    一是的确见到岁檀那日去了延嘉殿，此后不知何故昏迷被许贵妃叫他们抬去了熏风殿外。


    二是这些年里，许贵妃凭一己喜恶杀害了许多宫人的性命。


    再有的，便只有贴身侍奉的绿珠姑娘才知道了。


    绿珠虽不过双十年华，却也足足经受了一日一夜的拷打，宫正司的人另外想了旁的法子才叫她松了口。


    据绿珠交代，毒是许贵妃叫她收买了江王府上的厨子，偷偷下进了江王妃的饭食中。而此毒最初由她去西市的胡商手中购入。


    江王妃身边的两名侍女亦是许贵妃的手笔。


    消息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震怒，夺去了许贵妃的尊位，将她幽禁于掖庭。


    .


    江王府内


    一名白眉白髯的老大夫叹了声“罪过罪过，何人手段如此残忍”后，同先前被请来的许多大夫一般叹惋离去。


    自岁檀与江王带着晴夏与初桃回了江王府，两日里她寻了无数的大夫为晴夏与初桃诊治。


    可无一例外，每位大夫都说此二人被人剜了眼，割了舌，又灌下了伤喉的汤药，耳中也被人用利器刺入，除非大罗神仙再世，旁的便无有他法了。


    房门“吱呀”合拢，岁檀矮下身，拉着坐在床榻上的晴夏与初桃的双手，心中酸涩不已。


    “是我对不起你们，若非我入宫去延嘉殿见许贵妃，你们也不会遭了她的毒手。”


    她是言语治疗师，她的工作便是帮助聋哑患者找到与世界沟通的方式，尽可能恢复她们的言语听觉功能。


    可是如今哪怕她知道那么多现代的听觉言语康复知识，却唯独治疗不好面前的初桃与晴夏。


    她尝试过用指头在初桃与晴夏手心写字，意图与她们以此建立新的沟通方式。


    可是她们并不识字。


    许贵妃好歹毒的心肠，为了避免她们说出她的罪行，竟切断了初桃她们每一种与人沟通的方式！


    为什么现在是古代，她好想带初桃与晴夏立刻穿越去现代！


    现代的医学发展得那么高超，虽然不能保证让她们能够重见光明，可却完全可以做到帮她们再做义舌，戴上助听器或者做人工耳蜗帮她们恢复听觉与言语功能。


    可是如今身在古代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自己是因为在现代猝死才得以穿越至此，那她该如何才能将晴夏与初桃带去现代呢？


    如今的她，空有现代知识，手上却没有任何现代的仪器。


    为什么人人穿越都有系统，就她没有？


    从最初小缸子的死再到如今初桃与晴夏受害，她痛恨这个时代，痛恨这个让她明明知道如何去救，却无法去救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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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时代。


    这些日子，初桃与晴夏日夜陪伴在她身侧，她早已在心中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好友。


    可是现在看到好友被人凌虐成现在这幅模样，她却无能为力。


    明明她已请了这么多名医，她明明想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


    说着，她将二人拥在怀中，三人彼此的额头贴在一起。


    “对不起……”


    这时，她握着的初桃的手指忽然勾了勾，而晴夏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面。


    初桃与晴夏竟仍在用她们的方式安慰她！


    岁檀吸了吸鼻子，眼中含着泪笑了笑，说：“谢谢你们。”


    不过旋即，岁檀却又奇怪起来。


    初桃与晴夏怎么知道现下将她们拥入怀中的是她，不是旁的什么歹人。


    她们先前被接回江王府时，她拉她们的手时她们还很抗拒。


    方才她拉她们的手、拥她们入怀时，她们的身体也还僵硬抗拒着，为什么在贴着她们的额头说了那声“对不起”后，她们却忽然好像被安抚下来了一般。


    除非她们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可是她们分明已经被利器刺穿鼓膜，已经听不到了啊。


    此时，一种想法忽然在脑中浮现。


    她试探地将嘴巴贴在晴夏耳后颞骨的乳突部位，声音提高了很多。


    “晴夏，你听得到我讲话就捏一捏我的手。”


    如她所想，晴夏的两个手指捏了捏她的无名指！


    岁檀喜极而泣。


    她怎么就忘了人听到声音除了气导，还有叫人不易察觉到的骨导啊！


    人正常听到声音，主要的听觉路径是发声体振动空气产生声波，声波经外耳道传到鼓膜，带动听小骨振动，这种振动再经由内外淋巴液传到耳蜗，由耳蜗将听觉信号传入听神经，进而产生听觉。这种路径叫做空气传导。


    但是与此同时，声波也会振动颅骨直接将振动传到内耳。这种传导路径则叫骨传导。


    平时说话时，其他发声体产生的声音振动对我们自身的颅骨起到的振动作用微乎其微，但是当发声体直接贴近耳部的骨头，那么产生的振动则足以让患有传导性耳聋的人听见声音。


    许贵妃让人戳破了初桃与晴夏的鼓膜，但幸而没有伤及到她们的内耳部分。因此通过骨传导，她们还能听到声音。


    既然能听到声音，那么岁檀便可以通过在他们耳后的乳突处说话，教她们食道语。


    现下初桃与晴夏之所以无法说话，并非是因为失了舌头，而是因为被许贵妃灌了伤害声带的汤药。


    人依靠声带振动产生声音，声音经过包括唇舌在内的口腔器官的共鸣修饰而产生不同的字音，从而能被他人所理解。


    在现代有许多做了全喉切除手术的人，没有了声带，便可以依靠控制气流在食管中的振动代替声带振动发声，进而产生声音。


    岁檀这样想来，立时喜悦极了。


    她虽然没办法帮她们恢复听力，却能够尽力帮她们恢复口语能力。


    人只要活下去，总还是有无限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