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前进公社。


    早上吃完暖烘烘的包心汤圆，一家子准备拜年了。


    算起来，闫家是王家屯外来的人家，在本地没啥亲戚，但小家自有相处好的朋友。


    边月领着闫妍同刘婶和知青们汇合，上公社搭的戏台跟前看热闹。


    闫洋跟着他爹上电厂，打着上门能收到红包或者吃食的目的。


    进门前还不忘摸摸自己的口袋，里头揣的压岁钱比去年丰盛多，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让闫峰帮忙揣着。


    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


    足以说明二人转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年代，是如何的受欢迎。


    伴随着一阵儿紧锣密鼓声，俩二人转演员一手扇子一手红手绢走上台子，抖动扇子，鲜艳的细绢一下子捉人眼球。


    不时交叉转换位置，上下翻飞的扇子和左右扭动的手绢，足以吸引台下的叫好声。


    刘婶淘淘口袋，给每人手里分了一把瓜子，只能抓住十几粒的闫妍都有。


    “正啊～月啊～”


    “里啊～来～”


    嘹亮喜庆的嗓门一开，原本还稀奇嘀咕台上演员的鲜艳衣裳声全消失，专注地看向抛到顶上又被扇子接住的手绢。


    同底下观众问新年好后，锣鼓声一停。


    “你干啥呀，闷头把事的！”


    女演员把旁边的男演员推开，做的是戏曲旦角的打扮，头上插了不少毛茸茸的亮眼装饰，在阳光下发亮的头饰裹在垂肩的头发上。


    林支竹和冯悦是完全没看过这样式的戏剧，嘴里嗑巴着瓜子，眼睛却没离过半分。


    边月都听见旁边年轻小姑娘在商量去供销社买头花来，学着打扮一番。


    [现在的仙侠剧还不如这打扮呢！]


    [好清亮的嗓门，给我叫醒了。]


    [原本还说早起如上坟，今天是真要找祖宗了，希望山里信号不要太差。]


    “那猪八戒没正六，耳朵肥脸皮厚...”


    全场都因两个演员互相搭腔哄笑，边月也知道今天唱的是哪出戏——《猪八戒拱地》。


    高昂的胡胡腔打枣一开唱，就都知道故事开始了。


    如同扭秧歌样的喜庆，大开大合的调子。


    “我走道把腰弓呐～”


    做丑角打扮的男演员把帽翅拉下，合上的扇子搭在肩上，神情动作，活像猪八戒的磨磨蹭蹭的样子。


    边月听着清水河调，笑得合不拢嘴，这要闫洋在，准得回去在她们跟前做几回这样子。


    突然曲调一变，手绢扔到空中，又极速飞回变孙悟空的男演员手里，收获一众惊呼。


    林支竹那是嘴都合不拢，拉着冯悦的手，止不住激动，知道为啥隔壁位置上的叔口若悬河还不停。


    几乎是一段换个调子，把孙悟空装小寡妇教训猪八戒的故事说得趣味横生，俩演员的身段唱腔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以前还以为东北二人转就跟春晚上那样！]


    [比今年春晚好看。]


    [那帽子真的好好使，假毛也能这样做吧？]


    [我姐点你呢！@春晚]


    闫妍搁国营饭店坐着那会儿，还嘴里哼哼，“咿呀嗨～”


    闫洋同闫峰在电厂吃完午饭才离开，刚到手还热乎的红包是一分都不敢留，全让他爹帮忙揣着，在公社中四处溜达看热闹。


    套圈、射击等小游戏，对他来说还是比不上神出鬼没卖吃食的商贩有兴趣。


    买上一袋子苞米花，同糖一块炒的，甜滋滋的脆香，还冒着热气。


    那废品回收站背后时不时响起的爆破声，就被抛在脑后。


    晚上还有电影看呢！


    公社里四处都是人，更别说热闹的大都市里头。


    即便还是物资短缺，凭票供应的时候，百货大楼前的年货摊子也摆开了，张灯结彩，前面聚满顾客。


    里头贵重的电视机等大件跟前都有人询问，能看到晚会呢！


    晚上公社里看电影的场地也布置过，拉上大红大绿的彩花，在风声中如铃铛晃动，增添喜庆的氛围。


    但闫洋眼珠子却活生生瞪大了，不是被幕布上滚动的画面吓到，而是面前全然变样，陌生的人。


    “俺滴个亲娘诶！”


    边月这边吃完饭，下午可没闲着，烫了个最时兴的卷发，弯弯曲曲的头发恰到好处地修饰脸型，更显韵味。


    刘婶推说自个年纪大不好意思打扮，但身上新做的棉大衣衬得人可精神正气。


    俩知青只是跟着一块好奇，没敢自己也做一个。


    “快坐下！”


    闫峰看到倒是没说什么，把买的吃食分给众人。


    [嘶，还没看习惯主播这发型。]


    [好多头发啊，羡慕！]


    [今天看啥电影啊？有没有恐怖片！]


    “今天播的《梁祝》，大家自个看，少唠嗑！”


    边月嚼着爆米花，糖浆在表面形成的脆壳很容易化开，蓬松得像是通心草的芯，津津有味地看着画面中的俩人慢慢产生好感。


    刘婶看着刘卫溪，又瞅瞅旁边俩小夫妻，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像是有跳蚤样挪动。


    咋过年不放喜剧片，还放上爱情片了！


    闫洋全程头都没抬一下，在黑暗中吃着零嘴，悉悉索索，跟偷油老鼠一样式的。


    闫峰用身板挡住不时吹来的寒风，也挡住背后想看电影的人。


    “像谁没他身板挺直似的，多爱炫耀！”


    赵永超酸唧唧的语气落在边月耳朵里，是那样的耳熟，刘婶不由得转过身。


    “诶，同志，跟你打个商量呗，在你后头是啥也瞅不见！”


    又一个眼熟的姑娘，之前在供销社排在跟前的，还帮她们说话的那个。


    [这俩咋凑一块了？]


    在昏暗得只有电影幕布前光线的环境中，赵永超没认出是羊肉汤摊主的边月和刘婶，“咱换换位置呗，我这儿才跟人第一次见面呢！”


    闫峰只感受到后腰快速抖动的衣服，摩擦着皮肤。


    “不成。”


    “嘿，那我出五分钱，咱换个位置总成了吧！”


    赵永超有些心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忍痛抽出一张毛票。


    边月一把拽过那姑娘，“来，你来跟我们坐一块！”


    闫峰挪开凳子，留出空隙，但仍旧死死挡在赵永超跟前。


    “咋说话不算话呢！这不是骗钱！”


    气得人捏紧拳头，但迟迟不敢挥出。


    “一个人五分，你再给五分，也能到前头来。”


    刘卫明适时出声推销，惹得关慧兰给人胳膊上来一巴掌，拉回位置上。


    这瞎凑啥热闹！


    “黑心肝的骗钱玩意！”


    “叫嚷啥呢？你咋不上去演呢！”


    旁边的婶子十分不满，这番话引得旁边众人连连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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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婶子..？！”


    钱沚兰几乎是靠在边月肩膀上看着赵永超被众人嫌弃，很快认出眼前是眼熟的婶子。


    “咋跟他一块看电影呢？又不是啥好人！”


    刘婶又怕眼前的电影出现啥害臊的画面，又好奇身边的八卦。


    “村里婶子介绍的，就顺便来看看。”


    钱沚兰眼看赵永超出口成脏，眉头狠狠拧在一块。


    难不成村里婶子觉得她和这人相配？


    “钱同志，咱们换个地方唠嗑？”


    赵永超一张嘴哪能比得过婶子们，气得魂儿升天。


    “人姑娘凭啥跟你走，这外头黑灯瞎火的，保不齐干啥坏事！”


    边月迎面跟人对视上，那正咽口水的男的，分明是泄了气。


    [这样都能诈出来，还真打算做啥坏事啊？]


    [流氓罪要不？]


    [他凭啥以为这样就能成事啊？]


    “多管闲事，小心遭报应！”


    “略！”


    闫妍冲人比了个鬼脸，抱着自家娘。


    [反弹！]


    “这话你自个听听还成，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边月学着齐刷刷的弹幕，也说了一声反弹。


    没成想，耀武扬威的人刚走出俩步，就摔倒趴在地上，和瓜皮纸屑紧密接触。


    黑暗中，隐约看见个长条的东西在地上。


    闫洋被吓一跳，连忙直起上半身，满脸都是疑惑，手里的面包吃了一半，横截面清晰可见作为点缀的新鲜香蕉。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完电影后打扫场地的人，是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会儿怎么还有新鲜的香蕉皮出现？


    热热闹闹的新年一过，在医院和机械厂的中间空地上，菜市场开始修建。


    闫峰也趁这个机会去接活，一天能挣个几毛的，给家里添个肉菜。


    边月坐在深陷泥泞的汽车中，窗外树枝上的冰霜还没完全消失，但林间已经有嫩绿的新芽冒出，经受春寒的料峭。


    身边跟着一块上县里做体检的知青，她俩成绩够了，还有上面下公社问群众意见的领导咧。


    政审、体检完才根据填报志愿，分到各高校，收到录取通知书。


    艰难地从满地雪水中走出，打湿了鞋子跟前，连忙找了个招待所安顿下来。


    这回上县里的目的是跟薛红霞做一笔长久的生意，要长久地收购一批鸡架骨，在菜市场做烤鸡架生意。


    夏天那会儿大伙儿不爱吃汤粉，就得有小龙虾和鸡架这样的才受欢迎。


    还是熟悉的肉联厂的招待所，定了个三人间，美美睡上一觉后，各自搞定事情，在百货大楼前聚集。


    地上铺的可不是稻草垫子，而是地垫，屋里地还干爽干净的。


    在亮堂的灯光下，啥玩意边月都想买，像猫耳朵一样的小零嘴，都不顾及花销，一样买一点尝尝。


    花哨的布料，有弹性的尼龙袜子也想要，但为了攒钱，还是到积分商城里选几样能拿出来的。


    钱可比积分难挣。


    这会儿商城里花样可多，怕是市里的百货大楼都比不上，只可惜电视机啥的可不能拿出来。


    边月满载而归，知青们也很快收到录取通知书，比路边的积雪、水泥干来得快。


    “哟，咱王家屯可出了不少大学生啊！”


    “哼，还有会做生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