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工厂为每一个在职员工提供全面的生活保障。


    机械厂的男工多，那就让已婚职工能排队分房，好跟旁边的纺织厂的女工组成家庭。


    免费的职工医院，子弟学校，更别说劳保用品和其他福利了。


    “昨儿又发了白糖、茶叶，家里毛巾都堆了一摞了！纺织厂发了啥啊？”


    刚说话的两个婶子在楼下又遇见熟人，聊得开心。


    “不就也发了那些，都是好东西，一家人要不了几天就造完了，等天儿不热，中秋发的月饼才好。”


    “食堂是越来越敷衍了，天天就那几样菜，肉都舍不得打了！”


    “国营饭店最近卖那虾子吃了没，就是肉少了点，味道是真不错，外头那些卖的要有这味道就好了，没一个对得上价钱的。”


    “你是没吃上那小龙虾，真一分钱一分货，吃过的都说好，厂长还自掏腰包买了给那俩爱喝酒的吃！”


    “真的？要不好吃，把你那碎布头给我！”


    “不成，万一你就说不好吃，我好不容易攒的布头都到你那儿去了！”


    “哈哈哈-”


    “咳咳-”


    边月把前面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大妹子，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个试试味道，不就知道到底好不好吃了。”


    刘婶挂着笑，一点不讲客气地把人拉到楼梯间，把盖子揭开。


    “麻辣小龙虾？”


    “诶，这公社里没有别的，就我家能做出来这味道！”


    边月把搪瓷盆端出来，好些姑娘婶子立马转头离开。


    背影慌乱，像是被什么玩意追着跑了一样。


    “别跑啊，嫌贵用毛巾来换啊！”


    [别啊，这都还没尝过就走了？]


    [还是给刘婶儿子好，方便多了，坐着收钱。]


    刘婶原本第一次出来光明正大地招揽生意，心本来就七上八下的，这会儿还以为都瞧不上，长吁短叹。


    “咋，这厂里都不乐意花钱买东西了？”


    很快，一阵儿急促的咚咚咚声音，楼板都在震动。


    “我我我，我先到的，给我来一斤！”


    边月极速跳动的心很快安稳落地，面前挤满了拿着自家碗的顾客。


    “诶，真少不了，你瞅这油都不少了，拿去炒菜都够了！”


    “实在不行，婶子你用东西来换呗，厂里的稀罕玩意，我们村里可都能用上！”


    “毛巾要的，袜子要的，都要的！”


    “六毛？都厂里不要的，可值不了这些钱！”


    更多从供销社买完菜回家的职工家属看到围得水泄不通的楼梯间，更是想凑凑热闹。


    这么多人，指定是好东西！


    边月手里拿着秤，将容器的重量确定，再由刘婶按要求打入一定量的小龙虾，再次称重。


    滤干净汤后，竟然没有少添多扒拉的余地，淋上汤汁，被顾客喜滋滋地抱回家去了。


    两人身后的背篓里有个防水的油布，现在上面堆了好些干净的毛巾、枕巾、袜子，远低于市价收来的，拉回王家屯按原价卖出去，又能挣一笔。


    周围是婶子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前。


    “我我我！”


    刘卫明在车间被机械作响的轰隆声围绕，车间主任拿着个大喇叭四处宣布消息。


    “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大家伙鼓足劲干，食堂今天可准备好肉了，加班有工资还有补贴！”


    机械厂接下了个大单子，不知劳累的车床前站满了人。


    破天荒把顶上的白炽灯管也打开了，照得白底的红色大字格外显眼。


    人命关天，安全为先。


    一箩筐刚车好的工件送到后头的数控龙门铣床边上，刘卫明拿起地上的大茶缸子，喝了一大口，清冽的茶水把暑气压下。


    他早上就吃了个肉包子，现在满心眼底都是小龙虾。


    “轰隆——”


    隔壁锻压的车床开始工作，整个车间更加嘈杂起来。


    于长海站在数控铣床前，手里的钢尺比划完安上的工件，旁边手绘的工图熟记于心，在数控面板前编写程序。


    定位，设置工件坐标轴，非直线切削进给到所需位置，进给速度，粗略的设置好刀具会到达的地方，倒角圆弧不能忘。


    循环的精加工程序，换刀，镗铣内螺纹，退刀去刀补，程序结束。


    按下开始按钮，于长海离得稍远些。


    “滋——”


    刀具自动移动到位置，靠近工件，火花四溅，铁屑到处飞舞又散落。


    他的目光移动到旁边的控制面板上，手在红色的急停按钮上，这大铁疙瘩玩意也才来了一年，就他和牟工能使。


    上市里学了好一阵编码，被各种玩意绕得不行，G打头的都是几十个，有不同的用法，不过一旦代码写好了，就等刀具把工件铣出来就成。


    后头的工件安上，只用在开头定位好，等程序启动就成，比老式铣床好使多了。


    这会儿临近中午，只觉得肚子闹上空城计，想找刘卫明要麻辣小龙虾吃。


    数控铣床停止工作，于长海把旁边的电源拉下，卫生有在旁边学习的徒弟打扫干净。


    刘卫明着急地跑向食堂，胳膊却被拉住。


    “于工？正好，今天我娘来了，有小龙虾了！”


    “没啦，下回保管够够的！今天说好的价，咱可不会变！”


    刘婶把最后的人哄走。


    好些得了小龙虾的都带着笑回家，只放在炉子上热热，中午就能吃上。


    边月在统计今天的收入，二十斤小龙虾，减去误差和给关慧兰夫妻俩留的，共收入毛巾十条，袜子两双，五块四分钱。


    [还不如要钱呢，这些玩意能有人买吗？]


    [厂里福利真好，这跟新的也没差，不像现在尾货也拿出来卖。]


    一条毛巾是当四毛收来的，带着不同的花纹，供销社都要卖七毛钱，用来当枕巾都是要得的。


    尼龙袜子属实是奢侈品，供销社里卖三块，难得在这里收到了。


    “婶子，咱们回去咋给这些玩意卖了？”


    边月把手里拿到的钱塞在衣服里兜，靠在栏杆上，看屋里头坐着休息的刘婶，把苍蝇扇开。


    “公社里头有钱的可不少，厂里不缺这些玩意，总有人缺的，咱俩等会儿吃了饭去逛一圈再回去！”


    刘婶起身把炉子烧上，今天下雨，给两人准备点热水。


    几乎是一瞬间，外头鼎沸的人声靠近，密密麻麻的雨伞，将楼道变得湿漉漉的。


    “娘！”


    刘卫明手里拿着东西，带着人回家，赶上关慧兰。


    两人相视一笑，平日里只有吃食堂和国营饭店的两人，破天荒地在中午回了家。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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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还带客人回来了，给你俩下了面条，这怕是不够了。”


    “可不是客气，我来就为了小龙虾那口吃的，你们自个吃！”


    于长海连连摆手，往狭小的屋子里打量，没看到想要的东西。


    “这可不赶巧，都卖没了。”


    刘婶把面条捞起。


    于长海双眼瞪大，看向刘卫明。


    “娘？”


    边月有些迟疑，“我俩就出去没好会儿，小龙虾就给婶子们买完了。”


    走廊里一股浓郁的麻辣咸香的味道传出，正是心心念念的味道。


    刘卫明和于长海都心痛不已，眼瞅着别人家吃上，自己可不是白受罪。


    关慧兰最先反应过来，打着哈哈。


    “今早上上班忘了跟娘说一声了，也怪我，于工爱吃，上次尝了味道就找卫明念叨着还想再吃一回！”


    “这不，早上腊肉青菜包子给我香迷糊了。”


    邻居也是对小夫妻，刚从托儿班回来的女儿，看见关慧兰，抑扬顿挫地打了个招呼。


    “婶婶，早上的包子好吃！还有没有啊～”


    被几双眼睛看到的边月，“下回多做点！”


    家里的狍子肉熏干后约莫有几十斤，比不得猪肉好吃，这会儿都卖出去正好。


    “娘，下回我要吃一整个！”


    “成！”


    刘婶正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小龙虾热一热的时候。


    “长海？”


    楼下的牟财俊没想到在这还能看见人，紧接着上楼。


    “正好，我找卫明说说事，家里今天买到小龙虾，我都馋得不想出门了！”


    牟财俊一抹鼻子，说起了正事。


    “这两天厂里赶工，晚上还要做宵夜给大家伙补补，好些都说这小龙虾不错，厂长让我来问问。”


    “你俩愿意给厂里准备宵夜不，都当厂里买的，你们自己准备材料，送上来。”


    [别了，那大锅铲抡圆了都炒不过来。]


    [这栋楼都怕是有上百个人了。]


    一整个厂的宵夜，她俩是真承包不下来。


    “这个领导啊...我们真没法子，就两个人，把锅炒烂了都供不上啊！”


    刘婶也很心动这门生意。


    “不止你们一家，还有巷子里董家的芝麻大饼，医院旁边那个大麻花，车站那边的绿豆汤，这几天给厂里员工提提劲，食堂那边也多学学。”


    牟财俊和于长海除了耽误事的酒，另外也就好口吃的，厂里这样也是在鼓舞手里不差钱的老员工。


    自从报纸上都登了政策逐渐放开的新闻，厂长对外头那些流动的“小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次还得背着人到远处去买。


    “最多四十斤，也来不了几天，沟里的小龙虾就都没咯。”


    边月如实将情况说出。


    “成，供一周，每天晚饭前送过来，到时候匀匀，让大家伙都能吃上就成。”


    在楼上清楚地看见两人的背影，于长海用胳膊肘捅了下牟财俊，乐呵呵上人屋里吃饭了。


    “娘，你还给我俩专门留了啊？”


    关慧兰捧着碗热乎的面条，浇上了小龙虾，还有从食堂打回来的溜肉段和小炒肉。


    丰盛的一餐。


    边月和刘婶拿着热乎的馍，跟两人挤在小桌上吃完饭，出厂子溜达去，马上要用完的油又得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