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望着眼前连绵的山峦出神，这里是他们最开始正式进山的地方，一切都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正常。


    几百人的商队进山，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有些似乎尚未反应过来，恐惧的神色还滞留在面上，但绝大多数皆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车马辎重损失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只有人出来了。


    他们在原地清点带出来的东西，大的包裹根本顾不上，在逃命的过程中已经丢失了，只有口袋里塞着的，或是肩上背的背包中还有一部分，甚至有的都已经为了减轻负重而丢弃。


    龙涎酥玉二十块，鹤桂八枝，黑雾石十三枚。


    一共就这么多，黑蛇当场黑了脸。


    连零头都凑不上。


    他开始怀疑人生，自己当初是图什么来着。


    这下不知道背了多少债。


    姜薇看看那些零碎东西，又看看黑蛇，又瞥眼温壹，忽然明白了，温壹一大堆理由是不想背这个锅，黑蛇要是死了，他就是欠款第一顺位人。


    这笔款项，得在赌场开多少战斗牌局才还得清。


    黑蛇面对着雁荡山的背影很是寥落。


    忽然，山上传来了噼里啪啦碎石滚落的声音。


    但更像是无数张卡牌洗牌的声音。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众人顿时四散开来，在空旷的原野中，几是有多远跑多远。


    那声音隆隆，涨潮般越涌越大，接着高山上有尸体滚落。


    是那些在极北漠地中死去的人和马，雁荡山如一只庞大的怪物，将本不属于这里的他们再次吐了出来。


    然后是，早已七零八碎的马车，打空了子弹的枪管，弹壳….


    中间夹着雪玉和金枝，还有那些珍珠一样光滑透亮的黑石。


    它们铺满了山下整片原野。


    这次轮到温壹背影萧瑟了，他大概在盘算在山脚下杀人会不会太明显。


    人生就是这样，大——落落落落落。


    姜薇拍拍温壹，眼神中透露着现在你知道我很多秘密了，要是敢说出去一句就把你当场噶掉的狠辣。


    “宋西洲，”温壹先开了口“我..”


    “你以后还是叫我王建国吧。”姜薇打断了他，目光深沉，老是宋西洲宋西洲，她怀疑温壹都快忘了自己编的这名字了。


    一点都不严谨，别哪天露馅了。


    温壹咽了口唾沫，没有接话，像是觉得王建国这名是有点叫不出口。


    不过黑蛇能混到这个位置确实也不是盖的，短短半天，他就摇到了人来收拾残局。


    念在同行一场的份上，没有真的让这些人曝尸荒野，而是统一架起火堆，就在野外燃尽了。


    从极北漠地带回的东西经筛选后的确被帝都挑挑拣拣，丢了一大堆出来。


    剩余的人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出于人道主义，黑蛇将原本给他们许诺的报酬翻了三倍，纵使是这样，最终实际到手的利润比他最开始预估的整整也多上了好几倍。


    血赚。


    姜薇承认自己很眼红，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她到手的报酬实际上也相当丰厚，黑蛇给原75号商队的人额外多加了些。


    摸摸鼓鼓的荷包，姜薇对于黑蛇曾经想在鹤庙中一枪崩了她的行为勉强能想通。


    至少不会因为此半夜筹划什么暗杀计划。


    她的脑子里很吵，那三人一直在逼逼叨。


    有时姜薇很想退出群聊，把电话线给掐了。


    苏牧之还没搞清楚状况，状态很懵，像是没睡醒，比如上一秒还以为自己是铁血战士在大战异形。


    最后是虞蘅一声兴奋大叫“我们来玩狼人杀吧！宋西洲你当上帝主持！”


    姜薇：...你们三真有这么无聊吗？还有我的想法你们不是都能知道吗？


    虞蘅失望。


    接着她再次兴奋：那你告诉我，沈知意和温壹，你选哪个！


    沈知意：我们还是玩狼人杀吧。


    虞蘅：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刚刚已经恢复单身啦～


    宋西洲已退出该群聊。


    虞蘅：？我没说不能都要啊？0.o


    沈知意已退出该群聊。


    苏牧之：怎么我一来大家就退群了？


    虞蘅：不知道，但多半是你的问题。


    接下来，47号商队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重新招人。


    黑蛇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提退休的事了，要继续将事业做大做强。


    虽然他退也退不掉，人只要还能站起来，帝都就不可能同意。


    简称干到死为止。


    他们没有再回去夜栖，而是选择了离极北漠地，也就是离雁荡山不远的一座城市，怀鸢。


    雁荡山脉本就是物质资源极大丰富之地，原本因为残余时间牌阵的缘故被异化，被列为禁地。


    但又因为其是南北方重要分界山脉，无论是不是作为禁地，虽然时序混乱，总也是绕路也得经过的地方。


    因此附近倒也围了几座城市，苍梧主重工业，军火就是从那儿订的，宿喜主矿产，和苍梧形成上下游的关系，然后就是怀鸢。


    俗称，人才市场。


    三位一体，打造完整产品供应链。


    商队剩下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也不是哪个都有颗强心脏，经过这一遭，又拿了钱，能跑的基本都跑光了。


    黑蛇以前没觉得自己这么颠沛流离，手下还没捂热乎就得换，自己像个光杆司令。


    拟招募令的事自然就交给了温壹，他升职了，灰豹那些工作也交由他全权负责。


    姜薇问他要不要换个代号，温壹说不用。


    她又旁敲侧击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要小弟叫蟑螂你这个当上级的也没什么面子。


    温壹叹了口气说你想换啥。


    姜薇眼珠子一转，说想叫“富哥”。


    温壹驳回，说这样他更没面子。


    姜薇愤怒，觉得温壹很没格局。


    最后温壹打圆场说给你升级成“螳螂”怎么样？


    姜薇说不用了，就这样吧，怀疑你有强迫症搁这押韵呢。


    “宋西洲，你去帮我办件事。”温壹道。


    没人理他。


    “王建国！”温壹提高了音量。


    姜薇半死不活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满脸的桀骜不驯。


    “怀鸢城城北旧曙巷32号，把这个交给一个叫陈渊的人。”温壹递给她薄薄一个信封，上面用火漆封了。


    姜薇顿时精神起来，作为地下党，传递情报这件事绝对不辜负组织信任！


    温壹瞥她一眼，顺手又扔给她把小手枪“如果他有任何异议，你就当场毙了他。”


    姜薇：……直接枪毙同志不太好吧。


    “他欠我们很多钱，到现在都没还，本来就是打算从极北漠地回来再收拾他。”温壹淡淡道。


    “就我一个人？你不怕我被反过来撕票？”姜薇震惊，催债这种事她没什么经验。


    “给你配了两打手，充个场面。”温壹回答。


    一号打手叫蜈蚣，顶着光头，身材细长瘦削。


    二号打手叫蜘蛛，锅盖发型，身材壮实微胖。


    姜薇：昆虫总动员？


    旧曙巷32号。


    一间破旧的灰黑色门面，上面招牌都半挂下来，上面的字都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看得出个“渊”字。


    临街横亘街道的地方，摆着张包了浆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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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桌子，上面陈列着一溜古玩一样的东西，陶罐，旧剑，盘串，但都蒙尘落灰，是无人值守都不会有小偷看得上的程度。


    泛黄且满是污渍的玻璃窗内是个正在打盹的老头，昏昏欲睡。


    好像是间淘旧货的铺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门面冷清，也时不时有人进来。


    姜薇估摸着自己要不到债了，这一看就是拿不出钱的破落地方。


    但做做样子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蜘蛛和蜈蚣分列两侧，姜薇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还架着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墨镜，面容冷酷。


    她进去后就可以对着对方脚面帅气地先开两枪，趁对面吓得哭爹喊娘跪下来求她饶命的时候再把枪管抵上对面额头。


    流程行云流水，完美至极。


    但手枪保险是怎么下来着？算了，不管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门口那老头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继续打盹。


    初入是极窄小的一条甬道，旁边也陈列着红木架子，上面摆满形形色色各式古董，但皆蒙尘落灰，无人打理。


    姜薇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刚才她在外面蹲点蹲这么久，可见了不少人进来，这里要真如表面这般破落，那些人进来做什么？


    她发现自己有点太高调了，但来都来了，也不能现场去淘件别的衣服，这里挂着的衣服都像是尸体穿过的一样。


    况且，她才是催债人，按这势头看，陈渊就是单纯的欠钱不还罢了。


    是个老赖，怪不得温壹让她直接把人给毙了。


    但那条甬道很长很长，甚至给姜薇一种一直在往下走的感觉，中间偶尔还会拐几个弯。


    尽头是扇铁门，拉开后眼前豁然开朗。


    还是间大型商铺，但这商铺里卖的东西，可跟寻常的不太一样。


    几个成人高的玻璃罐子里盘着尾部肥硕的人鱼，海藻一样的长发漫卷，面孔精致如人偶。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倒挂下来，蜷缩成一团的古曼童尸。


    种在室内角落，敛着巨大的花盘，满口尖锐齿缝间还残余着新鲜血肉的三头食人花。


    覆盖整面墙壁的长腿蜘蛛标本，它的脑袋，是个雪白的骷髅。


    ......


    铺面面积很大，更像是一个大型黑市，或许是因白日的缘故，内部的人还算不上太多，谈生意的时候皆压着嗓子，生怕惊动了些东西。


    尽头是盏木制雕花屏风，前面放着个约莫五米长三米宽的大柜台，由一整块的天然白水晶制成，中间的凹陷处清水流动，一条彩烟般的大斗鱼游曳其中。


    柜台后坐着个年轻男人，像是正给那鱼换水。


    姜薇走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冷酷地敲敲柜面“我找陈渊。”


    男人头都没抬“陈姐在处理些事情，没空见你，有事在此留言。”


    姜薇还未亮出47号商队的名头，那屏风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一声枪响。


    接着便有女声懒洋洋地响起“拿去喂娇娇吧，它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一具被轰碎了脑袋的无头尸体被人自屏风后拖出，在地面上刮出长长一条血痕。


    然后径直被扔进了那簇被枪声震醒，正裂嘴等待饕餮盛宴的食人花中。


    尸体顿时被撕扯成三半，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和咀嚼声在厅中响起。


    姜薇转身就走，这跟让她除掉唐僧师徒有什么区别。


    “老大？你干嘛？我们不是来催债的吗？”蜈蚣很不合时宜地惊讶道。


    姜薇大怒，温壹派了个什么猪队友给她。


    “来者是客，要好好招待，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吧。”屏风后的女声妩媚，但提及好好招待四字时却让人陡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