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一愣。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一遍并做出反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伴随着雪球“嗷呜”的一声，两团白影一前一后冲进了街边的杂物堆。


    霎时间木屑四散、尘土飞扬，乒乒乓乓一阵混乱后，雪球嘴里咬着一只软趴趴的白色东西跳了出来。


    它昂首阔步地走过沈融和谢珩两人，踱步到一块干净地方。


    沈融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雪球嘴里咬着的那个东西，怎么那么像一只兔子？


    兔子？！


    她眼皮一跳，在雪球张嘴咬向兔子脖颈前，沈融急忙朝它走去，还喊了一声：


    “雪球！”


    雪球白色的毛一抖，听见沈融喊它的一瞬间放弃直接咬死，而是叼起了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跑去。


    可怜的兔子垂着头和耳朵，像块破布一样被雪球叼着晃来晃去，看起来不大能活的样子。


    “雪球你站住！不许咬！”


    她越喊，雪球就越跟打了鸡血一样，跑地越发起劲。


    好家伙！


    沈融捏紧了拳头。


    这只狼真是要气死她！


    她攥着拳头追了上去。


    留下谢珩站在原地。


    他看着沈融和雪球一前一后狂奔的身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好啊。


    谢珩心想。


    某个瞬间，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幸福。


    *


    十年前，《星航》世界，102号高级行星。


    沈融抱着一个材质廉价的黑箱子走在路上，箱子上面露出的多是些玩具摆件一样的东西，工艺潦草，但胜在外形别致。


    一看就是来这里卖手工艺品赚钱的游客。


    时不时便有飞行器从她头顶上飞过。


    探测仪的红光交错划过行人的脸，时刻监测着每一个到达此处的人的动向。


    巨大的显示屏反复播放着一段视频，一个英俊的男人身着正装，向观众讲述他的竞选理念。


    视频结尾处是一段滚动的字幕，“和平”、“正义”的字眼频频出现。


    沈融冷笑了一声。


    杀害褚言的凶手就藏在这颗星球上，甚至就在面前的显示屏里。


    可是他真人藏的太深了，沈融始终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反倒是他察觉一直在暗中追杀沈融，褚言所在的废弃行星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还不知道沈融已经悄悄来了102号行星。


    “地下是102号行星的中控广场，控制台链接整个星球，是这颗星球最伟大的智能控制平台。”


    沈融这样说着。


    过去一段时间，她将炸弹拆分后带到这里又重新组装，现在是最后一批了。


    这还是褚言发明的东西。


    只要她按动引爆按钮，整个102星都会灰飞烟灭。


    蛋生骑士在她的口袋里，谢珩知道沈融已经装好了炸弹。


    他被封印在这个机器人里已经很多天了，对这个古怪的世界多少有了一点了解。


    “你会杀死很多无辜的人。”


    谢珩说。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倒和机器人的身份完美适配了。


    沈融愤愤道：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一群纸片人……”


    她虽这么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看向了广场上的其他人。


    他们行色匆匆地走着，没空去管一个打扮普通的路人的心思。


    一个和沈融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牵着两只狗走过，白色的毛绒绒的小生物不太听女孩的话，一狗走一边，方向也不同，扯着女孩歪歪扭扭地走着。


    真神奇，这个世界的人们喜欢机器人，连宠物都是陪伴型机器人，很少有这种真实的生物了。


    以前，褚言也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时不时便有小狗在家门口出现，同她玩得极为开心，却吓得沈融一整天不敢出门。


    沈融的目光不自觉被它们吸引。


    蛋生骑士从她的口袋里露出眼睛。


    谢珩也看到了那两只毛绒绒的小狗。


    见沈融一直盯着看，他问：


    “你喜欢？”


    沈融沉默了一会儿，道：


    “只是觉得很幸福。”


    “幸福？”


    谢珩不太懂这个词。


    剑修的世界只有练剑，他只知道“斩妖除魔”，却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


    是被小狗扯着蹒跚行走到差点摔倒吗？


    谢珩不觉得这很美好。


    沈融收回了视线。


    她又有点想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系统和快穿局一直没有来找她，她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滞留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唯一的朋友被这里的人害死了，她却一直找不到报仇的办法。


    就算面前全是纸片人，可她真的忍心引爆炸弹吗？


    谢珩不由得叹息。


    他发现自己最近叹的气比过去加起来还要多。


    受困于此才知道，修为无用、手中无剑时，他竟变得毫无长处。


    唯一的用处竟然真的变成了褚言所说的，替她哄沈融开心。


    但褚言的死对沈融的打击太大。


    真凶还会时不时满星球搜寻沈融，她只能一边难过一边到处躲藏。


    谢珩有心想说些什么，可他并不会安慰人。


    机器人的壳子反倒成了最好的理由，他因此不必多言，只用陪在沈融身边听她倾诉就好。


    沈融边哭边说：


    “要是我小心点就好了，都是我害死了她，我还要害死更多的人……”


    谢珩沉默着。


    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沈融呢？


    他在天雷中看到的未来的自己，才是比沈融更残忍更恶毒的存在，千夫所指，为天道所不容，甚至师门都尽数死于他手。


    上天将他困在这里，让他遇到沈融，是否是要他在此刻阻止沈融，也阻止未来的自己？


    谢珩于是开口道：


    “其实，未来的我也会杀很多人。”


    沈融的哭腔停了一瞬。


    谢珩的声音透着几分迷茫，沈融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悲伤和绝望：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所以我也没资格阻止你。”


    他继续道：


    “但是，沈融。褚言将我送给你之前，她说过，你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她希望你快乐。”


    “家人？”


    沈融点了点头，喃喃道：


    “她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一词拥有魔力，几乎立刻便她从无所归依的处境中拉进了这个世界。


    褚言虽然死了，但她永远有个家人。


    褚言还给她留了蛋生骑士。


    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此世漂泊。


    沈融将手揣进口袋，指腹触碰到蛋生骑士冷冰冰的壳，像是在和里面的谢珩手拉手。


    然后她说：


    “你也是我的家人。”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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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绝望。”


    *


    《仙途》世界，半个时辰后。


    沈融气喘吁吁地坐在街边，一手举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一手掐着雪球的脖子，面前还站着一只扭扭捏捏的枣红马。


    她左手举起兔子摇了摇：


    “兔子妖？”


    兔子眼睛睁开，露出一条缝看着沈融，里面藏着泪花，虚弱地口吐人言：


    “道长，我错了，但我真的只是路过，我没害过人，求您别让狼祸害我了，您直接打死我，给我个痛快吧。”


    沈融解释：“我没想杀你。”


    宝老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试图从她手里挣脱出去，二话不说便要离开：


    “那谢谢道长，我先走了。”


    沈融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兔耳朵：“等等。”


    雪球也开始在她右手边扑腾。


    沈融将雪球塞到谢珩手里：“师兄帮我拿一下。”


    谢珩接过雪球，摸了摸它的头，雪球便安静了下来，两只爪子扒着谢珩的袖子，像是在同他告状。


    又不是第一次告状了，除了找谢珩告状它还会干什么？


    沈融才懒得管它。


    她收回视线，将宝老板提到自己面前，故作惊讶道：


    “啊呀，我听说川阳城里有家鉴宝铺子，老板叫宝老板，是只兔子妖，不会就是你吧！”


    宝老板蹬个不停的腿停了下来，警惕地意识到对方是冲它来的：


    “你想做什么？”


    沈融笑得十分和蔼：


    “相逢即是有缘，我从狼口中救你一命，便是你的恩人了。”


    宝老板：“……”


    来者不善啊。


    兔子天性警觉，他又是个混迹人族多年的生意人，此刻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再同沈融聊下去，自己一定会被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修骗得倾家荡产。


    于是他红眼珠子一转，“哎呦呦”叫了两声，而后仿佛真的熬不住了一般，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沈融：“……”


    谢珩怀里的雪球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时不时还冲僵直的宝老板呲牙咧嘴。


    沈融晃了晃兔子，又假装要把它送给雪球玩，可这宝老板铁了心要装晕，宁死不屈的样子。


    沈融暂时没有好办法，只好抬头看向面前的枣红马，不知它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枣红马很是畏惧雪球，一个劲儿地朝沈融这边挪动，时不时用温润的大眼睛看一眼沈融。


    与她的视线对上后便温顺地垂下头，再用前蹄轻轻一跺地面，很是羞涩的样子。


    沈融一头雾水。


    还是谢珩告诉她：


    “你刚刚救了它，它很感激你。”


    枣红马投来满意的目光。


    沈融：“这样啊……”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谢珩似乎同小动物们关系很好的样子，简直心灵相通。


    不但能听懂雪球“嗷呜嗷呜”的乱叫，连枣红马的行为动作都能解析出来。


    于是她试着将宝老板递到谢珩面前：


    “师兄，看看他怎么样？”


    谢珩的目光扫过宝老板，音色变得冷而无情：


    “装死的妖。”


    字里行间斩妖无数才能铸造出的森冷之意让宝老板蹬直的腿不自觉抖了起来。


    谢珩道：


    “若师妹不需要他，可交给我处理。”


    宝老板一下子扑腾了起来，冲沈融喊道：


    “不必，不必，恩人！我特别想报恩！求您给我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