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怔在原地。


    脑海里开始断断续续闪过一些零星片段。


    刑台之上被剔去灵根，一身的修为被废尽，沦为废人，半生不死的被困在隐蔽荒废的庭院里，不知外面过去了多久，恍惚间记起是公孙姝了过来来，一番激烈的争论言语后又剜了她的心……


    时昭抚上心口，难怪她胸口处莫名有股抑制不住的心痛。


    “痛吗？”


    时昭觉得头痛欲裂，有些喘不上气。


    栖梧山尸骸遍野的景象浮现在眼前，是那天，是偌大的盛族一朝倾颓，无一还生的那天。


    “恨吗？”


    有声音循循善诱道。


    “那就杀了他们吧！”


    霎时间，灼热之感扑面而来，刺鼻的浓烟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时昭睁开眼，赤红的火焰腾空而起，狰狞着露出了恐怖的獠牙，吞噬着一切，火光烛天。


    她立在山崖之上，衣袍猎动，烈火正顺着裙角参差不齐地向远处蔓延。对面的城墙之上，江卿白正看着她，遥遥相对。


    他的身后，是万千灯火，喧闹繁华。


    “只要抬起你的手，他必死无疑，你还在等什么？”


    那声音还在耳畔回荡。


    时昭指尖微动，脚下的火焰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号召般叫嚣起来。


    烈火蓄势待发，这是一股顷刻间能毁灭天地的力量。


    只稍抬手，欢闹声就会变成绝望的哭喊，此起彼伏的尖叫嘶吼替代管乐之声，火光肆虐所有。


    时昭经历过栖梧山的火，她知道那是一种面目全非的痛。


    电光火石之间，时昭看到了一双悲悯的眸子，那双眼的主人有着一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她正温柔娴静地含着笑。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时昭没由来的眼眶一酸。


    那声音覆盖住时昭的双眼，将她的视线遮拦，呢喃道：“我会帮你，你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没有人能帮你，只有我能帮你，只有我。”


    它蛊惑着时昭。


    “动手吧！”


    时昭沉默了。


    恨吗？


    她拼命赶回，栖梧山却物事全非，只留下她哀恸欲绝，还被安上罪名由江卿白亲手处决。


    痛吗？


    被人背叛，剔骨剜心，无人敛尸。


    她想起百晓堂的姚青宝，和一群还没长大的书童。


    逐月楼里那些将将踏上人生正轨的青年老少。


    意外的，时昭甚至还想起远在妖族的那个温柔的少年。


    时昭摇着头，后退一步。


    这是她的选择。


    那道悲悯的目光始终在火光里默默地注视着时昭。


    浩瀚星海须臾坠落，海水在时昭的眼中翻腾，她眸光流转，跌宕的海浪骤然平息。


    “考生零一九号弟子时昭完成定级，等级为九。目前新生榜排名，第一。”


    伴随着唐院长传遍学宫的播报声，时昭稳稳落地。


    此时已经是大选考试第三日的正午时分。


    学宫先是安静片刻。


    刹那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时昭刚看到姚青宝和南宫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膳堂瞬影赶来的时今雪捞走。


    等在执法院休息区的姚青宝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时昭的身影消失不见。


    不少弟子纷纷从各院赶来围观这定级为九级的新生弟子。学宫九级弟子不少，但新生考试直接定级为九级的屈指可数。


    观察室的甲级弟子也跑出来想要见见这个一举让他们拿下十八分的师妹，一听说是时今雪的妹妹，更加想要见识一下了。


    到了执法院的空地到处问谁是时昭，被现场的助教告知人家亲哥时今雪给人带走了。


    时今雪将人带至膳堂后，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视野优越，人也相对少一点，时今雪带着时昭七拐八卦绕到正对着膳堂大门的位置。


    四方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见时昭走近后，杜阳羽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愣了半晌，随后扬起满面笑容：“妹妹你好，我是杜阳羽，你可以叫我杜师兄，器道院甲级弟子，有关于器学不懂的尽管问我！”


    时昭迎着他期冀的目光，含笑道：“杜师兄好。”


    柯妄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等她话音落下后，才勾着唇道：“医道家甲级弟子，柯妄。”


    时昭也点头喊师兄好。


    时今雪则默不作声将靠里的座椅用手帕擦了擦，将时昭拉到位置上坐好。


    杜阳羽瞪着眼：“时今雪！你什么意思？咱们认识这么久怎么不见你帮我擦擦椅子！”


    时今雪眼皮都懒得抬，对时昭低声说：“在这等着，别乱跑。”


    时昭看了看桌上还没动的饭菜，这些菜不像是三个人的量，她想这儿等下应该还有别人来。


    时昭拉住时今雪：“二哥，你们这还等着人，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吧。”


    杜阳羽忙道：“不打扰不打扰，雪雪你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妹妹的。”


    “老实待着。”时今雪说罢就下楼点菜去了。


    这个时辰，膳堂正是人多的时候。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


    时昭手里的令牌嗡着声，她低头去回。是姚青宝问她在哪，等会要不要一起去执法院的道学司进行测试和入门。


    时昭回：“在膳堂，我二哥在这，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时昭在饭桌上点着令牌回复信息，对面的杜阳羽和柯妄对视一眼。


    杜阳羽率先开口：“妹妹，一会的道学入门你打算选哪家啊？说说看，杜师兄给你参考参考。”


    时昭抬头：“剑道或者阵道吧，我的灵根更适合这两家。”


    杜阳羽闻言点头，早就听说时昭是冰灵根，确实选剑阵两道会更好的发挥冰灵根的优势。


    “或许可以考虑阵剑双修，这两家的心法并不冲突。”柯妄眉梢轻挑，换了个姿势，微微倾身，双手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亮着清透的光，瞳孔竖起一点猩红。


    他换了个话题，循循善诱：“九级考场里，是什么？”


    “砰！”时今雪拿了一副碗筷上来，给杜阳羽吓一跳，他斜斜地觑了眼柯妄，冷冷道：“眼睛不想要了说一声，我很乐意效劳。”


    “啧。”柯妄靠后倚着椅背，笑呵呵道：“别这么激动嘛，我就是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让这么多人都放弃九级考试。”


    时昭在看到柯妄的蛇眼竖瞳时，心头一紧，下意识抿嘴。


    缓过神来再去看，果然，柯妄的双眼已经恢复如常，方才那点猩红已经不见。


    见时昭面露惊讶，杜阳羽好心解释道：“他那是医道家的天赋技能，灵瞳。他的瞳术可厉害了，妹妹你别长时间盯着看，容易被他使坏绕进去。”


    柯妄一脸无辜地笑。


    时今雪端坐在时昭身旁，拿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随及双手交叠放置身前。


    时昭端起茶杯，状似不经意间问：“这么多人？”


    时昭抿了口着茶，余光瞥向时今雪。


    “是啊。”杜阳羽自然接过话来，“今年在你前面，又有不少人进了九级却放弃了考试，都是定级为八级出来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应该就只有妹妹你一个人过了九级考试。”


    时昭心中惊讶，这么说南宫瑄他们都没通过。


    那那个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个考生呢？能够和林三通感交流，也没通过九级考试？


    她心中一时不确定通过九级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时昭细细品着杯中的香茗，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茶香扑鼻，她又抿了口，才放下茶杯。


    时昭好奇问：“柯师兄怎么不问二哥？”


    时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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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来学宫也有四年多了，这么多年，柯妄就没问过别人？


    柯妄注视着她：“问过。”


    时昭蹙眉表示疑惑。


    柯妄摊开手，无奈道：“一方面是没人闯过九级，另一方面吧，问谁都说不记得。你二哥也不说。”


    时昭侧头，时今雪神色淡淡，可以说得上是面无表情，他微微斜着身，手指飞快地回着信息。


    “二哥？”


    “不记得。”时今雪淡淡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他将令牌放在桌面上，转过头，定定看了眼时昭：“你记得？”


    老实说，时昭也记不太清了，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恍惚间只记得那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其他的一概想不起来。


    “……”


    时昭支着下巴，视线从膳堂扫视一圈后移向大门处。


    “我也记不清了。”


    大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身着黑白袍的甲级弟子刚刚下值结伴而来。膳食窗口处，有弟子拎着食盒打包准备带出去吃，也有新生弟子在窗口处纠结徘徊，不知道该吃什么好。


    饭菜的热气腾升，散在嘈杂喧闹的大堂内。


    一道人影急急奔了进来，径直抬头看向时昭这边，扬了扬抓着令牌的手，冲着她打招呼。


    时昭辨了辨，是进考场那天自称是时今雪好兄弟的魏玉坤。


    没一会，他就端着托盘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三楼。


    魏玉坤将时今雪方才下去点的菜端上来后，利索地从旁边挪了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爽朗一笑，“雪中送炭啊，妹妹，还记得我是谁不？”


    时昭点点头，笑道：“魏师兄。”


    不过，时昭没理解他话里的雪中送炭是什么意思。


    时今雪将他点的时昭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动作不紧不慢，很是优雅。


    魏玉坤乐了，对着杜阳羽他俩眉飞色舞。


    等时今雪摆完菜后，魏玉坤忙道：“快吃快吃，等着急了吧，苏语那边快收尾了，我多帮着看了一会。”


    说罢，他径直倒了杯茶，举到时昭面前，“来，妹妹，一早就看到你出考场的消息了，咱们在考场外可说好了，等你出来替你接风洗尘，来，今天这顿魏师兄请！”


    时今雪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挡了下去：“时家不缺这个钱。”


    魏玉坤：“雪雪你别跟我抢，我答应了妹妹的。”


    时昭被他的热情感染，也端起茶杯，抢在时今雪开口前道：“多谢魏师兄。”


    正式开吃后，时昭才明白为什么点了这么一大桌的菜。


    魏玉坤和杜阳羽吃起饭来聚精会神，只顾着埋头吃，狼吞虎咽且饭量惊人，说是风卷残云也不为过。


    整张桌子上，除了时昭面前的几道时今雪按照她的口味点的菜以外，没一道菜能幸免。


    而时今雪和柯妄对此见怪不怪。


    时今雪的饮食习惯是慢条斯理的，吃饭讲究细嚼慢咽，下筷快准狠，似乎没什么爱吃的，每道菜都会尝上几口。不过，他尤为爱喝汤。


    稍带着给时昭也盛了一碗搁在一旁。


    在栖梧山时，时家主不在，时昭大多数时间是由时今雪带着，所以他对时昭的口味非常清楚，也知道时昭在这方面毛病颇多，又有忌口又挑食。


    柯妄也是安安静静地就餐，整个过程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喜欢的就多吃两口，也不贪多，吃好了就规规矩矩停筷，端起茶杯一口一口抿着。


    整顿饭除了碗筷相撞的声音之外，进行的十分安静。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后，魏玉坤下去结账，临近考试结束，柯妄还得去执法院完成收尾工作，杜阳羽伸了个懒腰，要去补个午觉。


    时昭在时今雪的带领下慢慢地朝道学司走去。


    出发前，时昭给姚青宝发了信息喊她在道学司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