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先送他们三位回住处，男人们聊了一路买车的配额有多难搞。


    在配额生产汽车的年代，上海作为国内普通轿车的唯一生产基地，其生产和分配受到严格的计划管控，普通消费者无法通过市场渠道购买到上海牌汽车。


    不是汽车难买，是配额难拿。


    就像明明猪肉摆在眼前，你没有肉票，有钱也买不到。


    三花药厂的汽车配额，过得是陆青岚的手，作为主要的公务用车市政府是有名额。


    当时能开上汽车，不仅是有钱，还得有权。


    送到地方，张庆杰没走，趴在车窗问：“你们住哪儿？远吗？”


    “上海大酒店，不算远。”沈柔娇回。


    “行，回吧！淮樾开慢点，都注意身体，咱们年底云滇再见。”张庆杰退后两步与王莉、谢云黎一同朝他们挥手。


    “柔娇，淮樾哥再见。”后视镜中王莉一直在重复，漂泊在外，能见到他们真像是看见了亲人。


    “再见！”沈柔娇头探出窗户，不停地挥手，“云滇见！”


    车子消失在转角时，谢云黎的手搭在张庆杰肩头，嘴角向下撇着道：“那块冰一般人暖不热，我看他们长不了。”


    张庆杰冷笑两声，“他只在咱们面前是冰，在小老板面前，人家是火，热辣滚烫着呢。要不然，我哥也不至于这么决绝。”


    “不是吧！军子也喜欢她。”谢云黎震惊地瞪大眼睛，表情复杂，疑惑外加点难以置信。


    说实话，他没瞧出沈柔娇那丫头能好到，让周淮樾、张庆军脾性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都喜欢。


    但感情这东西，别人的看法是零，只有当事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哥后背开那么大一个口子没哭过，听我爸讲人家两个在一起时，眼睛憋得通红，牙快咬碎，最后硬是没忍住。”张庆杰自己都替他哥心酸。


    为什么有的人那么幸运，他喜欢的人也正正好喜欢他；为什么到他哥这里就不行了呢，为什么不能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如常所愿。


    “军子，现在多好，前途无量。能娶到秦家那丫头，是你们张家祖坟冒青烟。”


    张庆杰给了谢云黎一胳膊肘，“要不你也娶个冒烟的？”


    “我喜欢折腾得死去活来，抓心挠肝，又爱又恨，至死不渝的那种女人。”


    谢云黎潇洒地将头发往后一撩，转身对王莉说：“军子结婚后，该你们了吧。庆杰追得这么辛苦，总要苦尽甘来的。”


    王莉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笑道：“那要看他的表现。”


    “天老爷，我表现的还不好，没天理了都。”张庆杰走近一把将王莉抱起举高高，“莉莉，为你，我等得心甘情愿。”


    大美人爱意盈盈的笑颜，舔狗终于要迎来他的春天。


    ......


    车厢内，沈柔娇望着窗外发呆，半晌没说话，安静得不像她。


    “在想什么？”周淮樾瞄了她一眼。


    “淮樾，”沈柔娇望着他的侧脸，她原本是想劝他以后别那么直接，对于不喜欢的人和事，不搭理无视即可，但当她看着周淮樾认真的神情，沈柔娇突然就不想说了。


    世俗的成功给人自由。


    人那么努力向上，拼命接近世俗的成功，不就为了获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自由吗？


    周淮樾没有被规则束缚，他本就活得自我，他不该为别人的不开心，而改变自己。


    半天没等到下文，他又问：“怎么？”


    沈柔娇冲他傻傻地笑笑，“没什么。淮樾，你从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咱不用改。这辈子，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咱不改了。”


    一脚刹车，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周淮樾脸色突变，“是因为谢云黎吗？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


    很久没生过气的周淮樾，生气了。


    两人好好的约会，被张庆杰搅和黄，还杀出个谢云黎，沈柔娇听他讲话时，满眼崇拜，瞧都没瞧过自己一眼，心里窝着火不算，她这会儿话里有话，什么改不改的，不就是因为他怼了谢云黎，说什么他们的故事拍成电影肯定好看。


    凭什么要别人说好看，他们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爱她，是他自己的事，不愿分享给任何人。


    沈柔娇觉察出他的情绪，轻抚着周淮樾的脸，爱惜的眸光落在他眼中，柔声细语，“没有因为谁。淮樾，你现在这样很好，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我都喜欢，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在我眼睛里是最好的。”


    几句小情话说得他，心情过山车般好起来。


    “还有呢？”周淮樾和颜悦色地问。


    “？”她神情费解。


    “没别的，想说的？”他眉头紧锁，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啊？没啦。”大脑宕机，她被问懵了。


    “好。”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像块巨石砸进心底。


    周淮樾重新起动汽车，回去的路上，沈柔娇再怎么哄，他都只字未提。


    十一放假前两天，他们拜访了信纸上打头的两位，聊得是蛮好，不管是对三花药厂，还是对三花胃泰，院长们问得很细致，包括疗效、效用什么的，但到底隔着层关系，聊归聊，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南方做生意，就是这样，只有在东西好的前提下，人情才管用。


    能搭上话，愿意跟你聊，就是有机会谈，如果确定东西好，下一次还有的聊，如果人家摸完底，东西不咋样，就没下一次。


    所以，对三花胃泰特别有信心的他们，也不着急，该留的资料、样品全都留下，礼貌地道完感谢后便离开。


    这两天，周淮樾怪怪的，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好几次想开口说张庆军婚事的沈柔娇，闭上了嘴。


    从西餐厅回来那晚，沈柔娇想了挺久，既然张庆军选择当陌生人，她能说的、该说的，都已说完，那么周淮樾知或不知已无所谓，反正不会再有交集，何必徒增他的烦恼，更何况周淮樾还在因为她帮谢云黎说话而生气。


    很多事情如果第一时间没说，想再开口便很难，既要说明事，还要解释为什么不早说。


    最后，沈柔娇决定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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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当天，吃完早饭，周淮樾去买附近的电影院，买晚上的电影票。


    回到房间的沈柔娇，被前台通知下楼接电话，说是京城打来的。


    以为是淮樾父母，她一分钟都没耽搁，急匆匆冲下去，却在接起的瞬间，听到张庆军的声音，“柔娇，是我。”


    ？


    怎么会是他？


    他们不应该是陌生人吗？


    听筒里，沈柔娇没有回话，那边又传来温柔的声线，“柔娇，我的错，对不起。”


    “你不该打来的。”她冰冷地回绝，不带一丝情感。


    “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张庆军叹了口气，“想放下你。我要对她负责，你明白的，对吗？”


    再次沉默。


    她当然明白，两人中间是条泾渭分明的线，当陌生人最合适不过。


    “想再见你一面，我”张庆军停顿很久，像下定某种决心，“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想当面说给你听，说完就能忘掉，说完就不会舍不得。”


    “庆军哥，我不想见你。”在他结婚前夕，沈柔娇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去，会伤害到周淮樾，她不想伤他的心。


    “十六号，下午两点，我在西单新华书店门口等你。柔娇，等不到你，我就站到十八号。”


    之后，便是无尽的忙音……


    手握电话的沈柔娇，像被雷电击中，僵硬得呆在原地，张庆军绝不会开玩笑，他说站到十八号，便一定能站到那个时候。


    他赌上自己的前途婚事，只为见她一面。


    早已平静的海面，因为张庆杰丢出的一粒小石子，波涛翻涌，白天黑夜无法止息。从未冲动过的张庆军，第一次萌生豁出去的念头，不想再受任何纪律束缚，不想再为任何人着想，只为自己做一件事。


    回到京城的张庆杰，怎么也没想到，他与母亲随口闲聊时，不经意提起的一句话，让机警的张庆军觉察出，他在上海见过‘不可说’。


    为帮张庆军彻底断了念想，沈柔娇三个字在张家是个不可说的存在。


    “儿子，王莉的座位安排在哪儿？”正在排酒席座位的母亲问张庆杰。


    “你未来的儿媳妇，你说让她坐在哪儿，肯定我旁边啊。还有云黎，也在我旁边。”张庆杰从餐桌的水果盘里上拿出个苹果，边啃边说，“我哥呢？”


    “他在屋里休息。王莉真答应了？”儿子追人家姑娘这么多年，终于第一次听到确定的答案。


    “必须答应，你儿子是谁。”张庆杰嚣张得没边。


    “哎呦，妈可太高兴了。王莉，人漂亮，电影也演得好，能嫁进咱们张家，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怕啥，以后大胆说。等我跟云黎从陕北回来，就带莉莉回趟云滇，一来去拜见岳父岳母；二来带云黎尝尝他惦记已久的串串。都说好了。”张庆杰把苹果递到母亲嘴边。


    张母乐呵地咬掉一大口，神色喜悦，“那好。我等着见亲家。”


    “哥！”一抬头，他看到张庆军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你进来，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