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美人泪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李覃面上骤慌,张了张口,欲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事实就是事实,他否认不得:“......是送了。”
“她在青州,现在却在荆州,是君侯上次去把人带回来的吗?”
李覃忙道:“这个不是!是她自己非要跟来的。”
晞婵冷笑道:“她住的地方,是谁名下的?”
“......孤。”李覃浑身失力,潦倒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神思茫然,倒像才知自己做了什么。
晞婵本不想哭的,可问到此处,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滚将下来。她忙伸手擦去,眨了眨通红的眼眶,勉强笑道:“君侯还不明白吗?不管你有怎样的隐情,从始至终却都同妾只字未提,既如此,在妾眼里,她与君侯养的外室又能有何区别呢?君侯若觉此话侮辱了心爱女子,妾在这里跟君侯赔个不是。”
她忽道:“因为妾知道,彭超并非表哥义兄,只是君侯从中牵线罢了,扬州得救,多亏君侯大度,所以妾甘愿退让,予君侯顺心。”
李覃心痛不可抑制,仿佛一颗心被撕得四分五裂,却又不知该从何驳起,她这般想,全然叫他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竟比那慢慢凌迟还要挨痛愤难。
他气闷地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怎就是顺孤的心了?”
天大的冤屈。
晞婵转身,李覃也连忙追去她面前,瞬间思路清晰,驳道:“你为孤考虑,确是顺孤的心,但为一件真假难辨的事、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甚至只当孤拿她作宝,从而以此让孤顺心,你倒不如不说不顾的好!竟比那些眼里没孤的还要气人。”
“好歹,”他斜眼瞧她,眼尾飞出一道凌厉,“不会昧着良心,专往人心上扎,头上扣。孟姜女哭长城尚能与天诉情,降下六月飞雪,你只这样以为,叫孤与谁诉冤去!”
若为事,便说事。
却是她这样以为了,莫非他能钻进她的记忆里,控制篡改?
便是消解了,他也气不过。
晞婵听他喊冤,心内登时升起一团火来,悄悄酝酿着。她并不愿同李覃在外面就吵,便往蒲团上坐了,默默平心静气。
她面上不显,李覃又觉冤屈跳脚紧追,见她背对着他在蒲团上坐了,一时更恼她忽视自己所陈述的事实,急于向她澄清,便也跑去弯身,高大的身子气势汹汹。
“你听着!”他抬起她的脸。
晞婵偏头,不予理会。
他眼里喷火,耐着性子道:“避而不谈你是要孤想法儿弄开你的心你的嘴儿?孤只说一句,你听不听?”
她一下拍开那只大手,瞥了眼男人火冒三丈似要掀飞屋顶的神色,转去另一边,低头抱膝不语。
“半句?”
晞婵默了默,再这样下去就过了,只好小声应了:“那你说吧。”
她话音未落,李覃忽倾身一抱,扛她上肩便往帐子里钻,晞婵羞得要死,他找准地方就亲,说那半句是:“孤只悦你。”
她又惊又气,直觉有什么火热东西入体,软声骂道:“谁让你说一句了?赶了一夜的路,也不知养神保体,还不起开?再一会儿还怎么去辞外祖母?”
李覃觑将过去,冷笑道:“孤笨嘴拙舌的,也只这上头略懂一二,没有撞不出来的情,既嘴上不比那些能说会道宽你心的,好歹有个所长。走不得,有孤抱你,怕什么?”
正值秋深气冷,日头落山后寒意便重,外面候着的三五仆妇们聚在门上,一面搓手取暖,一面说笑,都道今年时气不好,天冷的快。
潇湘竹清阴更甚,遮门蔽窗,日光萧索,满院里冷晃晃的似干燥寒山,偏又裹着未散的点暖。
只见衾被微垂出帐,灯架未点灯,影子投在薄帐上起落。
李覃问她:“冷吗?”
她只摇头,忽而泪流,也不为什么,李覃见了,细细吻掉,心生无限深情,指骨修长的大掌向她手心一钻,便十指交扣。
“还有半句,你听不听?”
她张口咬上他的肩,小手用力握着他的,两眼稍显红肿,半晌松开牙齿,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讳莫如深,慢慢把心口那点子不适逼出,红唇微张。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
晞婵只当他随口一说,越看他的面容,越觉刺痛,不禁说道:“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对君侯来说,利益大于一切,只妾太过天真,把情看重,也是,乱世本就难寻坦荡真情,君侯亲手为‘美人晞婵’造势,旁人只觉风光无量,只记得一代美人晞婵......”
她言语更慢了些,水眸望他:“唯有妾知自己仍是惊惊,本以为君侯是除血亲外第二记得的人,却不想君侯与旁人无异,甚至更懂晞婵之名。既如此,妾又怎望君侯宏图已成后记得昔日朝夕相处?”
“难道妾当初愿意接纳君侯,只是因利用吗?”
李覃亦悔之不及,无声的心事缠绵后知后觉汹涌而来,他看着她,用最原始的热火冲满她的领域,只为叫她领会。
“孤错了。”他道。
这是后半句。
一句藏在他心里许久的话,但愿还不算太迟。
她轻声问:“孟获答应了?”
“......”他沉默了很久,淡淡一嗯,暗自有些许的不知所措。
“那便好。”她说完这句就安静了。
李覃忽觉,他心中早已预备好怎么同她解释郑明月一事的言辞,像风一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他们两个之间问题所在,根本不在郑明月,且比这难上万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曾经做的那些混帐事。
李覃垂下眼睫,那抹精明的锐气骤失,黯然无光。
似是发觉到不可挽回,他本就暗哑的嗓音更低了几分,因着突如其来的愧疚,语调也是磕磕绊绊。
“没什么好的,孟获实力强硬,是个劲敌。”
你父兄胜的可能也很大。
所以能不能,别这样恭喜他得偿所愿。
却听晞婵一笑,美眸明亮:“妾走后,没什么想求君侯的,只有一件......若妾父兄兵败,家破人亡,城门失守,还请君侯看在一段夫妻情分上,帮妾收了尸,葬在豫州,一定要是家乡豫州。”
李覃一个大男人,且是刀劈剑砍都流血不流泪的,这会儿竟眼尾滚下一滴泪来,砸在晞婵脸上。
他仍旧面无表情,仿佛流泪的人并不是他。
他绷着下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晞婵哑然失笑,抬手帮他把泪擦了,眉眼温柔:“妾还没说完呢,若父兄胜了,妾就陪君侯一块儿死,只不能葬在豫州了,须得是荆州。”
她知道,他若败,定不苟活。
李覃张唇,呼气不稳,竟有哽颤:“你等着。”
说完,他随便裹了件衣,下床榻去把随他厮杀多年、见过无数鲜血的宝剑拿来,蹭的一声拔出,顿时寒光四射。
他显得很是平静,掀帐那刻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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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婵吓了一跳,另一手扶起她来,嗓音极致体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绝情:“你且穿戴好,孤倒没甚所谓。”
“做什么?”她没动,抱着被不解问他。
“孤以为,做一对儿薄命鸳鸯也不错,孤先杀了你,再杀自己,你我黄泉路上,仍做夫妻。”
晞婵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话音稍破:“你疯了?!”
“天下你不要了?”
“不要。”
“乱世你也不再救?”
“不救。”
“......那李大人陆夫人还有甄窈他们呢?”
“儿不孝。”
他答得没有一丝起伏,那双眸子仿佛升起一堵墙,透着令人畏惧怯怕的冷漠,无意望她一眼,竟毫无温度可言。
她觉出怪异,却不知从何找起,但心内清楚他那三答不是真话,要他平白一下放弃这些,绝无半分可能。
晞婵便不再问,忙就着他一只手服侍的空当,自把衣裳穿好,两手去夺他手里的冷剑:“把这收了,收完就回去吧。”
却夺不过,他死死握着,也或许根本没用多少力。
她茫然抬头,不过转眼,剑锋便压在她肩上,对着她侧颈的是剑面,倒映着覆盖动脉的肌肤。
她一瞬失声,面如土色,只一动也不敢动地骇然望着他。
李覃忽而漠然,淡视而睨,长身势如龙虎,握着利剑看向站在床边生怯的女郎,将眉一挑。
“怎么?不想?”
晞婵心中早骂了他这疯子八百遍,只面上不显,斟酌一番,白着脸道:“你先把剑放下......”
满室安静,昏暗冷寂。
李覃的声音在她耳中此时却更为可怕:“孤放了,你便不走?”
晞婵皱了皱眉,温声劝道:“一码归一码,何至于为此拔剑?”
半晌。
她只见李覃倏地扔了剑,哐锵巨响,可知剑重,他竟一拳闷声捶倒了用来隔断的内书架,倒地后书散一地,纸页纷飞。
她心头惊惧,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扭头看过来,眼神锐利,几近是冷声而出:“你还要如何?难道要孤给你跪下磕一个头说一句‘你莫走’?凡事皆有个适可而止,你若当真要走,也无甚所谓,反正孤没了你,却照样能活!”
说罢,李覃不屑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门。
不一会儿,晞婵蹲下身,独自摸黑把那被丢下的剑收好,又一言不发地自己把东西整理了,又独自一人去辞别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未见李覃,少不得问询,晞婵便笑着一一应对了,见苏老太太不再担忧,方才出府上了李覃领来的李家车马。
然掀开帘,车内却并无一人。
晞婵目光一滞,暗自环视四周后,问那小厮道:“君侯呢?”
小厮低头,恭敬道:“回女君,君侯先已骑马去了。”
“......”
“可有说去哪儿?”
小厮目露迟疑,同旁边另几个同伴对望一眼,才慢声答说:“君侯说他回去接人。”
“接谁?”
晞婵心中莫名有了答案,问的时候手已扯紧了车帘。
小厮道:“好像叫什么郑姑娘。”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穿过长街。然晞婵不知的是,她在帘内怅然若失一刻,便有一人骑马无声跟在队伍最后,悄望她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