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村的乌言迅速遇到第一个棘手的问题，看着面前变化巨大的现代盘山公路陷入沉思。


    好家伙，这玩意儿，得比响川那条万年蛇妖还长吧。


    当初那蛇妖四处吹嘘自己天赋异禀，不过一万岁就修炼出巨大的妖身，压塌了一整座山。


    对于这种言论，乌言原本是不信的，看到这条公路，她信了。


    这种长度，若是换成那条大胖蛇的蛇身，山是真的会塌吧。


    咦惹，好吓人。


    站在树上的乌言面无表情地抱紧弱小的自己，黑袍张开又闭合，像一个上课开小差没学会倒吊的奇怪蝙蝠，但如果她有幸看过著名的某电影，就会知道还有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


    斯内普式站立。


    鸟妖身形娇小，无论怎么修炼原身的体型都不会有太大变化，甚至有意缩小身型，不如说他们更喜欢活泼灵巧的自己，蛇妖长那么粗粗笨笨谁会喜欢啊。


    乌言不用做次努力，她原身本来就比其他乌妖娇小。


    鸟妖和蛇妖也勉强算个天敌，起码死在乌言爪子下的普通蛇类就不知凡几。


    没办法，谁发现草丛里窸窸窣窣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上尾巴还在外面露着的愚蠢蛇类能忍住不飞扑下去抓一把啊。


    爪尖刮过蛇鳞，那种美妙触感和亲密接触的声音简直让鸟欲罢不能，何况这种好玩的小东西还有可能偷吃鸟蛋，抓起来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别说心理负担，乌族甚至专门有一个节日用来比赛谁在规定时间内抓到的蛇最多，往往一夜过去，树枝上晾满了不同品种的辣条。


    乌言蝉联了好几届的抓蛇冠军，每次的获奖感言都在给自己拉票。


    于是这只羽毛蓬松亮丽，爪尖喙利的小雌鸟很快在乌族众鸟间名声大噪，大家都知道这只小妖的梦想是成为乌妖之主。


    然后，被众鸟嘲笑她不自量力，可是，乌言默默想着，鸟还是要有梦想的。


    毕竟......这不是实现了吗。


    现在，乌言准备去实现自己的另一个梦想了。


    乌言平静地伸出右手，一副神秘的高人模样，单手迅速掐算。


    迅速掐算——


    掐算——


    算——


    淦，算不出来。


    半盆鸡汤满足不了空虚了上千年的小鸟胃，点化凡兽加重新签订契约花光了躺了上千年灵气有所逸散，还没找回修行感觉的乌言仅剩的灵气。


    没关系，小问题，这点她早就料到了，乌言安慰自己，一点小小的挫折怎么会难倒堂堂大妖，她还有备选方案。


    乌言伸手带上尖尖的兜帽，足尖轻轻一点，脚底逐渐悬浮升空，乌言从树枝上转移到半空中。


    悬空停住，闭上眼，开始旋转。


    宽大的黑袍灌满了风，鼓鼓胀起，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月亮前隐约出现一个黑色的，急速旋转的圆锥。


    圆锥乌言顾不上形象，在旋转带起的风中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声：“找到能让我成为天下第一鸟的地方，第一鸟的地方，第一的地方，第一的地方......”


    重要的事情说了不止三遍，乌言这才减缓旋转的速度，慢慢停下，睁开眼，确定自己是朝向东面。


    原来，能让她成为第一的机会就藏在这个方向啊。


    ……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而是乌鸦一族的天赋，言出法随，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叫言灵，通俗讲，就是乌鸦嘴。


    但这是个被动技能，一般来说，妖力越强大的乌族触发天赋的几率就越大，乌言之前的妖力强大，但现在一丝不剩，只能靠吸收空气中斑驳稀疏的灵气赌个运气了。


    至于为什么失去灵气的乌言可以漂浮在半空。


    这就是羽族的另一个天赋技能了。


    乌言的原身是乌鸦，乌鸦是一种鸟，鸟会飞，那么鸟妖的人身也会腾空，等量代换，小学数学题，很合理，接受过羽族九年基础教育的乌言表示难不倒她。


    但人身赶路不比原身省时省力，何况一个黑袍子在天上飞实在太过显眼。


    乌言从广播中了解到了一条重要禁令，原来建国后是不许成精的。


    毕竟是当过一族之主的鸟，乌言很了解下属不听话会给执政者带来多大苦恼。


    以己度人的乌言略沉吟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她要做一只遵纪守法的好妖，给还没见过面的新时代的小辈们做好榜样。


    月光下，一只乌鸦在赶路。


    飞了三天三夜，乌言精疲力尽，在一处人家的小院里落下。


    这已经是她飞到过的城市里最繁华的了，那些火车上背了大包小包行李的年轻人几乎都在这里下车，然后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很繁华，就是，人好多。


    空气质量也不太好的样子，那些四个轮子会跑的叫汽车的东西，还有郊区工厂几乎顶天的大烟囱，放出的气味实在不算好闻。


    乌言捂捂鼻子，不想将就。


    开玩笑！乌妖之主怎么可能将就，她可是做过乌凰的鸟！


    于是又在城市上空盘旋了一圈，这才在城市东边找到一处心宜的降落地址。


    这里瞧着和乌神村的房子有点像，都是每家一栋二层或三层的小楼，带个大大的院子，周围树很多，鸟也不少，还有一个清澈的小湖。


    难道……这就是视频里讲过的传说中的城中村？


    没错，离开小山村的乌言学习工具迅速更新换代，从老年人爱听的广播换成了年轻人日日都离不开的手机短视频。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视频里听来的，也不能保证教会每一个不认真听网课的学生。


    乌·没见识·学渣·言顺利地把寸土寸金的s市富豪指定住所，独栋别墅，高端住宅——御景湾和农村常见的双层自建房弄混，认成了城中村。


    找了一栋最得乌鸦心，在阳光下亮晶晶闪闪发光的房子，乌言在这家的后院降落。


    后院有一个看起来能淹死上百只乌鸦的游泳池，还有一棵浑身闪着五彩光，放着奇怪音乐，不住扭动着身躯朝外喷水的诡异向日葵状植物。


    不会是闹鬼了吧？


    这种事在千年前并不少见，鬼不乐意人看不到它，就喜欢附到什么物件身上搞点稀奇古怪的动静出来吓人，人类胆子小，勇敢的乌族可不怕鬼。


    乌鸦迈着步子走位灵活地躲过喷射出的水柱，好奇地靠近，爪尖碰了碰向日葵的绿茎。


    也没被附身啊。


    乌言还想靠近，一时没注意头顶吐水的花盘转了过来，向日葵突然抽风般狂舞，长茎扭曲，水花乱洒，乌言瞬间被浇个湿透。


    透，透心凉，心飞扬……


    乌言默默在心里重复蹭到的视频里学来的广告词。


    广告，都是骗鸟的！


    再也不信了！


    乌言气愤地想，这都是虚假宣传，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什么“心飞扬”，羽毛被淋湿的她根本飞不起来。


    后院的玻璃门突然打开，奔出来一条金黄的大狗和一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不知道小男孩拧动哪处开关，抽风的向日葵不再喷水，也渐渐停止扭动。


    发现地上湿透的乌鸦，大狗声音雄厚地“汪汪”两声，身后尾巴乱甩，看起来激动不已。


    小男孩按住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大狗，蹲下把淋了水，看起来一点不怕人，呆呆傻傻的乌鸦捧起来，朝身后西装笔挺慢步徐徐走来的长腿男人大声笑喊：“哥哥，你看，是落汤鸡！”


    落汤鸡……鸡……


    乌言瞬间应激，嘴里吐出一口水，用力地扑扇翅膀抖动全身羽毛，把水都溅在小男孩和摇着尾巴傻头傻脑凑过来想把她含在嘴里的大狗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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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小男孩！又是大黄狗！她和这个组合过不去了是吗！你才是落汤鸡，你全家都是落汤鸡，！


    没眼光！我，是来自上千年前高贵的鸦!


    年轻的男人走过来，矜贵的脸上泛着丝笑意，屈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的金丝眼镜，纠正小男孩的说辞：“这是一只乌鸦。”


    唔，原来现在还是有有识之士的。


    乌言骄傲地展开翅膀，送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漆黑的鸟嘴蹭了蹭男人伸过来的手指。


    “哥哥，它喜欢你！”


    男人看起来也有些惊奇：“居然不怕人吗，这只乌鸦还挺通人性。”


    乌言高傲地扬起头。


    不，是你通鸟性。


    停止扇动翅膀的乌言被男人用毛巾小心包住抱到室内，轻轻按住她的背，拿出一个会吹出热风的筒状工具细致地吹，长指轻而又轻地顺着羽毛的纹路抚下，乌言舒服地缩了缩脑袋。


    还挺会照顾鸦。


    羽毛被吹的热乎乎的，顺滑飘逸，手感很好。


    男人放下风筒，忍不住轻抚乌鸦的背羽，又小心地牵起翅膀检查两翼下的羽毛有没有被吹干，看到乌鸦不耐烦地把翅膀收回去的样子，他轻声哼笑：“怎么往花洒下边飞。”


    ......


    原来那株诡异的喷水向日葵是花洒，村里来的土鸟长见识了。


    鸟喙啄了一下男人得寸进尺摸上肚皮的手背，男人吃痛，识相地放开手。


    好像察觉到乌言的愤怒，男人迅速转嫁危机。


    “都是小二太调皮，在网上看了视频就要学人家装什么整蛊花洒，居然先整到你。”


    有点好笑，整蛊花洒没整到人，居然先整到一只鸟，男人扭过脸低声发笑，羽毛已经干爽的乌言迅速起飞，落到男子左肩啄他头皮。


    “哎，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男人举起双手投降，又讨好般拍了拍左肩的乌鸦。


    一名优秀的王要有容人之度。


    乌言把《三十五天，手把手教你成为鸟王》这本书都翻烂了，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因此，看在男人把乌妖之主伺候的很舒服的份上，乌言大方地放过了他。


    走出卫生间，小男孩带着大黄狗跑过来：“哥哥哥哥，它好乖，我们可以养它吗？”


    乖？刚被啄了两下的陈渊憬对小孩的大意判断持保留态度，但小孩的要求是可以明确回复的。


    “不可以，它是需要自由的野生乌鸦，不是像大金那样的宠物。”


    被主人点到名字的大黄狗昂首“汪呜”一声原地坐下，一脸傻笑地吐着舌头。


    原来这条狗叫大金，还好不叫大黄，乌言悄悄想......人类给动物起名字好没文化的样子，不是大黄就是大金，如果它留下，岂不是要叫大黑？


    虽然黑色是世界上最高贵最漂亮的颜色，但果然还是，不了吧。


    真是好可怕的名字，乌言不敢想象顶着这个名字生活的以后，甩甩脑袋，坚定地又在陈渊憬黑发茂密的头皮上狠狠一啄表明自己的立场。


    “嘶。”


    男人伸手捉下在头顶故意捣乱的乌鸦，无奈地对捂嘴偷笑的小孩道：“看到了吧，人家不愿意。”


    “走，我们送它回家吧。”


    重回后院草坪的乌言还有些不舍得离开，毕竟这是它选了好久才找到的空气质量最好灵气最浓郁的院子。


    小孩看着半空低飞绕圈的乌鸦惊讶地大叫：“和网上说的一模一样！报恩的鸟都是这样，舍不得离开帮助过它的好心人，所以在人头顶上盘旋。小乌鸦乖乖，你是不是不想走，来呀，到我这里来。”


    说着就伸出手想把乌鸦抱到怀里。


    闻言，正在纠结是飞走重选一户人家，还是想办法留在这里的乌言翅膀一僵，冲小孩嘎嘎叫了两声，头也不回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