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组装在白崖右臂上的机械装置稳稳地停在了墙边。


    奥利弗瞪大眼睛，一个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魂魄：“你疯了吗？！”


    如果不按照算法给出的路线随意挖掘，这里随时可能会塌方！


    “你为什么阻止我？”谁料白崖被阻止竟也一点都不恼，反而感兴趣地转头过来问：“你怕死？”


    怕死在矿场是个相当严重的指控，其冒犯程度约等于‘自私’和‘靠不上’。


    在黑灯瞎火的矿坑里，一旦发生点什么意外，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五成看运气，两成看个人能力，还有三成就全看你下矿搭档靠不靠谱。


    要是这搭档顾头不顾尾，只管自己死活...


    那恭喜你，可以提前走马灯了。


    所以当这两个字被套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奥利弗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怎么可能！”


    “哦，那你为什么阻止我？”


    白崖说着，竟真的解除了预热模式，缠绕在整条右臂上的单人挖掘装置顺从地归于平静。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随便钓一钓就上钩了。


    他又不是非得给自己找麻烦，虽然那个蠢货碰自己头发确实很生气，但情绪从来都不会在白崖的脑海中占据上风。


    突然演这一出，他是想看看这个矿场孩子的反应。


    目前记录的三个随机NPC全是‘记忆’已经有半辈子以上的成年人。白崖的观察工作差不多走到瓶颈了，也许这个孩子能给他更多信息。


    比如，随机NPC到底有没有‘想法’这种东西？


    再比如，情绪来自性格对现状的反应。白崖想亲眼观察、分析这个‘现状’的变化对于‘情绪’的影响。


    换句话说，奥利弗这随机NPC可真是个完美的观察对象。


    作为新上任的下矿搭档，他有充足的理由在奥利弗跟前晃悠。而作为过提供过帮助的人，白崖也比较不容易引起警惕。


    “哦，那你为什么阻止我？”


    “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奥利弗后退几步，看上去是生怕白崖再砸墙：“疯子。”


    “我可不疯。”


    “跟矿工互助会作对的人就是疯了。”奥利弗条理清晰：“你昨天帮了我，我现在也帮你。不要招惹矿工互助会的人，你是新来的，我会跟阿容哥说。你之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奥利弗现在还对昨天白崖说的那句‘我是一个健康且强壮的成年人，容我提醒，是这房间里唯一达到以上所有要求的’耿耿于怀，尽管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但奥利弗就是有种自己将危险带入家门的感觉。


    太不应该了，他竟然会把一个壮年男人带入自己并没有威慑力的家中。


    或者说，是眼前这人懒散的样子看上去过于无害。以至于不耐烦的时候闪露出的獠牙格外令人心惊。


    白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烟卷，叼在嘴边。


    然后被奥利弗一把扯下：“你还敢在矿洞里抽烟！”


    其实没打算抽，白崖笑了笑，这孩子的性格因素肯定有‘冲动’一项。


    谁给的勇气让一个孩子在矿坑里跟成年人叫板？他是怎么在矿区活到现在的？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听你一句劝，我保证，我最近不会主动找互助会的麻烦。”白崖重新启动单人挖掘装置，顺着计划中的路线开始叮叮当当工作。


    本来也没有找他们麻烦的必要，就算头发掉了确实很生气，但现在时机不对。


    再等等，互助会本部被拔了，这群人失势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自己再落井下石也不迟。


    巨大的噪音中，奥利弗大声道：“不关我的事！！我明天就要跟上面说，我不会跟你一个组的！”


    这可说不准。


    白崖在心里哼着小调，专注地捣鼓着那一小块的岩壁。


    矿场的挖掘工作已经全面开工，各种机械装置的噪音似乎能掩盖一切，给81矿区颓废灰暗蒙上了热闹的外衣，也掩盖了暗处的那些窥视苟且。


    ....


    矿坑的另一边，名为莫里森的小队长卸下右臂的单人挖掘装置，靠坐在岩壁边上。


    他的固定搭档诧异地站在原地。


    莫里森：“在这里等会。”


    固定搭档毫不犹豫点头，莫里森是他们这个小队里终端型号最新的，也只有他才能在矿坑里收到来自地面的消息。


    他们两个虽然在互助会的级别相同，但耐不住莫里森有背景。


    果不其然，他们在原地聊了会天，莫里森就捕捉到了脚步声。


    洞里声音传得远，其实算起来应该还有好几分钟的距离。不过莫里森却提前站起来，下意识拍了拍手臂上的徽章，确保它没什么破损。


    固定搭档见到这架势，意识到什么，刷地一下站起来。


    “莫里森。”来人棕红色头发，留着胡茬，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一双眼睛活像是洞穴深处的蝙蝠。


    固定搭档的音调不由自主地拔高：“奥兰多先生！”


    同时，莫里森顿了顿：“叔叔。”


    只有个位数的温度，奥兰多却穿着无袖背心，边缘全是爆开的线头，露出肌肉壮硕的双臂。


    他忽然抓住莫里森的头发：“我收到投诉了，我亲爱的侄子。听说你负责的兄弟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领到补贴了，是吗？”


    互助会的成员每天都会领到为数不多的补贴，实际上来自收取的保护费。


    “嘶..叔，叔叔！”莫里森呲牙咧嘴，鼓起勇气闭着眼大声道：“您没给我这个星期的补贴——嗷！！”


    落了一拳在肚子上，莫里森只觉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愤恨的火苗忽然有了燃料。


    他就是没拿到这个星期的补贴！！让他拿什么去给底下的人发？！明明是这老不死昧下了资金！


    愤恨的同时，莫里森也相当不解——奥兰多做了这么久81矿区的互助会负责人，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贪过！连糊弄底下人的资金也不给了！


    对如此控诉，奥兰多面无表情地轮满拳头，又是一下！


    扑通。


    平常不可一世的莫里森像个破布娃娃被丢在了地上，而他的固定搭档目不斜视，实际上腿肚子都在发抖。


    奥兰多盯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指，活动了一下关节，心下烦躁更深。


    总部已经太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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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白石城又乱成了一锅粥。他必须得给自己做打算，这个没用的侄子也必须发挥点最后余热了。


    “莫里森，过去我给你补贴，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侄子，也还年轻。但现在不一样了，73、74区的杂种不断越界，我没那个时间照顾小孩！


    他一字一句道：“你他妈给我学学每个正常人该做的那样，自己想办法弄钱！”


    莫里森疼得眼前都在重影，咬着牙点点头，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钱能从哪来。收取的保护费全部都得上交到奥兰多手里！


    “如果再让我听说你负责的兄弟们没有补贴...我也没有这样自私的侄子。”奥兰多丢下这句话，转头出去了。


    静默。


    一时间只有静默。


    莫里森扶着岩壁缓缓站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一样疼，连生理泪水都被疼出来了。


    他恶狠狠地看向自己的固定搭档——可恶！原本以为老不死的当面来见自己，把这个蠢货叫上有助于自己的形象...啧！


    他反反复复磨牙，负责区域里的商铺一个个闪过脑海，却落不到实处。


    说到底，昨天才上交过保护费，今天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压榨出更多了。他手下足足有二十三人，每人每天都是十五块的补助。


    这三百多，他是可以先从自己的钱包里掏。但根本掏不了几天！


    必须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就在这时，固定搭档也在拼命思考，莫里森一向小气又爱面子，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恐怕他早晚会动杀念。


    忽然，他灵光一闪：“大哥！那个新人肯定还有钱！”


    “哪个？”莫里森野兽般的目光盯住了他，实际上，他刚刚想到的解决方法是——杀了这个固定搭档，卷走这厮的钱，一举两得。


    固定搭档下意识一抖，连忙道：“小白毛蛋！我看到了，那个新人藏在袖子里的终端是最新型号，而且他工作那么久，今天肯定也赚了不少！他刚来，也没有认识的人，更不是我们的人....”


    莫里森懂他的意思，却还是抬脚就踹！


    “唔！”


    “你小子早就看到他的终端了？为什么不说？！”莫里森找了个借口：“想独吞啊！是不是？！”


    固定搭档苦着脸，硬是撑着让这位大少爷发泄完怒火，这才小心翼翼道：“那我们...?”


    “准备一下，叫人。”莫里森长长吐出口气，微微低着头，眼珠子向上盯着前方：“把他围了，我当场给兄弟们发钱。”


    “好..好好！”


    ....


    在过了‘官方放工时间’四个小时后，代表着工作结束的通报声响彻整个81矿区。


    白崖带着个孩子，其实做不了太多。矿物需要通过滑索运出去，而奥利弗用尽全身力气也跟不上袋子被装满的速度。


    今天的收入大约在十六块，前两天跟陌生成年人合作的时候能有二十块以上，当然分一分也就是每人十块。现在嘛...


    面对奥利弗有些愧疚的表情，白崖看上去狼狈颓废，却笑了笑：“今天有饭钱了，明天也有了，走吧。”


    奥利弗愣了几秒，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