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跪在最前方的棕色作战服轻轻弯腰，正巧看见地上一具瞪着双目的尸体。那是位女性，浅金色头发落在地上，被踩出好几个鞋印。


    他掉在地上的步枪手电筒还没关上，顺着看过去，光正巧照到墙壁的另一幅油画上。


    穿着棕色作战服的掘墓人把头垂得更低了，口中低声默念着什么。


    仿佛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不存在一样。


    林兰真的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你别说，看见NPC下跪还真的不太忍心。她只好疯狂给外置大脑发消息。


    理性至上：【静观其变。】


    迅速发出这条消息后，理性至上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串儿的复活玩家。嘴里骂得都是这战术中真脏，都不顾友军就搞这种大规模武器。


    要知道他们都没第一时间点燃□□呢！


    掘墓人‘传教’的石屋已经近在眼前，理性至上甚至能看见墙壁的破洞，以及破洞展露出的景象。


    那是跪在石屋内的棕色作战服，石屋外面甚至有他们成为尸体的同伴，一样的服装，一样的武器。躺在那，却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地下城永远没有阳光，附近街区只有石屋是亮着的。似乎来源于这些人的作战手电筒。


    理性至上的速度一时竟超过了拥有技能的玩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破洞跟前。仅仅几步之遥的棕色作战服依旧没有反应。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尸体，男女老少。视线微微上抬，那是精心设计过角度的石台，白崖站在那里，侧着身子，低着头，像是在看脚边的那具尸体。


    理性至上的目光顺着那具尸体上移，一副油画闯进视野中。装在枪械上的作战手电筒仿佛是舞台下忠诚的打光灯，清晰地照出上面的内容。


    那是白崖的画像，他穿着长衫，闭着眼，两只手以四十五度角向下垂着。


    也许是幻觉，某个瞬间，画上的白崖似乎睁开眼皮，嘴角上撇，看了理性至上一眼。


    好像在嘲笑，又好像在怜悯。


    理性至上连连后退好几步，最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江利直接开了技能来到理性至上身边，他顾不上去看里面的情况，选择先一步把人拖到掩体后。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理性至上的血条没有损伤。


    “嗯？怎么了？”这次的语气就纯粹是困惑了，江利没立刻得到答案，便打算抬头去看。


    “等等！”理性至上下意识把他拉了回来，一拍额头：“不对，你去看吧。就是稍微有点吓人。”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重新来到了洞口。


    这次理性至上冷静多了，刻意用刀背敲了敲墙壁，试探性踏进空隙间，跨过了跪在地上的棕色制服们。顺便跟在前面架着刀的林兰对了个眼神。


    站在台上的白崖看过来，目光是纯粹的困惑。


    理性至上：“......白哥，你还好吗？”


    “我很好。”白崖用力揪住头发，痛感让四处乱飞的思绪回到现实：“我很好...处理一下现场，我们还有下一趟要赶。”


    “在这之前....”用这句话吸引到白崖注意力后，理性至上小心翼翼地说：“白哥，你往背后看过吗？”


    背后？白崖皱紧眉毛，潜伏时记下的重要特征在脑内迅速闪过。


    他身后这堵墙没有门，挂着的斧头已经掉到地上了...还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吗？


    哦..好像还有一副油画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白崖想起来这茬，之前打滚的时候看到其中一副画的是威廉，非常自恋狂的那种风格。还有一副没来得及看，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也是威廉？或者掘墓人的另一位高层？比如刚才用播音器嗤笑一声的那位？


    白崖一边想一边回头。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那是一副他自己的画像，甚至是更加年轻时的画像。画上的自己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还留着到耳的发型。


    那是一副他自己的画像。


    “卧——！”白崖一个不留神，竟连连后退好几步，差点跌下台子。


    看到白崖也这种表现，理性至上放心了，至少没有出现自家NPC头目其实是大BOSS这种操作。


    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指挥林兰：“既然他们不反抗，都绑起来吧。我觉得这些人肯定能换奖励。”


    林兰若有所思地点头：“小赵，帮个忙吧，去找找绳子。”


    队列偏后面的一个小伙应了，跑得飞快。


    玩家们在这大声密谋，跪着的棕色作战服们却依旧没有反应。就像完全不在乎似的。


    这时候仔细听去，他们念的好像就是‘白崖’，外带了一些听不懂的音节。


    ...活像是刚才献祭时，那位女孩嘴里念叨的‘威廉’。


    白崖呆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画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夏洛特转过身：他们的目标是你。】


    【威廉轻声道：“我也确实属于您的仰慕者。”】


    【资料上，不断为了信息而展开行动的掘墓人组织。】


    【“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白崖...


    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蓝发女人沉默着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为的‘目标’和‘仰慕者’，似乎跟掘墓人所认为的不太一样。


    掘墓人不顾代价地收集自己的信息、威廉模仿自己杀上高议会、听到自己名字后选择跳楼的蓝发女人。


    他们好像在把自己当作神。


    至少，是某种类似于神的东西。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白崖捡起那把巨斧，缓缓走向棕色作战服们。后者竟然有了反应，跪在最前面的那人像是想要后退，却由于其他人的挤压而退无可退。


    “我叫白崖。”单手抬起巨斧，刀刃对准对方的脖颈后，白崖凝重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


    这穿着棕色作战服的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放在旁边，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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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亲吻白崖的鞋尖。


    一下又一下，他好像是做不够似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狂热。到最后甚至双眼泛泪，马上要痛哭出声。


    站在破洞处，角度和光照似乎都是最合适的。杂乱的手电筒光亮像是在屋内直来直去的线，只是刚巧有那么两道划过画像面前。


    画像上的威廉身着长风衣，眼神下瞥，嘴角抿起。就像是还附在耳边，轻声细语。


    一块墙皮从天花板脱落下来，像是冬天的雪花。它缓缓地飘过威廉眼前，落在装载巨斧的架子，又被一阵风吹下，晃晃悠悠地落在侍从的尸体上。


    侍从尸体的正上方，白崖的画像安详地挂在那里。闭着眼，嘴角上撇，轻仰着头。就像是在享受最新的音乐会。


    白崖沉默了一会，抬手扣动扳机。精准地射断了自己画框的上方，它摇了摇，往前掉下来。


    扑通，砸在了侍从身上。


    脚旁，那男人亲吻的动作还在继续，且越演越烈。


    ....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红松鼠公益会位于一片居民楼，这里高耸的建筑四起，却丝毫不顾及建筑计划。于是一个人也要侧着身才能通过部分小道。


    杜克依靠在墙边，看凯琳抽烟。她看上去很紧张，抽完一根又接着点上，半点没有停顿。


    “你该放松点。”杜克忍不住说：“计划中没有你的部分。”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做。”凯琳瞪了他一眼，深呼吸：“而且我纠正一下，是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计划中没有我的部分。”


    老板给予的计划中，第一页是把威廉堵在他的宿舍中，为此杜克和威尔逊准备了大把的后援，堵上了所有可能的出口。


    但同时，老板也明确表示他们大概率不会在其中找到威廉。


    当这件几乎是确定的事发生时，凯琳也必须入场，成为白崖命令下的另一颗棋子。


    她不是没有参与过这样的行动，但白崖如此谨慎的态度让她不得不紧张。


    “我不知道这个威廉要怎么从屋子里逃出去。”杜克努力想转移凯琳的注意力：“我们从昨天就开始监控，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宿舍。不管从窗户还是门都出不去。”


    凯琳没有回答。


    杜克绞尽脑汁，继续换话题：“我们已经有二十分钟没有联系上老板了，你要联系一下吗？”


    这句话激起了点反应，凯琳吐出口烟，点点头，使用终端发去短信。


    但好几分钟过去了，白崖并没有回应。


    杜克皱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老板说过的行动步骤。


    “没关系...他可能有点忙，我们等下再联系。”


    他的手摸过在衣服夹层里放着的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这其中一个信封...老板说万一联系不上的时候，只有自己能看，只有自己能打开。


    现在计划还没有开始...说不定老板是去上厕所了呢？


    杜克肯定地想，一边重新靠回了墙跟上，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