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人如同银镜般光滑的面容与林屿离得极近，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唐瑜妡用作兵器的造物舍弃了人脸与上肢，从下往上望去，那种非人的怪异感扑面而来，让人既感到几分荒诞，又难抑恐惧。


    唐瑜妡说这几个“模型”里都是她的意识，而现在，像是恶意逗弄般，无面人即将戳到林屿脖子的尖刀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向上高高抬起，宛如行刑的前奏，宛如裁决的宣言。


    唐瑜妡像是欣赏一出舞台剧，甚至自己也念上台词般的语句：


    “你我真是相似，明明我才是先想到利用NPC杀死对手的人，却阴差阳错被你返还到我身上；明明都是满心恨意的人，却不得不厮杀为敌。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和深林比较黑暗，也永远不要和人心比较恶意，尤其是在这种没有法度的地方。如果你没有暴露你的意图，我也不会用这样直接的手段，但是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淘汰。”


    林屿瞪大眼睛，刀尖的殷红像是一点燃烧的柴薪，倒映在她的眼中，从空中落下凌厉的弧度。


    停下。


    孟锦竹在门后大声呼喊，拍墙的闷声跌宕传来，同伴还在墙内等待救援，但那一道红光已经落到眼前。


    停下。


    唐瑜妡愉快的声音在最后片刻传至耳畔，“种植者输了，你们以后都要任我差遣。”


    停下。


    这一瞬间，林屿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次技能，大脑混沌不堪，视线边缘溃散发黑，身体似乎不在原来的位置，视野里墙面和天花板的角度变幻不定，阵阵眩晕几乎让她吐出来，她想停下缓一会儿，却被拉扯着踉跄而行。


    “别停下！他们就在后面，庄建挡不了多久！”孟锦竹嘶吼着，嗓音发哑，见林屿虚弱难行，干脆化身壮汉一把将她背起。


    这时，林屿终于有机会往身后望一眼，只见铺天盖地的火焰灌满长廊，庄建双手平举，手掌竖立向前，凭空喷出熊熊烈焰。三个无面人就在几步之遥呈盾牌形站立，用身躯替唐瑜妡撑出了一方躲避之所。


    热浪几乎要席卷到林屿背上将她烫伤，然而早该化为焦炭的无面人却完好无损，他们身上就像是在经历某种刷新一样，一旦燃起火焰就会马上恢复原状，双方僵持不下，现在比拼的就是他们的精神力。


    庄建之前一直是一副鼻孔朝天的自负模样，鸡嫌狗憎的，没想到他活蹦乱跳至今没被暴打的原因是技能强悍，难怪可以独自保下一个种植者远离纷扰。


    林屿头脑发晕之余不忘感叹，“真是酷炫啊，对比起来我们的技能简直可怜得让人想哭。”


    孟锦竹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点头。


    “对了，我们刚才是怎么跑出来的？”林屿问道。


    “你不知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一出来就看到刀子比在你喉咙上，然后我就一个回旋踢把斗篷人踹开，然后那边一拥而上，庄建不得不上去断后。”孟锦竹回头看了一眼，“他现在也在断后呢。”


    刀子比在喉咙上？林屿还待细想之前的事情，然而背后的火焰已经越来越小，她当机立断道：“好了拐弯！对面马上追过来了！”


    ……


    负一楼。


    挡光帘一落，酒吧里重新归于黑暗，台上亮蓝浓紫的灯光四处扫射，被照亮处尽显暧昧调情的景色。林屿依偎在帅哥壳子的孟锦竹身上，借此拒绝掉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一边找不显眼的角落一边交流情况。


    “你说他能顺利摆脱追兵和我们会和吗？”


    “可以吧，我都用技能把后路堵住了，要不是华浩俊突然出现我们都不用分散着逃。”林屿想要起身，却被摁在硬邦邦的胸肌上，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轻一点，再这样用力我就要弯了。”


    “啊对不起！”孟锦竹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臂，“主要是你看起来很虚。”


    之前为了脱困，林屿在精神力消耗极大的情况下继续使用技能给追兵添加障碍物，导致现在几乎站立不稳，活脱脱被身边的孟帅哥榨干的模样，她缓了又缓，在被胸肌洗面多次之后不得不表示自己好多了以脱离帮扶。


    此时，两人正好找到一个没有人的位置，林屿一屁股坐下，把自己甩在沙发上，抬了抬眼皮上下打量了小伙伴一番，随后用力捂住眼睛。


    “别用这个形象，太张扬了，旁边好多人都在偷看你。”


    “啊？哦。”孟锦竹从善如流换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模样，“我只是觉得那个样子和夜场很配。”


    “……是很配。”贺望的外观和这个地方能不配吗？但是林屿和他靠这么近心里不自在，以前可从来没有和他这么近过——杀他那次不算，那时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不像现在能够好好体会并回味洗面奶的味道。


    不，不对！她只是第一次知道胸肌的感觉，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林屿就着嘈杂的背景音，瘫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养回一点神采。


    她回想自己差点被处刑的那一幕，当时命在弦上，记忆有些混乱不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两个队友从另一边转移出来的了，但精神力的消耗远高于平常，其实她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受伤，究竟是同伴反应快还是别的原因？


    “对了，之前……”林屿刚一开口，门口的帘幕就被掀开，她们剩下的那个队友终于到场。


    孟锦竹起身朝着门口挥手示意，庄建视线在人群中逛了一圈，随后大步流星地向她们走来。


    来人没问题。


    吸取上回的教训，林屿用灵异视野检查了一遍队友，坐回原位。庄建的明暗与他本人符合，酒吧里也没发现异常，至少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层黑气，而唐瑜妡的造物在视野里是空白的。


    “只差最后一个了，我们现在动手？”庄建来到她们这一桌。


    “砰！”


    林屿正要点头说早完成早走，屁股下的沙发忽然沙发一震，带得她上下颠了一下，有人重重砸在背后的座位上，随后响起一道压低的凶狠嗓音：“说好的货，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拿不出来？”


    “哎哎哎别打人，说好的我已经给你了，你现在要的不是之前那个价。”


    “你找死！”凶狠嗓音说着似乎开始动手，随后是另一个声音的哀哀求饶。


    “唉哟！唉哟！别打脸，你要我现在也没有，只能给你这个。”


    “这是什么？一张破纸！”说着又动了两下手。


    “入场券！这是入场券！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随后这个声音低声说了几句，字句模糊在夜场吵闹的调笑声里。


    “哼！要是你敢骗我……”


    庄建听了全程，把拳头按出响声，“那人走了，还有个被打得起不来，我们正好捡个现成，看看这个是不是目标。”


    林屿：“…………”


    孟锦竹：“…………”


    两人面面相觑，眼看着庄建就要动手，林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阻止他，“等等等等，是……是认识的……”


    她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黄瓜摊主，“你又在这里搞什么鬼？”


    黄瓜摊主顶着黑眼圈，一脸蒙圈地张大了嘴巴，随后一嗓子哭出来，“我怎么哪哪而都能看见你啊——”


    ……


    “超能神药，只要888一支，买十送一。啊这，好像在哪里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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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锦竹小声提醒：“这不是桥下那个用技能NPC身上的吗？”


    林屿放下卡片，又在眼前展开黄瓜摊主递来的“入场券”，“狂欢之夜音乐节在海天商城重大开幕，时间XXXX，地点A区负二楼，邀请所有自由者的参加。这就是张海报，你在驴我吧？”


    黄瓜摊主苦着脸，“我驴谁也不敢驴你啊，知道的我都说了，我就是替主办方发传单而已。”


    林屿放下手上的两张纸，“名片和海报都是同一个主办方给你的？”


    “不是！”黄瓜摊主看了看她的脸色，“……渠道不同，所以能不能放过我，就当我是空气吧，啊？”


    “神药呢，能不能给我看看？”林屿伸出手。


    黄瓜摊主不情不愿地掏出一管试剂模样的东西放在她手里，林屿一怔，慢慢收起神色，在孟锦竹不赞同的眼神中往指尖倒了一滴，沉下脸。


    “石头……”


    庄建此时等得不耐烦，有些焦躁地问道：“你说这个不是目标，那就别在他身上耗时间，赶紧完成任务是真。”


    “你说得对。”林屿没有和他争吵，利落起身，“我们立刻找目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孟锦竹模糊地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面有石头……”话还没说完，林屿侧过身子，一道黑影咻地从脸颊边掠过，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火辣辣的伤口流下。


    白色狮子猫落在另一头沙发边缘，悠悠舔了舔爪。


    “是唐瑜妡！她知道我们在这里了！”林屿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前她检查遍酒馆的人头，就是忘了去看人脚下，唐瑜妡的造物既然有无面人，那为什么不能有狮子猫和麻雀？大意了！


    “该死！”林屿抓起想溜的黄瓜摊主，“音乐会的弟子在哪？带我们去！”


    说完使用“给予”利落地把白猫送出店外，随后紧跟黄瓜摊主没入人群之中。等到门帘掀开，狮子猫的视野里已经丢掉了对手的踪迹。


    唐瑜妡操纵着猫来到三人方才的位置，分出神来对两个队友说道：“走，他们跑不远的。”


    “为什么往里跑？”庄建虽然人跟来了，心却有些不忿，“他们不敢在酒吧明目张胆抓人，我们直接对上未必没有胜算。”


    “什么胜算，把敌人打趴的胜算吗？等打趴了他们，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也都差不多了，我们也会被NPC一拥而上分尸八块。”林屿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尽快拿到最后一个击杀。”


    前面的黄瓜摊主抖了抖。


    孟锦竹瞧着小伙伴的神色低声道：“林屿，你不会是想……用那个方法吧？其实我觉得没必要为了一时胜负……让自己以后走不出来，不要像我这样一想到□□那件事就难受啊……我们过去以后继续找目标，我一定全力配合。”


    她没说出来的是，与其看着小伙伴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硬下心肠，自己宁愿输掉这一局，她可以跟着林屿一起用暴力反抗加害者，但主动伤害无辜的人是不一样的。


    林屿轻轻抿了抿唇，“没有那么乐观……我怀疑，外面已经很难找到那种拔刺的NPC了。”


    孟锦竹还想再问，却看见前面的黄瓜摊主骤然停下脚步，指了指正前方门上的标识。


    “你说的位置在这里？”她瞪大眼睛上看下看，怀疑自己在梦里。


    这是音乐会入口？男士WC标志依然没有多一条裙子，厕所里隐约有男士交谈声，“啊这——还有人在里面，不太好吧，万一撞上现场？”


    “哎呀你们在躲追杀，就别挑了。”黄瓜摊上前一把拍开活页门，和几个正要脱裤子的人大眼对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