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句毫无理由的指控。


    诱导戴夫成为污染核，并开始吸血树研究的是白蒙所在的BCK公司，而西娅和风息不过是意外卷入其中的无辜路人。


    他凭什么口口声声说什么腥臭和利用？


    一直在利用和亵渎生命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风息，我们该走了。”西娅率先调转方向，往外移动：“也许我们来到这里，确实是个错误的选择。”


    “哦！”风息立刻起身跟随。


    这两人的行动轨迹出乎意料，白蒙愣了一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西娅的声音很冷静，“我们曾收到林七的示警短信，让我们离开爆炸区，所以我才愿意相信他背后的人不会太坏。”


    “但你好像不符合我的预设，你自说自话，骄傲自大，擅自以自己的妄想定义他们，我和你没有沟通的必要。”


    “你什么意思！”林七立刻跳出来维护白蒙：“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付出牺牲了多少！”


    “我应该知道吗？”西娅感到奇怪：“我既不是未卜先知，更不能揣测人心。就算你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你不说出来，我也是一无所知的。”


    “再说了，就算戴夫在我们手里，我有什么必要将他交给你们呢，让你们继续用他的能力害人吗？”


    风息附和：“就是就是！你们公司的人都坏透了！”


    “你闭嘴，我们少爷才不是这样的人！”林七大怒：“整个公司，只有少爷一个人是真正想救大家的！”


    “怎么救？靠关着外面那些腐烂的人，还是靠威胁我们？”西娅逼问：“你们看起来可和好人不沾边。”


    林七：“……”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要张嘴解释，但白蒙轻咳一声打断了他。


    “我自己来说。”


    他整个人深深陷入了椅子里，脊背弯曲，浑身仿佛抽去骨头，颓唐不已：“很抱歉，是我一时激动，做出了不合适的臆测。”


    “请你们原谅我，并听完我的话。”


    西娅转回来了，她对愿意道歉的人是愿意给予一些耐心的。


    风息紧随其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这外面养着的，是诱导失败的污染核。”


    白蒙低声开口，“它们在诱导的最后一步失败，化作了血肉崩坏的怪物，如果不喂食血肉，寿命只有10天左右。”


    “公司把销毁它们的任务交给了我，我也确实处理过整整1个月。”


    “直到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准备把一个失败实验体丢入火化炉，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白蒙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大圈烫伤的痕迹，疤痕狰狞，如同烙印。


    失败品的血有强烈腐蚀的效果，瞬间灼烧了他的皮肤。


    “她拉住我，求我救她。”


    “她说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她不能死在这里。”


    当日的情景，白蒙还记得一清二楚，哪怕是深夜的梦境里，那一幕也反复出现。


    他冷着脸，看着这个已经血肉模糊的女人，她的面容模糊，只有一双浅绿色的眸子还亮着，仿佛里面燃烧着火焰。


    “求求你，救救我……”女人低声哀求，血红色泪珠从她的眼眶里不断涌出。


    白蒙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被选为污染诱导对象的都是苦命的底层人，他们的生平故事若是写出来，能出一本《众生苦难集》。


    对这样的临终丑态，他早就麻木了，心底生不起一丝波澜。


    “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扔下这句话，随后将女人推了进去。


    女人瞬间被熊熊烈火吞没，融化在令人窒息的高温中，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白蒙也如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以往的工作。


    直到一个星期后，他收到了一份调查报告。


    是关于他亲生母亲的，他是白家家主在外面风流快活时留下的种，那个女人生下他后，便把他送到了白家，随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是个私生子。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母亲，不为别的，就为了问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他并不稀罕做白家的少爷，白家的孩子成群，他不过是其中身份最低微的一个。


    因为从小没有母亲，他饱受欺凌，养成了极其偏激而阴郁的性格。


    他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他虽然身体孱弱，但脑力超群，比白家其他孩子都要聪明，他自认为能靠自己的才华养活母亲。


    所以拿到报告的瞬间，他浑身血液沸腾，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文件。


    资料上有母亲的照片，她笑得十分温柔，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怀里还抱着两个小男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刹那间，白蒙只感觉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身体冰凉，如坠冰窟。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立刻关掉了那份报告，疯了一般地跑到火化炉。


    火化炉的烈火如往常一样炽热，能瞬间融化一切血肉和仇恨，但这样的高温，却无法令他的身体回暖半分。


    他僵硬地在火化炉前站着，站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后来他晕倒过去，在病床上醒来，眼前还是一片炽热的红。


    好痛。


    他按着自己的心脏，流不出一滴眼泪。


    三天后，他调出了关于这个女人的研究资料——诱导人类变成污染核，除了喂下诱导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实验对象陷入疯狂。


    夺走他们珍惜的一切，毁灭他们，迫使他们发疯。


    公司夺走了她的孩子，烧毁了她的房屋，甚至在她面前虐待两个孩子，令她整个人陷入癫狂。


    可最后，她还是没有成功异化成污染核，反而浑身崩溃，成了失败品。


    然后被他亲手投入了火炉，连一捧属于她的灰都找不到了。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他捏着那叠资料，直到纸张变形皱起，直到字迹氤氲，模糊化开。


    “我保证。”


    从那天起，火化失败品的工作他全权负责，所有的失败品都被他秘密送到了这个疗养院。


    他花光了所有积蓄，请了一批专业人员，供养着这些怪物，一边为他们注射延缓死亡的药剂，一边寻找他们的亲人。


    但花费实在是太多，他为了拿到足够支撑疗养院的钱，开始深入BCK公司的研究室，削尖了脑袋往核心业务里面挤。


    没日没夜，不顾一切。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突然上进的白家少爷。


    BCK公司最大的股东就姓白，任何白姓的人都有分一杯羹的潜力。


    “我拿到越来越多的项目，也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核心机密。”白蒙又咳了一声，“当然，也就有了更多捞钱和做手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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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才会发展自己的班底，秘密给误入迷域的人发示警短信？”西娅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了。


    “没错。”白蒙点头：“BCK公司为了垄断污染核，会不定期寻找野生的迷域炸毁，以防止净化结晶在市面上大量出现。”


    “他们可不管误入其中的人的死活。”


    说着，白蒙又咳了两声，他手里的白色手帕被污血染红，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少爷，你不能再熬了！”林七声音哽咽：“上次体检医生说你再不好好修养，可能撑不过半年……”


    “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白蒙笑笑：“白羽死去，现在最有可能上位的人就是我。”


    他微微抬眸望着虚空中某一点：“离我的计划成功，只差最后一步棋了。”


    说到这里，林七突然抹了一把脸：“可是最近的项目接连出现问题，公司已经开始怀疑有内鬼，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兄弟都被揪了出来……”


    “你如果再深入下去，危险太大了！”


    “没关系，我并不害怕死亡。”白蒙看着西娅：“我自剖伤口，并不是为了博取你们的同情，而是为了证明我并非BCK公司的走狗。”


    “相反，我比谁都期待看到它覆灭的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请你们把戴夫交给我，他是我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有了他，我成功的概率可以大大提高！”


    这话的可信度，在白蒙说出自己过往经历之后大大提升——如果他说的是真话的话。


    但西娅并不喜欢帮别人做决定。


    尤其戴夫已经入职农庄，成为她的骨干员工。


    “抱歉，我无法替他答应你。”西娅摇头：“如果你想要他替你干活，请自己去雇佣他。”


    她刚说完，眼前突然绿光一闪，蔷薇不请自来。


    蔷薇的身形微微闪烁，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她的身体中激荡。


    她将戴夫的ID卡丢给西娅，双目赤红：“西娅，不如就让我代替戴夫，先去探探虚实吧。”


    蔷薇同样死在BCK公司的手中，她的深仇大恨一日不报，她便无法消解心中的仇恨，无法忘记医院被屠杀的那一天，如末日一般的铅色天空。


    “白蒙先生，请你带我到BCK内部走一趟。”


    蔷薇冷冷一笑：“你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请求吧？”


    白蒙望着蔷薇，似在回忆什么，然后突然说出一句话：“玫瑰康复医院，你是其中一位受害者吧，我还记得实验的时候，你不是主要诱导对象。”


    “你记得？”蔷薇的双目愈发赤红。


    “我翻阅过所有的实验记录，所有被实验波及的人，都深深刻印在了我的脑子里。”白蒙垂眸。


    他打开了自己的联络器，调出一份长长的表格。


    蔷薇的名字郝然在列，在她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串长长的备注。


    “蔷薇的母亲在她死后悲伤过度，诱发心脏疾病去世，父亲辞去工作，不知所踪。”


    “两年后，重新找到蔷薇的父亲，他已失去记忆，成为一名流浪汉，特收容在疗养院内，担任打扫工作。”


    白蒙深深凝视着蔷薇：“你想要去见他一面吗？”


    闻言，蔷薇浑身僵住。


    许久后，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蹲下身失声痛哭。


    “我，我怎么敢……”


    “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