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月亮和花

作品:《小道君

    江陆问:“你坐那干嘛?”


    这话他看着余易泽在说,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在问谁。


    “还干嘛?”余易泽觉得两人真有意思,他站起来,用手背敲敲他左胸口:“让你良心不安呗。”


    孟柯别过眼,板着张脸重新看向屏幕。


    看都不带看他一眼。


    “哦对了孟天仙!”余易泽走了两步转身,他扬起指尖点点那个保温桶,拉长声音说:“某人说面条容易坨怕你不吃,特——意——做的馄饨。”


    抑扬顿挫的阴阳怪气。


    没说过这话的江陆:“......”


    “给老子滚!”


    余易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闹完,余易泽笑嘻嘻地跑回老位置,边开电脑边翻江陆带过来的零食,他自觉扔开里头的养乐多,挑了雪碧出来,掀开拉环猛灌一口,舒爽畅快,夏天的夜都凉快了。


    江陆坐他边上那台,点开游戏,上号。


    签约保送后,学习没那么紧,所以江陆来网吧除了看球,也会跟他们打打游戏,但他在游戏上真没什么天赋,经常被对面爆锤,要等着其他三人来救。


    其他三人大多数时间能赶上,万一赶不上,邵万里就叹气说:“行了回家吧,别被小兵打死。”


    往往这时候,孟柯会拎着武器快速赶到泉水,等他回满血,再领着他冲到野区,狂砍刚才揍他的英雄。


    一顿嘎嘎乱杀。


    孟柯乱杀,其他几人在后面嘎嘎。


    对面玩家:【怎么打游戏还带着爹啊?】


    江陆:【上阵父子兵,管得着吗?】


    邵万里:【你自己没爹怪谁?】


    余易泽:【叫声爸爸再留你会儿】


    孟柯,杀掉。


    虽一致对外,但在组队语音里,邵万里嘴上可不饶人:“江陆,你个男的天天追孟柯后头,害不害臊啊?”


    余易泽揶揄:“跟紧点,别追不上嗷。”


    “阿斗要有阿斗的觉悟。”江陆说,“你们小点声儿别吵到我赵叔。”


    余易泽受不了了:“你好不要脸啊。”


    邵万里认同:“加一。”


    江陆微笑:“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孟柯,继续杀掉。


    而今晚邵万里因为要集训竞赛不在,只剩他们三人,加上气氛不好基本没配合,第一局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打完,余易泽左肘搁在扶手上,手里转着易拉罐拉环,另一手往嘴里塞薯片,他呜呜渣渣地问江陆:“道爷,你这账号都申请多长时间了,咋还是系统默认昵称啊?”


    江陆语调不兴:“懒得改。”


    余易泽拍拍手上杂屑,催他:“每回找你要找老半天。我这有张改名卡给你,你赶紧现想一个换了。”


    送完改名卡,他起身去上厕所,这一排就剩下江陆和孟柯。


    夏天晚上的网吧人多且杂,又临近暑假,屋里大多是附近的无业青年和出来撒欢的学生,抽烟的,咳嗽的,骂人摔键盘的,到处乌烟瘴气。


    孟柯屏蔽一切外界声音,戴着耳机玩得投入。


    她自己新开了一把,没叫别人,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保温桶放在她手边,奶白色的桶身,桶身画着一只灰色笑脸小熊,顶头光线幽暗,周围嘈杂,小熊始终保持着安静的,平和的笑意。


    这头,江陆坐在椅子里,盯着小小的改名卡发呆。


    他敞开长腿坐着,几乎整个上身都窝在椅子,右手杵着半边脑袋半天没动,他侧脸看不出情绪,眼角下塌,匿着漆黑一片,神情专注认真,在想着什么东西。


    过了会儿,江陆换只手撑起脑袋,继续想。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看到另一边,似有感应般的,孟柯也转头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不到半秒,孟柯猛一机灵,故作无意地躲开他的视线,她起身把椅子往里拖了拖,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小口,再将桌上键盘扶正,又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悉悉索索的捣鼓着。


    做完这些,孟柯重新点开游戏对局,淡定的仿佛刚才一切不曾发生过。


    隔着几张空位,江陆看完孟柯一系列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心里被什么撞了下。被撞的感觉先是闷,再是麻,似一道微弱的电流,汨汨流进心脏的每个角落。


    身边所有聒噪都被阻断,心跳节奏也乱了,荡起周围一圈一圈美妙的光晕。


    江陆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借着手掌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


    他坐起身,点击改名卡,用键盘敲了几个字。


    余易泽回来后说要接着打游戏,江陆正被邵万里拉着问问题,他边打电话边一挥大拇指示意那头的孟柯,让他俩自己玩。


    余易泽和孟柯又打了几局,直到2点45,比赛正式开始。


    巴萨对阵尤文,两支各自国内的联赛及杯赛冠军,汇聚在这个巅峰之夜,争夺一年一度的欧冠冠军。


    跟着江陆看了快一年的比赛,在他的讲解下,孟柯对巴萨队的球员有了全面了解,甚至连各个球员的外号也都了如指掌。


    比如开场三分半就为巴萨进球的4号右前卫拉基蒂奇,人称群主,因为他在梅西夸夸群里的吹捧境界无人能敌,而为他传出关键球的8号左前卫伊涅斯塔,皮肤白没纹身,且足球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所有被巴萨球迷亲切地称呼为小白。


    诸如此类的还有9号中锋苏牙,真名苏亚雷斯,被叫苏牙是因为他曾在某场比赛中咬人,更是因此被禁赛4个月。


    10号梅西和11号内马尔更不必说,一个余易泽偶像,一个江陆偶像,两人和苏牙一起组成风靡欧洲的MSN组合,史上最强三叉戟,他们携手巴萨队伍大杀四方,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大赛冠军,再分别淘汰其他五大联赛冠军站到欧冠决赛舞台,简直强到令人窒息。


    所以即便这场比赛没有江陆的解说,孟柯也看得轻松自在。


    网吧里看球的人不在少数,叫喊与欢呼声此起彼伏,毛哥今天也懒得管了,戴着耳机听歌。


    第55分钟,尤文8号用脚后跟传球,26号接球横传,皮球穿过人缝传到中路,再由尤文10号射门,巴萨门将小狮子大力将球扑出,皮球滚到无人防守区,尤文9号莫拉塔看准机会一脚破门,扳平了场上比分,为尤文博得一线生机。


    网吧内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夹杂着几声不明显的喝彩,“莫拉塔牛逼!”


    余易泽怒拍大腿:“二爷怎么能漏人呢?!”


    孟柯丝毫没有慌乱,因为在她心里,胜局已定,内马尔一定能赢。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比赛第68分钟时,梅西起脚打门,尤文门将布冯扑球脱手,苏牙看准机会补射破门,比分来到2-1,巴萨领先,这给尤文图斯刚刚燃起的热情泼下一盆冷水。


    孟柯拖起下巴笑了下,眉眼弯弯,张扬几分势在必得的快意。


    旁边过道走过几个衣装流气的男人,应该也是来上网的,正张望着找座位,其中一个朝孟柯的脸瞅一眼,然后转过头跟同伴窃窃私语,几人同时发出猥劣刺耳的低笑。


    孟柯沉浸在比分大好的愉悦里,歪着头看电脑,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在其中一个男人准备上前时,江陆站起身,冷漠路过他们:“借过。”


    他径直坐到孟柯身边,插卡开机,挺直腰板遮住孟柯,也挡住那头不怀好意的打量,几人见孟柯有伴,顿觉无趣,推搡着走到后面去了。


    孟柯看见江陆过来,敛起脸上笑意,脸上冷冰冰:“我让你过来了吗?”


    江陆没好气:“网吧你家开的?”


    孟柯被噎住,她动了动嘴巴,想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把火气咽进喉咙,转身继续看球赛,不理他。


    余光瞥见几人离开,江陆双手抱起胳膊靠到椅子上,扫了眼没动过的保温桶,他面上不能发作,在心里暗暗哼了声。


    球赛还在继续,但孟柯已经没多少心思了。


    清澈的木质香和淡冽的薄荷气存在感太强,孟柯猜测,他晚上大概去过木具厂,然后洗了澡过来的,她眼光往下一掠,看见他裤脚下的一小截脚腕,冷白骨感,隐隐可见皮肤下的血管青筋,即使灯光昏淡,上头的创可贴也很明显。


    孟柯撇了撇嘴,十回去能有九回刮伤,最严重的是上次进山,他不小心被倒挂的树枝划伤,到现在肩膀还留着道疤痕,但偏偏他回回都挺高兴,尤其讲起小舅带他看见的有意思的事情时,他眼睛里会少有的不那么深邃,而是最原始、最纯真的干净,于是夏天就从他明亮的快乐里长出来。


    孟柯觉得有时候他真挺一根筋。


    两人就这么互不打扰地看了会,等孟柯再注意到他时,发现江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觉时,脸是朝着孟柯这边的,一只胳膊垫在桌上,脑袋侧歪枕着,另一只手垂在搭在膝盖上,随意的垂着。


    孟柯情不自禁放慢动作,好让周围的声音都静下来。


    他高挺的鼻梁在一侧眼窝投下阴影,眉眼比刚才柔软,表情竟意外的踏实。


    她定定看江陆两秒,忽而心里皎如明月,全世界的光都在融化。


    桌上手机的震动打断她的窥探。


    孟柯拿起手机输入密码,是条微信好友申请,对方自报家门,实验班柳欢黎。


    看见实验班三个字,孟柯眼里愕然,她看了眼江陆,半是犹豫半是奇怪地点击通过。


    对方:【哇你竟然还没睡觉??】


    孟柯不解:【你是?】


    对方立马甩过来一个害羞表情,然后发:【孟柯同学你好,我是实验班的柳欢黎,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呀~】


    柳欢黎:【今天下午找江陆问物理题,但他说你物理比他要厉害,麻烦帮我看看这道题呗。】


    柳欢黎:【图片.jpg】


    孟柯再看眼江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手机响起之后,江陆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瞬,可她再细看,他还是深静睡着,睡颜清寂无染。


    孟柯迅速读遍题目,思索一阵,直接用手机打出解题思路和需要注意的误区,一次性发过去。


    柳欢黎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懂了!不愧是物理满分!好厉害呀你!】


    柳欢黎:【谢谢宝贝!晚安么么哒「亲亲」】


    孟柯其实不太习惯这么热情的表达,生硬地回了个再见,锁好手机放到一边。


    静下来后,她咬了咬唇,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为一个乌龙生了不该生的气。


    又看见桌上的保温桶,小熊微笑如初,孟柯开始心有不安。


    她伸出手指,挠了挠略有干涩的眼睛,从指缝里观察睡着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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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脑子里飞速运转,想以此寻到什么办法来消解心中的愧怍和尴尬,但是收效甚微。


    比赛还有不到十分钟结束,巴萨球迷开始提前欢呼,而与之对比的,是孟柯越来越紧张的心情。


    良久,她轻咧牙齿放松表情,然后抿紧唇,深呼吸之后,倾身微微凑近江陆。


    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低身体,低下脸,靠到江陆身边,两人的脸只余十公分的距离,近到孟柯能感觉到江陆温热的呼吸,轻柔地喷洒在自己的脸颊,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她身边,他身体的绰绰阴影悄无声息地围住她。


    孟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脸,骤然看见江陆睫毛一动,清光抖落,抖在孟柯咚咚的心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她心里绵软歪斜,化作一缕醺然的风。


    她突然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让她自己都心惊胆跳的想法。


    炙热的烫意蒸发所有意识,在风中归于虚无,而四处薄荷和椰子的气息悬起夜晚,悠悠地诉说着迷茫而旖旎的勇敢。


    孟柯努力屏紧呼吸,几乎是慢动作,一点一点离江陆更近。


    风落地的前一秒,江陆遽然抓住她的手,孟柯眼睛猛地睁大,心脏差点停跳。他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没睁眼,只用手掌包裹着孟柯的,稳稳放在自己腿上。


    孟柯被握住的皮肤渗出一丝酥酥麻麻的湿漉,泛起难以消歇的痒,在不由自主的全部涌向她身体。


    而她同样有清晰的感觉,江陆的指尖在发抖。


    解说在剖析球赛,球迷在欢呼,上网的人在争闹,到处都是机器运作的轰鸣,一切都不那么温柔,而孟柯的心里,却是无比的宁静。


    因为她看见江陆的耳后根,爬起一片异样的浅红。


    她眨了眨眼,抿紧唇,低低无声地笑了下,“小——”


    “别说话!”江陆近乎急切地制止她。


    他眼睫颤动,有一下没一下的,喉结时不时快速滚动,江陆极力想装作一副漠然的样子,却闭着眼也难挡此刻氛围里的暧昧。


    孟柯凑过来时他就有预感,脑子里那根弦绷到了极致,本以为她会胆小放弃,不想她竟然还敢向前,弦“叮”一声断了,江陆的脑子像干涸小溪上的柳树,烧起箔白的热。


    短短的一瞬,是很漫长的永恒。


    孟柯没有离开,她一直静静看他。


    她看见那股热在他上耳朵燃烧,浅红渐渐变得深红,随之缓缓蔓延,将他的锁骨都烧红了。


    她不怕了。


    孟柯回握他的手,声音黏着夏夜的甜和梦:“小道君,生日快乐。”


    江陆攥下她的手心,力道不轻不重,耳朵更红了,语气底下藏着无措的傲娇。


    “说了让你别说话。”


    孟柯侧趴下的那一秒,她听见网吧里人声躁动。


    余易泽振臂高呼:“巴萨牛逼!五冠王!”


    那天晚上,内马尔赢了,孟柯一直记得。


    这是他14年重伤后一个全新的开始。


    孟柯还记得,那天的后来江陆看着糊汤一样的馄饨,无可奈何的叹气,站起来说再给她做一碗,余易泽屁颠颠地跟过来,三人走进晴朗的夜晚。


    脚底是新鲜的露水,空气里有潮湿的豆腐香,短短的南显巷,怎么都走不完。


    黎明安静的夜晚,是浸透蜜酒的枇杷果,一口下去,昏晕半醉。


    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是说了就忘,忘了就讲别的,反正开心,就无头无脑地继续往前走,朝着天空异想天开。


    所以孟柯彻底忘记那天他们究竟说过什么,也许南北,可能山河。


    不得而知。


    只记得天上无云无霾,挂着白白的大月亮,亮的要捅破宇宙。


    她像一棵新生的小树苗,走在夏夜里,风一经她身体就开出嫩绿的花......


    ——月亮和花。


    孟柯坐在黑暗中,低淡地凄然笑出声。


    她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环视一圈客厅,没开灯,暗冷的月光犹如灰色的潮水,涌进屋,淹没了书柜。


    孟柯伸手捂了把脸,重重深呼吸一口气。


    为她的落荒而逃。


    为听他说爱时,不知他清醒与否的惶乱和心酸。


    死寂中,手机铃声响动,孟柯接起,电话那头,护士长略有歉疚和无助地说:“孟柯啊,你还没睡呢吧,就是最近流感不是严重吗,小秦她感染了来不了了,但是夜班实在没人了,你看你能不能今天晚上过来顶个班儿?”


    孟柯嗯一声,声色如常道:“我马上过来。”


    她冲进洗手间用凉水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孟柯直起腰,看着镜子里自己,黑发红唇,脸上没有气血。


    窗外路灯又亮了些,孟柯拿起大衣下楼。


    孟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打算叫个车到小区门口,可当她走出楼道时,整个人一怔,脚步停下来。


    道路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旧红摩托,有个人无声无息靠在车上,手里夹着半支烟,静静看她。


    光线灰白垂泻,照着深夜迷蒙的雾气。


    那人被包裹在这团雾气之下,这些微弱飘渺的烟尘,仿佛是化散不开的悲伤与挣扎,死死地困住他。而江陆就立在中央,坚韧的视线看过来,越过他的悲伤和挣扎。


    静静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