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嗯”了两秒，没想好怎么说，取餐回来的江陆替她回答：“姐姐身体虚，吃药能让她变强壮。”


    “吃了药就能变强壮嘛？”小男孩眼睛霎时发亮，他三两步凑到江陆身边，眼巴巴地问：“那能比我同桌还厉害吗？”


    孟柯倒药的手一僵，她看向对面的小男孩，很快从他畏惧的期待中分辨出什么，那东西带着熟悉的酸疼，在她心头刺了一下，孟柯低头，眼角眸光暗下去。


    江陆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向那头的妈妈：“给孩子报个拳击班吧。”


    小男孩妈妈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微微张嘴，眼睛在两人中间惊讶地来回转动，片刻过后，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点头说了句：“好。”


    等隔壁桌母子俩吃完饭离开，孟柯才开口：“你这是鼓励以暴制暴？”


    江陆一脸坦荡：“我这是拔刀相助。”


    “你怎么知道他在学校受欺负了？”


    “这孩子长着瘦瘦小小，脸颊有点皲，估计之前经常哭，而且除了刚才在这，他走哪儿都要拽着妈妈的手，看什么都畏畏缩缩的，胆子应该不大。”江陆娓娓道来，“加上他刚才问的那句话，应该在学校不好过。”


    孟柯：“你就这么相信你的观察和判断？”


    “不。”江陆抿了抿唇，神情庄重。


    在孟柯狐疑的凝睇下，他忽然笑出声：“我刚偷听见他跟菩萨许的愿了。”


    “......”


    孟柯习惯了他冷不丁的急转弯，默叹一声，懒得理他，江陆在这头独自乐呵，把拆出来的蛋白夹到她碗里，孟柯将不爱吃的笋干和木耳全夹给他。


    -


    从栖玄寺出来，步行的人流只增不少，仰头望去，明城墙上的积雪时断时续，色彩灰白交相辉印，深一笔浓烈，浅一笔轻淡，而几步一鲜艳的大红灯笼，将这厚重的历史气息挑得灵动鲜活。


    两人沿着明城墙一路向前闲逛，漫无目的的，无所事事的，聊着有的没的，聊除夕晚上无聊的晚会，聊凌晨皇马的比赛，聊为什么这头的手串卖的比那头贵。


    时间的流逝，在此刻，不过是风落在人间的涟漪。


    这一走，涟漪晃晃悠悠，就淌进与这城墙共度了千年光阴的夕晖里，沉默着无言无语。


    “看什么呢？”江陆见她一直盯着前头，眼睛都没舍得挪。


    孟柯说：“你看。”她指着前头地上的影子，又比了比两人肩膀的距离，“两个人明明没有挨着，但是影子的边缘却能紧紧吸在一起。”


    江陆一本正经：“影子是灵魂的投影，说明我们的灵魂在相互吸引。”


    孟柯：“说人话。”


    江陆：“黑滴效应。”


    他向前迈一大步，朝着前方落日伸出手，两只手指稍稍靠近，在彻底接触之前，中间的阴影像是水滴一样将上下手指黏在一起，江陆说：“小时候我能拿这个玩儿半天。”


    孟柯学着他的样子摆弄两下，却总因为控制不住的摇晃让手指碰到一起，频频失败后，她不耐地甩手放弃。


    顿感空气冷落，江陆回头，看见的就是孟柯满脸遗憾的样子，她摇摇头说：“我就从来没成功过。”


    江陆扬眉：“理论派？”


    “实践出真知。”话间她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她说：“如果失败也算真知的......”


    声音戛然而止，江陆从身侧托起她的胳膊。


    他虚虚捏着她的手指头，冲着圆圆的落日举起来，他眉头轻蹙，专心致志地为她调整，随着他的动作，孟柯身心一并乖顺，渐渐泛起兴意。


    寒风过阵，撩起孟柯的马尾，风歇，发丝落下，软趴趴地服在江陆的臂弯。


    两人相隔不过十公分，可谁都没觉得近，都紧紧专注着眼前的毫厘距离。


    江陆问：“现在呢？”


    孟柯说：“看不见。”


    江陆又问：“这次？”


    孟柯摇头：“还是不行。”


    江陆“嘶”了声，嘀咕着说：“不应该啊。”


    几次下来，孟柯总说没看见，江陆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方法有误，他先是自己用手指试了一次，又转过来认真地摆好她的手指，脑袋探到前面，觉得差不多了才松手：“看见了吗？”


    “看见了。”孟柯声色俱定，弯了弯唇角。


    江陆见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目光一瞬不动，唯有眼底那抹促狭异常鲜亮，他想笑最终忍住了，只叹息问：“你看见什么了？”


    孟柯将手往上一抬，眯起左眼，透过手指的圆圈看他：“你。”


    “现在呢？”江陆往右挪开一大步，眼内含笑，整个人姿态懒洋洋的。


    孟柯手指跟过去：“你。”


    江陆再挪，孟柯继续跟，无论他去哪边，孟柯的手指永远跟上去，“还是你。”


    城墙上，暮色绯红，霞光落在青石砖，闪耀着灿烂的光辉。


    人来人往中，他配合地躲，她乐在其中地追，两人沉溺在幼稚的游戏，用快乐筑起堡垒，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闹纷扰。


    无人能够侵袭这方宁静。


    “孟柯。”江陆哼笑，他朝她一点下巴，一副顽劣口吻：“你故意的？”


    孟柯恶人先告状：“是你总挡着我！”她有恃无恐地埋怨圆圈里的人。


    “对不起。”


    说完这句，江陆就大剌剌往地上一蹲，动作又快又直接，道歉丝毫不带犹豫。


    猝不及防的转变令孟柯一惊，她低下头，看见的就是江陆屈着右膝蹲在她脚边，他脸朝下，孟柯看不见他的表情，又怕是自己惹到他，赶忙弯腰想去拉他。


    江陆头也不抬地推开她的手，转而继续忙活手上的事：“鞋带散了都不知道，待会儿摔着。”


    孟柯没再动，安静地站在原地。


    系完右脚，江陆拆开她左脚快要松散的鞋带，打算重新系好。


    亮起的灯笼让周围都有了温度，孟柯低眉垂目，看着江陆乌黑的发顶，上头覆了一层薄薄的光，那光无声的蔓延，一直翻涌到脚边，它似乎是被雨水洗涤过，余下的清澈里，有风吹枇杷叶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孟柯再次抬起左手，用手指拢成一个小小的圈，手腕内侧划过肋骨上方的衣服，感受到来自身体里的跳动。


    心跳和脉搏缓缓热起来，圈内圈外，就只剩下一人。


    孟柯双目清明，一眼望到自己心里。


    她呢喃：“哦，还是你。”


    声音轻不可闻。


    蹲地上的江陆埋着头，光想着怎么给她整个漂亮的蝴蝶结，没听着。


    ......


    晚上七点多钟，黄色出租停在环邺路路口。


    孟柯本想让江陆直接回车站，但江陆坚持要将她送回家才放心。


    下车后，还有一小段的距离，两人心照不宣地往前挪，动作慢吞吞，离别墅距离越近，步子迈得越小，气氛越往下沉寂，却不压抑。


    反而是一种轻飘飘的力道，在推着人向前走。


    积雪已经融了，地面上的水渍印着路灯，点点闪闪，像落了一地星星。


    终于到别墅大门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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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叫她：“孟柯。”


    孟柯立马转头：“怎么了？”


    孟柯毫不迟疑的模样，催生了江陆心底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管你以后还想不想穿裙子，但我还是要说，虽然那条裙子我暂时还买不起，”是承诺，也是征求应允，江陆提起一口气，声音罕见的紧张：“以后我都送你回家，当先付个首付行不行？”


    孟柯没搞懂：“不是说了不让你赔吗？”


    江陆：“......”


    那口气倏然堵在胸口，堵得江陆内心一片乱七八糟。


    还真是个木头啊。


    孟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洞。


    他索性挥手：“回吧回吧。”


    孟柯搞不懂他怎么了，也没多追究，看眼手机时间后，她快步往家走，并连声叮嘱他：“你在这等我一下。”


    江陆站在原地，照做。


    他站在两盏路灯中间，脚底踩着一片树影，没来由想起在睦安巷那回，他第一次送孟柯回家。


    如今回想，时间过去将近一年，睦安巷的风车茉莉开了三季，一期又一期。


    每个绚烂的瞬间，他好像都见过。


    见她戒心满满，见她颓然丧失生气。


    也见她现在，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病，好不容易有了点生命力。


    江陆兀自想着，蓦地低笑了声。


    听不懂也行。


    简简单单的，也行。


    五分钟后，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江陆往前走了一步，孟柯冲出院门跑到他面前，塞了个东西到他怀里：“给。”


    江陆接过来，精致玻璃瓶里装着三朵洋桔梗，花瓣雪色的白。


    江陆诧异：“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孟柯停了一秒，表情愣住，看样子是被问到。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种突然蹦出来的想法，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别扭，孟柯干脆伸手，连瓶带花地往回抢：“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江陆将花瓶拽回自己怀里，还往后藏了下，不准她再抢。


    “哦。”孟柯抿唇，眼神不自然，“那就送你了。”


    江陆拨弄花瓣，浅笑了下：“养挺好。”


    孟柯抬头，轻轻叫他：“江陆。”


    江陆：“嗯？”


    “下雪了。”


    江陆仰头看向天空，漫天细雪，零零下落，在地面浮了一层灰冷的白。


    他伸手，一朵落进掌心，更多的落在他头发，肩上，还有孟柯的睫毛。她安静站着，像是大荒空山的树，目光笔直平淡，盛下雪的干净，在静静地思索。


    街道无声，世界喃喃低语。


    江陆盯着掌心渺小的一颗，惊奇赞叹：“南陵的雪真白啊。”


    孟柯回过神：“东浔的雪不白吗？”


    江陆眉尖微微一挑，孩子气的炫耀：“东浔的雪好看。”


    “傻。”孟柯不可自抑地笑出声，眼神湿漉漉的。


    江陆跟着她笑：“真走了啊。”


    孟柯：“嗯，再不走就下大了。”


    -


    回去的火车，江陆仔仔细细地捧着那瓶花，生怕磕到碰到。


    旁边座位的大娘头回见人抱着花瓶坐车，又看他如获至宝的谨慎，忍不住好奇问：“小伙子，你怎么坐车还抱着瓶花啊？”


    江陆满眼骄傲：“糖葫芦换的，是不是很好看？”


    大娘乐呵呵地眯起眼睛笑：“好看的呀！”


    江陆心里高兴，也咧着嘴笑：“好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