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方才在院中没有冒犯到你吧？”


    听着问候，沈长青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笑意太假了，皮笑肉不笑的有点瘆人，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从宿流云那个蠢货那里猜到了多少罢了。


    沈长青长吁一口气，“多谢前辈解围了。”


    对方只要随口吩咐一句，不难知道宿流云之前当街戏弄自己的事情，反而不需要过多的掩饰。


    陈泽哪怕见着面前人的反应也没松弛下来，单是陆丰一仆侍二主本来没什么，修仙界中的尔虞我诈并不少见，偏偏宿流云来了句“百年结交的挚友”。


    两者一联想起来，我的野心昭然若揭，沈长青不是傻子，没接我的话茬便表明他心中多少有数了，解围这些都是客套话了。


    见过我弑杀的场面还敢跟我入府，再加上他自身的言语行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与我不过一路之貉罢了。


    自然也就不用事事讲理，向他袒露些又有如何，“解围？我可不是在帮你解围。”


    “长青，你不懂吗？”


    对方语调说的婉转轻绵，沈长青还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的意图，只是这话……


    和这语气……


    同他在胭脂楼中对炉鼎说话的模样倒是一模一样。


    沈长青肢体动作拘谨起来，现在两人处于对坐方位，因着这句话他僵硬了一两秒后怎么看人都不爽，摩挲着案沿道：“长青不懂，该懂些什么？”


    “还请前辈指教了。”


    他的指尖随着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打着，陈泽接下来的话让他卸下口气。


    “如你所见，我同宿长风之间必有一争……”


    “既然选择了你为我办事，向你袒露胸怀自是应当的。”


    原来是一招以退为进，用事实来掩盖他背后更大的事实，想起陈泽刚才的姿态韵味，沈长青叹了一句，“前辈除了杀人的时候，看得出来其余时间都很是‘袒露’。”


    袒露胸怀和袒胸露怀两个词一字不差，词意却是天壤之别。


    陈泽只当是对方在调侃自己的小人之举，“城主只有一个，能做城主的却不止一个。”


    沈长青：“前辈是觉得我与你是一路货色，才和我说这些？”


    对方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端坐君子姿态的人，“所以我要听长青你的答案。”


    沈长青抬眸，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好巧，我还真是这样的人。”


    两人会心一笑，只是这其中意味……就得细细品茗了。


    陈泽站了起来，“陆丰，你当是记得。”


    “他与你交过手后回来说了其中感受，我便有所猜测，再加上清风宗如此留你，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吸收了一枚遗迹之中的灵种，是否。”


    陈泽趴在了书案上，一张欲色的脸突然在沈长青的眼前放大了无数倍。


    “是否？”


    没有听见回答，陈泽又问了，两张近在咫尺的脸，甚至眼睫毛快要相互贴上了，两眼眸中波诡云谲的斗争了好一番。


    殿中的空气凝滞住了，只有两双眼睛在无声的对话，直到陈泽的一缕发丝垂在了沈长青的脸庞上，惊得他不得不眨了一下眼睛，这个举动让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沈长青俯视了一眼书案下拽紧衣袍的手，只是几息的对视，汗流浃背了，没有抬眼，只道：“长青在遗迹之中确实夺得了一样造化，是不是前辈所说得那样东西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本不想欲盖弥彰，可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否认是绝计行不通的，承认又过于鲁莽。


    陈泽根本不在乎这人会回答什么，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因为他已经把后话都想好了，“百年之前，我也曾入过遗迹之中，见到一枚灵种，可是以我的根基并不适于它，无法对其吸收，只能放弃了。”


    “如今你能把灵种吸收，带出遗迹，是你的幸事，亦是有助于我。”


    沈长青虽然尽显严肃之态，暗下又觉得对方的说辞打得精明且好笑。


    精明的是，他说自己的体质无法吸收那枚灵种，是为了告诉自己就算他夺了灵种过去也是于事无补的。


    可是以他这种人的性子，体质吸收不了灵种，纵使是夺舍一副躯体，都不会轻易放弃。


    可笑的是，镇压灵种的阵法尽管有所松动，但从未有被开启过的迹象，它的松动是上百年来无数人尝试打开和岁月沉淀造成的。


    阵法都没打开过，陈泽说他吸收过阵法里面的灵种，如何不是个笑话呢。


    再说了，百年前的陈泽，只怕亦是蝼蚁一只。


    沈长青在其解释后，顺应着陈泽的想法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的松快，“前辈，我能助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这么问才符合沈长青在陈泽心中的人设，贪而自知，利益至上。


    陈泽想起之前用来诱惑此人的方式，现下对方的胃口怕是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如今的你应是也看不上培元丹了吧。”


    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在假意为难之后我都能同意，因为等不到那一天的。


    沈长青：“我看前辈用来斩杀清风宗宗人的异瞳就颇为顺眼。”


    “不知前辈愿不愿意施舍给长青一颗呢。”


    陈泽听着怒气中烧，眼光倒是不错，这异瞳要真说起来还是自己偷的宿长风的机缘，谁让那个所谓的大能是个不能视物的瞎子呢。


    既然在我手中，就只能一直在我手中，一个筑基期而已，想得倒是美。


    一阵沉默后，陈泽单手一挥，桌面上出现了一长条残破不堪的玄铁锁。


    此物是传授异瞳的那位大能一同留下的，是一副上古时期留下的锁链，只是已经残破不堪了，怕是没有修复的可能了，不过是需要随便找个借口将沈长青留下罢了，“想必你已经感受到这副锁链上和异瞳的同源气息了。”


    “异瞳需要灵液滋养，这副锁链也需要你的那枚灵种修复，若是修好，它将是我称霸整个荒……琉璃城，打败宿长风的关键所在。”


    “你放心修复便是。”修到天荒地老也不一定能修好，陈泽早在当年就把这副锁链默认为废弃品了。


    至于取胜宿长风嘛，离自己不远了。


    沈长青确实能在这锁链上感受到不凡气息，也深知这不过是对方拖延的方法，他想，唯一能取得炼制异瞳的方法怕是只有搜魂了。


    可是对一个金丹期修士进行搜魂，何其不易，那就只能以这个修复法器的名义以待时机。


    “前辈不要忘了长青所求才好。”


    “自然。”


    沈长青回到后殿进了屋，啪的一声，身后的门就猛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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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他没去搭理，而是自顾自的盘腿坐下，再次进入芥子空间，专心的去解剖九颗眼珠。


    ……


    香炉里的熏香燃烧殆尽，隐约还有几分残留的味道，屋中挂满了书画卷轴，桌上铺满了有着杂乱字迹的宣纸，一个人最缺失的东西往往是最渴望的。


    宿长风修仙之前是个屠夫在荒域之中人尽皆知，自从当上城主后，最是喜欢用文人墨客的外表来包装自己，连同书房都是为了附庸风雅而装饰的格调。


    此刻止不住战栗的宿流云和这个地方倒是违和得很。


    “去哪儿了。”


    嗓音温润清雅，宿流云听着却是如鲠在喉，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平静的，他连出气声都不敢太大，支吾了个半天，“陈伯父府上。”


    案桌上写字的人放下朱笔，抖了抖宽袖，用鎏金丝线绣着云纹的金黄色丝绸在烛光下交相辉映。


    宿长风慢步走到殿中跪着的人面前，走路没有声音，但每一个脚印好似沾满了火踏在宿流云的心脏上，灼烧到窒息。


    他单手抬起宿流云的脑袋，“张嘴。”


    跪着的人照做，露出缺失的两颗门牙，宿长风的长相并不儒雅，而是凌厉粗莽偏多，一身的书卷气才让他看上去温和几分。


    见着眼前空掉的两颗牙齿，他眉心狂跳，止不住的暴虐，“怎么弄的，牙呢？”


    宿流云全身瑟瑟发抖，城主平日里宠其上天的传闻并不虚假，可是有个底线就是，每次他的面容，肌肤，外表的一切有所损伤，他都会暴怒。


    治好他后，宿长风都会对其施以惩戒，不会伤筋动骨，不会损害这副皮囊的一丝一毫，偏就痛苦万分。


    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千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刺入骨头，再次拔出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每当自己不小心指间割破了皮，都只能偷偷的等着它好，连同上次在大街上叫嚣沈长青，皮肤上不小心留下了痕迹，他亦是不敢声张，换做平常，他掀了整座城也要把人找出来教训一顿。


    “摔……摔的。”


    宿长风听后，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在表明听了这句话的不爽利，临近了……居然还敢弄伤自己。


    “不是叫你不要再去了？”


    说着，他大拇指摸上了那个缺失的地方，一夕之间，牙齿就又长了出来，就在宿流云闭眼颤颤巍巍等待审判的时候，“回你的院子去，两个月内不能再有第二次。”


    “不，两个月内，待在房间不能出门。”


    跪着的人愣住了，这次竟然只是关禁闭这样简单吗。


    宿流云：“是，谢谢父亲。”


    说完就好像方才面对九天雷劫逃过一劫，溜烟儿似的起身往外退了下去。


    挥退左右仆人，殿中空荡得只剩下宿长风一人，他透过层层纱制的帐幔看着床头的一盏没有火却亮着的灯。


    呢喃道：“雨儿，快了。”


    这句话在殿中不断地回声，宿长风又像是突然感知到什么，猛地睁眼，转头看向门口，“谁！”


    门外的一缕青光一分为二，一束倏地一下跟上了跑走的宿流云，另一束则是借着绿植的掩饰逃出了城主府，钻进了沈长青的屋中。


    正是让宿流云摔倒的那缕青光，陈泽自认为隔绝了他与外界，殊不知沈长青早就借巧与外界保持着一定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