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心障

作品:《宦官有女沈令姜

    仔细确认没问题,素云拿出一柱绿色的香跟打火石,交给那两个小太监。


    “伺候过督公的女人,你们可要好生招待。”


    那两个太监两眼放光,“姑姑放心吧。”


    “松石咱们走吧。"


    松石就是刚才诱骗沈令姜的太监,从服饰看,他的品级比那两个小太监高。


    离开前,松石又再次警告:"身上不许有伤口,别搞砸了。"


    “怕搞砸,你留下来不就是行了。”


    身后突然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


    屋内的四个人,不约而同惊颤了一顿,跟着回头,就看见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令姜,赫然睁开双眼,正清醒地看着他们。


    “她......她醒了!”小太监顿时惊吓后退,撞到桌子,发出响声,素云立马低声呵斥。


    沈令姜眨了眨眼,“我刚醒。”说完笑了一下。


    “姑姑......”


    素云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太监,“怎么回事儿!”


    松石立刻回答:“估计捂住药剂的时辰不够。”


    “没用的东西。”素云又呵斥一声,看向沈令姜,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紧张,“沈姑娘醒来也好,事情更好办。”


    “哦?什么事情?”


    沈令姜已经坐起来,先低头理了衣裳,再抬眼打量这个房间,桌上吃食茶水齐全,又备盆,备净水,还有换洗的衣裳,看起来应当是给晚宴的人进来更衣用。


    她目光移到那四个人身上,一个皇后贴身宫女,一个高品阶太监,还有两个小太监。


    被这四个人堵在里头,沈令姜莫名有一股荒诞感,又见素云贴着跟那个松石站在一块儿,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对食吗?”


    被她猜中,小太监又紧张起来,“姑姑......被督公知晓......”


    素云古怪地看着他们,“知晓什么?难道不是她以督公威胁你们吗?”


    “既已做,就回不了头。”


    得到暗示,这两个人仿佛又有了主心骨,相互交换一个眼神,紧接着脚步挪动,做好要扑身的准备。


    松石捡回扔在箱子内的迷药包,素云把香物放置桌上,几个人缓缓逼近沈令姜,“沈姑娘往日和刘公公在外对食也就罢了,竟敢来这等地方□□,辱没天颜......”


    话未落,两个小太监就已经扑上来。


    沈令姜神色骤变,迅速拧断对方一只手腕,紧接着猛踹两脚,将扑到跟前的两个人踢翻在地,不等他们爬起,她立刻翻身补上几脚,动作迅如雷电直接把人踹晕。


    后扑上来的松石见状,身体下意识僵住了,拿药包的手还扬着,竟不敢再轻举妄动。


    素云突然意识到,沈令姜方才是故意装昏迷,登时胆寒,想要转身逃跑,却被拽住后领摔在地上,下一瞬,松石也被踢倒,两个人狼狈地跌作一团。


    “你......你要做什么?”素云趴在地上惊问。


    沈令姜从容优雅地走过去,蹲在二人面前,浅笑盈盈,语气轻柔:“成全你们啊。”


    俩人脸色惊恐,松石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想要刺她,接着被重重踹一脚后肩,倒地不起。


    桃夭从身后出现,一人一掌,把俩人劈晕。


    沈令姜站起身,漠然地看着地上四个人,沉声开口:“走吧。”


    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又返回去,把素云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穿上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一片寂静,她绕去屋子背面,靠墙站着,这时旁边的窗子打开,桃夭轻巧地跃出来,沈令姜把衣服脱下反手扔回去。


    她们隐匿在黑暗里,片刻后,有人声动静传来。


    “慢点,很痛吗?”王蓁扶着高淑宁走过来。


    高淑宁嘶声吸气,点点头,看着走在前面领路的人,有些拘谨地道谢:“多谢泠宜姐姐及时帮我敷药。”


    赵泠宜左右望一眼,淡淡笑道:“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前面那间更衣屋子已经收拾好,你先去里面歇息,我已经派人去知会高夫人了。”


    走到门前的台阶下,赵泠宜停顿一下,落后她们俩,微微一笑。


    在前面掌灯的宫女步上台阶,随后打开房门,王蓁看到里面的景象,惊讶地喊了一声,“呀!”


    高淑宁抬头一看,顿时惊愕在原地。


    “怎么了?”


    宫女惊慌失措想要关上门,被上前来的赵泠宜拦住,她疑惑地探头,瞥见榻上有男有女,立刻大喊一声:“来人!”


    话落,屋外很快涌现一群宫女太监,动静声又引来远处巡逻的缉察司,不多时,所有人都冲过来。


    赵泠宜颤手指着里头,“把这......”


    “泠宜姐姐......”高淑宁忽然急扯她衣袖,惊慌说:“里头的人好像,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宫女......”


    “什么?”


    场面登时变得混乱。


    “真是精彩。”沈令姜轻轻一笑,走出黑暗,从屋子后面的小径离开。


    然后,看见谢彧。


    桃夭告诉她:“他方才也一直跟着。”


    “无妨。”她含笑淡然离开。


    谢彧无声目送她离去,又望一眼混乱不堪的门口,他陡然觉得,沈令姜并非是自己心中以为的样子。


    路过一棵海棠树时,不意外地看见一个人,抱臂站在树下,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


    “华灯夜宴,正酣之刻,三公子何故在此?”


    苏克向她走去,看着远处慌张跑回来的一群人,他颇为得意地说:“与佳人有约。”


    “噢,那不打扰公子了。”


    “扰吧,我不与她约了,与你约,如何?”


    “呵。”


    “笑起来真好看。”他看得心痒痒。


    后边的人已走近,王蓁扶着惊慌失措的高淑宁,几人撞见黑暗里的沈令姜与苏克,顿时被吓到,“啊!”


    高淑宁看清人后,松了一口气,“沈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处?还有三公子?”


    对上赵泠宜那双阴沉不甘的眼神,沈令姜笑了笑,“对啊,我怎会在此处?”


    “你说什么话?”王蓁犹心悸。


    赵泠宜看着她,又看一眼苏克,冷声说:“淑宁,你脚有伤,别耽搁了。”


    “嗯嗯好,那沈姑娘,我先走了。”高淑宁疼得冒冷汗。


    一帮人打着灯从她身边快速走过,苏克轻啧一声,略遗憾,“不够精彩。”


    “想看更精彩,要付出代价的。”


    他耸了耸肩,执起她的手,“走吧。”


    “当心脚下。”


    “路过竟然不给我们一盏灯,桃夭姐姐,可否劳烦你去找灯来?”


    “使唤桃夭?”


    “不敢。”


    任谁都能听出来苏克声音里的雀跃,谢彧隐在黑暗里,目送二人远去,在夜风中独自待了许久,彻底酒醒了。


    隔日清晨。


    正要去请安的女眷们,被告知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不必请安。不少人感到意外,昨晚娘娘身体还好好的,在殿上言笑晏晏,怎的今日就抱恙了?


    还看到不少宫人被惩治,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都在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在场诸位女眷都是各府的夫人,内心多少有点算计,此行春游伴驾,万不可能失了什么机要,私下都偷偷遣人去探查。


    而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不敢吭声,毕竟皇后的贴身女官与多个太监对食,这种秽乱宫闱的事情发生到宫外,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于沈令姜而言,不用请安乐得自在,她带上薛清禾出去骑马散心,清禾走在前面,她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不错,马术有进步。”


    薛清禾微笑:“是老师教得好。”


    “是学生一点就通。”


    “沈先生又收新学生了?”苏克打马迎面过来,停在她二人面前,说:“前面是悬崖断口,二位姑娘返回吧。”


    薛清禾疑惑地问:“沈先生?”


    苏克笑盈盈,“我拜沈姑娘为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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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令姜扬眉无奈,“你怎么在这儿?”


    “踏马寻春。”


    “......”她好好问,这厮就不能好好答。


    薛清禾听不懂,一心好奇,“敢问三公子,何为寻春?”


    苏克笑容灿烂,“春在眼前,我已经寻着了。”


    “......三公子当真不负盛名。”


    “多谢薛姑娘夸赞。”


    “收敛一点吧。”


    “是,先生。”


    薛清禾听到令姜轻松笑意的话语,她低下头,也笑了笑。


    三人走到围场附近,突然听见一道惊喊声,来自山顶,苏克迅速驾马冲上前,挡在她们面前。


    只见旁边的山坡上滚下来一个人影,从她们眼前落下,狠狠地摔砸在地上,薛清禾吓得惊惶叫了一声,然后看清地上的人,“王公子!”


    摔下来的王知节蜷起腿,捂着肋骨痛苦嚎叫。


    有许多脚步声疾驰下来,苏克立即回头对她们俩说:“你们先走。”


    沈令姜面无波澜地看一眼地上嚎叫不止的人,掉头,“走吧。”


    薛清禾也没做犹豫,点点头,果断跟着她离开。


    半晌后,薛清禾仍是忍不住问:“王公子不会有事吧?”


    沈令姜慢悠悠骑着马,丝毫不在意,“伤不小。”


    这就是沈令姜啊,与她无关之事,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薛清禾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令姜,我那天真不是因为他们。”


    “嗯。”沈令姜也轻声应答。


    有些事情,有些东西,她们不说透,但各自都清楚。


    “你呀。”薛清禾无奈地叹笑。


    “我就是这样。”


    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如同一堵绿色的高墙,仿佛屹立在天边,又似乎挡在眼前。


    沈令姜遥望着那堵天然屏障,重复地轻喃:“这就是我。”


    她就是这样的人,寡善,薄情,睚眦必报。


    三日后,凤驾回宫,众臣携眷属也返程回府,只有圣驾仍在别苑修养。


    这三天里,缉察司跟绣衣卫摩擦不断,晚宴内园里闹出了事儿,蔺成武揪着缉察司巡卫松懈的错不放。白天户部尚书次子不慎意外摔伤,刘胆时不时对着绣衣卫阴阳怪气一番,你来我往,谁也不放过谁。


    宣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他们,在看他们争斗的间隙,也留意到站在一旁没有掺和的苏绰,他喝了口茶,张口询问:“长君,戎敌一事,可有眉目?”


    苏绰跪下回禀:“回陛下……尚未。”


    蔺成武见状,笑了一下,“一个多月,我要是契鞑人,这会儿都回到老家了。忠勇侯赋闲多年,恐怕早就忘了本,哦不对,忠勇侯是上阵杀敌的将军,本来也不懂查案吧。陛下,不如将案子移交南校司,微臣一定翻遍盛都城把人揪出来!”


    “蔺同知说的哪里话。”刘胆低笑一声,捏着嗓子道:“侯爷少时在朔北,一己之力掀了敌国奸细的地盘,追踪敌探谁能比得过侯爷?陛下,许是有人故意放出幌子,根本没有什么戎敌,盛都固若金汤,不可能有奸细混入。”


    宣帝看着面前三个人,眼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最后沉声开口:“朕再给你半个月时间。”


    苏绰扣头领旨,“是。”


    坐在回城的马车里,苏克见兄长忧心忡忡,连忙询问:“陛下责罚大哥?”


    苏绰摇摇头,沉默半晌,看着妻子与弟弟,叹息道:“我可能真的锈了。”他其实心里想的是“不行了”、“废了”,可他说不出口。


    樊瑶柔声安抚丈夫,“别说这些丧气话了,这几天太累,回去好好休息。”


    “听嫂子的,大哥要好好休息,马车太挤,我出去骑马。”话落,不等兄嫂回应,苏克立马推开马车门跳出去,翻身上马后,立即落鞭疾驰离开。


    他无法再看兄长的气馁、失落,他的兄长是无所不能的,是所向披靡,这该死的盛都,本就应该是他的牢笼!做笼中犬兽,本就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