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舞弊

作品:《宦官有女沈令姜

    多亏谢彧那小子,总在人前夸赞这姑娘,说她除性子清冷之外,其他哪哪都好。苏克这才每每遇到她时,仅将她看作一位薄情美人,虽另知这美人儿心思复杂,但能有多复杂,只当她比旁人多一窍心思,多一点算计罢了。


    一时竟忘了,这美人身后是刘胆。


    到底是交锋太少,没能真正看清人家面目,苏克犹豫了下,“你不会泄露?”


    沈令姜脸上笑意未散,“直到现在,我未曾泄露半分。”


    “能保证以后?”


    似水的目光同他相对,她轻点头答应:“保证。”


    苏克顿觉得自己多余问,这就跟他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脱口而出的谎话一样没什么分别,连眼睛都不带眨。


    这种虚无的保证,最不该相信。


    可见鬼的他跟着信了,莫名其妙,苏克笑叹一声,“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沈令姜淡淡地回答两字:“科举。”


    直击要脉。


    这下苏克明白,她当真知道了一些东西,再诓骗恐只会横生枝节,稍作思考后,他将事情摊开,“不错,正是贺兰星科举舞弊一事。”


    沈令姜垂眸,果然如此。


    苏克道:“贺兰星前妻孙氏收到休书之后不甘心,上门寻人,恰巧撞见他和蔺成玉的谈话,从中得他舞弊。”


    舞弊之法,她只要稍加深想就能猜到一些,“他买通考官。”


    “应该说是敏阳侯府买通考官,不仅如此,贺兰星在春闱之前还设计,把他竞争对手曲子坤杀死。”


    “曲子坤?”


    “和他同乡,据说二人考试向来都是一起名列前茅,只不过永远都是曲子坤摘得榜首,贺兰星位列第二。”


    常年老二啊。


    沈令姜还记得去年,贺兰星高中会元后立刻在盛都名声大噪,后来又在殿试中夺得一甲头名,圣上钦点状元。接着入翰林、迎娶县主,一时间风头无两,短短半年就与同届学生拉开鸿沟一般的距离。


    苏克接着说:“他蓄意谋杀和舞弊阴私败露后,对前妻一家下杀手,孙氏父母皆被杀死,孙氏逃出生天奔去灈陵,找叶家寻求帮助。叶家父母不愿牵扯其中,但叶咏璋意外得知此事想帮她表姐报仇,于是私自跑到盛都,为的就是找到证物告发贺兰星。”


    “第一次失手,杨帆追来盛都本想带她回去,后来打算再试一次,除夕当晚就是他俩的第二次行动,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晓了。”


    舞弊,再涉及命案,难怪当晚动静闹那么大。


    沈令姜敏锐地察觉到,苏克这一通解释里,把自己摘得干净。


    “除夕夜是个好时机。”她眼神犀利地射向他,挑明了问:“三公子又为何在其中插一手?”


    此事背后有敏阳侯府操纵,没有致胜的把握,傻子才会愿意蹚浑水,苏克却掺了一手帮忙,不是蠢到家,就是他另有目的。


    苏克:“......”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儿。


    他帮叶咏璋的目的很简单,盛都眼下就是一锅浑水,他想借一双没有任何派系干系的手趁机搅弄浑水,掀点乱子出来,省得一些人吃饱了撑得没事总盯着朔北。


    这点小心思苏克自然不会吐出来,他挑眉一笑:“朋友相求啊,行走江湖靠的不就是义气。”


    沈令姜也笑,关闭车门,不再同他掰扯,“那三公子的义气可不要一时有,一时无。”


    “沈姑娘放心。”


    晌午过后,马车回城。


    米粥已经分发干净,原本装载厨具木桶的货车,现在只有苏克一人半躺在上面。


    抵达城门口依旧碰到范勖,苏克“诶哟”一声,笑嘻嘻的,“我记得范百户好像不是守城的呀,换岗啦?”响指一打,继续说:“换得好!我跟你说,这儿油水多。”


    多欠揍的语气,坐在另一辆马车内的人都能听到,薛清禾忍俊不禁,“听过不少苏家三公子的传闻,所传非虚。”


    沈令姜:“油嘴滑舌。”


    范勖轻易就被苏克挑起怒意,“苏小公子骑马出城,回来却坐马车,你的马呢?”


    苏克作一声叹息,道:“路上遇见一队拉车的,他们马累垮了,就把我马买走啦。”


    范勖冷笑,目光盯向一旁站着的仲宽,“偏偏这么巧垮了两匹马?”


    “可不是呢,要不是遇见薛姑娘的马车,我这会儿还在荒郊野外晃荡。”苏三公子睁大着眼说瞎话,装模作样诚恳得很。


    “你会这么好心?”


    苏克伸指点他,“不要总是对我误解,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好人好事也会做。”


    范勖移步到前头的马车旁边,沉声质问:“请问薛大姑娘,他说的可是事实?”


    薛清禾掀帘露出脸,微微一笑,解释说:“苏三公子蹲在半路上遇见我们,我只是载他一程,至于卖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她神情认真,范勖没能瞧出什么问题,于是放行马车。


    货车仍被拦着,苏克“诶”一声:“范百户,我呢?”


    范勖瞟一眼进出过路的百姓,傲慢开口:“人太多一个个进,劳烦小公子耐心等候。”说完背过身去,径自把玩腰间的刀柄。


    这是故意将人晾在城门口兜风。


    “耐心啊,小公子我有的是。”苏克曲起一条腿,手懒懒地搭在膝盖上,怡然自得地仰望天穹。


    范勖站在他身后,鄙夷地哼一声,完全不知道嚣张又贪婪的眼神早早出卖了自己。


    薛清禾发现货车没跟上,“三公子被怀疑了?”


    沈令姜饮一口热茶,茶杯暖在手上,若有所思道:“范勖......有意盯他。”


    范勖是蔺成武近卫出身,犯错后不再受重用,一直没得提拔。此人或许早就发现苏克的猫腻,想利用这次机会立功,重新讨主子信任,毕竟敏阳侯府视苏家为眼中钉,要是能重伤一个儿子,的确是大功一件。


    就看苏小公子能不能察觉出来,自己快要引火烧身了。


    翌日。


    庄屿携下属登门为灯会晚上的事情赔罪,正逢督公休沐在府,一群人进门就碰上前来督公府上禀公务的缉察卫,被他们轮番嘲讽,北城兵马司的士兵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庄屿却丝毫不气,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当中,属庄屿是个人才,不仅能说会道,而且善交际从不下脸色,能同各隶属官差人马混得不分彼此。如果宋仕昭是长袖善舞,精于攻心,那么庄屿就是见风使舵,会见人说人话,碰鬼说鬼话。


    他笑呵呵地回应,还训一把自己下属:“都死拉着脸干什么?他们哪里说的不对?一块大街都看不好,无用!阿彩兄何时有空?代我操练操练这帮崽子。”


    黄茂彩“嘁”一声,怼他:“你的兵让我给你练,能耐!”


    “哈哈哈!”


    站在不远处的管事听完对话,上前来领路,冲庄屿笑道:“督公正忙差务,他说小姐无大碍,庄指挥无须请罪,其他事老奴带您去见小姐处理即可。”


    庄屿连忙道谢:“多谢刘管家。”


    沈令姜今日清闲,正在亭内喂鱼,漫不经心地开口:“庄指挥亲自上门,看来是查清了,北城兵马司最近忙得很呢。”


    庄屿拱手见礼,讪讪地回答:“近日休沐的人比较多,卫所人手难免不足,还请沈姑娘见谅。”停顿了一下,续道:“袭击姑娘的嫌犯已查清,皆是江湖贼寇所为,与薛科公子的管事并无干系。”


    案子拖这么久没了结,她早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这会儿听完也没多大意外,随口一问:“哪儿的贼寇?”


    对方突然沉默。


    沈令姜回头对上他的视线,转身放下碟子,请他坐下,说:“我倒要看看什么贼寇这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庄屿道:“那管事指出,主谋是当晚在场那对一男一女子,声称亲眼看到那两个人出手伤了您。”


    沈令姜顿了顿,略疑惑,“一对男女?”


    在场......难道是杨帆跟叶咏璋?


    是了,他们俩确实动手了。


    她了然一笑,想不到往这儿甩锅。


    庄屿又看她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宋辽说那二人,应当是您的朋友……”


    她笑了笑,只说:“就到此为止,我也没指望那帮杂碎能指认薛科。”


    “但他将人描述得很精准。”


    沈令姜抬眸,隐隐有预感。


    “他指出那对男女的武器和身手,凡是跟过贺府失窃案的士兵,都能想得到。”庄屿立刻就想起拦截她马车那晚,加上此次一事,有些东西呼之欲出,“范勖应当也得知消息了。”


    话点到为止。


    这不巧了么,人昨天刚从范勖手底下溜出城,今日得知真相,这会儿想追也追不上。这位范百户是有点子霉运在身上,屡次失之交臂。


    当初答应苏克,也仅是举手之劳助脱困而已,可没有事后捂嘴的份。


    沈令姜佯作苦恼,说:“除夕那晚,我在回府的路上被苏家三公子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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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他将一位姑娘送过来,只说是他好友,请求我庇护一下。我见那位姑娘在冰天雪地里着实可怜,就应承下来,从没想过她就是盗窃荣安县主宝物的贼人。”


    “灯会那晚,也是苏三公子设谢宴邀请,从始至终,我都不曾知晓那对男女做了什么,看在苏三公子的面上,我也未曾过问。”


    庄屿心下了然,于是点点头,道:“姑娘自始至终被欺瞒一事,我自会如实禀报。”


    “多谢庄指挥。”她目光坦然,轻轻一笑。


    过后两日,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沈令姜不再理会此事。


    正月初十,盛都薛、王两家在薛府合办冬日暖宴,宴请两家亲朋好友。沈令姜在邀请名单之外,薛清禾单独下请帖给她,然而这种宴会她从来都不参与,打算礼送上门就走。


    她到银匠铺里取出月前就定制的添妆首饰,乘车路过上回的果子铺时,又去买两份薛清禾爱吃的东点心。


    等待的间隙里,听见旁边茶摊子上的议论声,一群人论的正是首辅千金与户部尚书次子这桩婚事。


    盛都里素日除去皇亲大事,京中大品官员们的婚事,同样也能挑起热闹,薛王两府的婚讯传出后,城中又开始热议,顺带唠出去年新科状元郎与荣安县主的婚事来比较。


    去年那桩婚事可谓最热闹,吸引了全城目光。众人在惊诧新状元一介寒门,竟能拿出十五箱聘礼之时,就被敏阳侯府的八十八抬嫁妆震惊到,而后又有皇后赏赐的添妆,加起来足足绕一条街。


    婚礼之盛大直到现在都仍有人津津乐道,旁人科考奋力拼命,贺兰星科考一朝飞天的言论,至今在唏嘘地传。


    别人花大半辈子考出功名,又接着花大半辈子挣扎在宦海之中,艰难攀爬,而贺兰星则一举冲天,往后再没有官场的磋磨,只有平步青云。


    回顾贺状元的事迹,临考前没了最大竞争对手,一举夺魁后得殿前圣赞,直入翰林,转头又拜在敏阳侯府门下,再得圣上赐府赐婚,迎娶荣安县主,当真是一路高歌。


    “祖坟冒青烟啊!”


    “人家刚步出文庙,青云之路就抬眸可见,咱们呐,咳……”


    “不不不,应该说,他脚一踏进盛都城就可见青云路。”


    “没错,真想去拜拜他祖坟。”


    “你又不是人家子孙,你以为你去拜有用?”


    “嘿嘿我就是说说,真去拜,我那老祖宗该到梦里揍我了。”


    “如今万般皆下品,唯有世家高……”


    这些对话,有些可怜又可笑。


    杀人越货见多了,沈令姜如今对任何事物都能无动于衷,但是“科举舞弊”这四个字,却仍能挑起她心间一丝激动。


    虽没经历过,但读书科考对于一个人而言影响多大,沈令姜却是清楚明白得很。


    她那个赌鬼父亲呀,从前也是读书人,也曾富满才学,知书达礼。然而落榜后意气尽丧,满屋子的书籍被撕毁殆尽,“读书无用”的呻吟、埋怨,充斥在她整个童年日子。


    读书无用,她的赌鬼爹那双手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能有什么用。


    哦,倒是会染上赌瘾,会变卖家产,会卖妻卖女,会的也挺多。


    一想到那个人,沈令姜眼里顷刻间布满寒意,倘若那个人现在站在面前,她定会提刀捅进去,绝无犹豫。


    又想到另外一个人,她眸里的冷光渐渐消失。


    那个曾在她饿肚子的时候,把为数不多的口粮塞给她,又偷偷收留她躲藏的瘦老头。


    老头苍老的面貌,沈令姜已经记忆模糊,却记得那双慈蔼又生动的眼睛,是个活泼的老头,每天抱着书唠唠叨叨。


    同在一个考场,有的已经是耄耋老人,有的仍是青年才俊。


    有人考出功名,荣归故里;有人深受打击,颓废糜烂。


    还有人落榜再战,寒窗十余载,落榜后再十余载。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余载。


    一个小小的考场滋生人生百态,本就是各看天命,却有人作弊。


    着实可恨啊。


    当今朝廷为杜绝舞弊,严肃考纪,考生进考场前皆须解衣搜阅,任巡绰、搜检的官军们都是异地兵士,整个贡院壁垒森严。结果问题出现在主考官身上,去年春闱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涂祈山,和翰林院侍讲学士曹吾。


    涂祈山是内阁派系,曹吾此人她不熟悉,不过翰林院本就与内阁休戚相关,二人都不是世家一派,怎会泄题给敏阳侯?又是哪个人泄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