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买米

作品:《争渡惊鸥鹭

    两家都是这里的富户,扈家主营钱庄跟当铺,钱家主营粮铺跟马场,


    两家人平常称兄道弟,往来密切。


    姜琛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则带着鸣玉等人去了扈家,


    扈家宅院,雕梁画栋、碧瓦朱檐,


    刀疤脸是扈家老爷的心腹打手,麻子脸是扈家老爷的心腹“军师”,


    眼见自己的得力干将成了如此狼狈的模样,扈家老爷是怒火中烧,


    半路杀出程咬金,还不止一个,坏了自己的好事,


    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却听门口家丁来报,说是有五男二女来访,为首的人名叫姜琛,


    扈家老爷本不想见,刀疤脸却情绪激动起来,他问家丁里面可有一个头戴帷帽的男子,家丁点头称是,


    刀疤脸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请求扈家老爷出手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尝尝扈家的威风。


    扈家老爷只觉这些人竟如此嚣张,领着人就气冲冲地过去问罪。


    门口,几人站在马旁,双手抱胸而立,


    扈家老爷看到这副场景,更为生气,


    “一群毛头小子,我们扈家家事,你们都要横插一脚?”


    “你们家家事?”鸣玉轻嗤一声,“我们方才见到的,乃是不平事。”


    扈老爷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个称不上高大壮硕的年轻人,


    “老夫看到的,除我们家家事外,也有一桩不平事,”


    “算你有些自知之明,”晴岚翻个白眼,


    “那些刁民欠钱不还,还上门找事,我们不堪其扰,略略教训一下,不过分吧,”扈老爷眉毛一横,


    “滥用私刑,你们置律法于何处?”姜琛盯着他,道,


    扈老爷也将双手抱在胸前,“你们别太把自己当成个东西。”


    “你是个什么东西?”第五薇冷冷地开口道,


    扈老爷火大,嘴里的脏话开始往外冒,忽地,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是吴兴颜的剑再次出了三寸的鞘,


    “老爷要小心些,这人是个怪人,”刀疤脸看到吴兴颜,心里发怵,趴在扈老爷耳边小声道,


    闻声,扈老爷的视线转移到吴兴颜的周遭,


    这人头顶帷帽,看不出具体相貌,但浑身上下倒真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子邪气,


    “所以,你们到这儿来,究竟所谓何事?”扈老爷冷哼一声,


    “扈家老爷雄心勃勃,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何故咬着那些蝇头小利不放呢,”姜琛放下双臂,上前两步,


    扈家老爷扯扯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常言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今天一个人不还我钱,明天十个人不还我钱,后天一百个人不还我钱,等到大后天我手里怕就只剩下一只破碗了吧?”


    “扈老爷取息七分,如今百姓手里已经只剩一只破碗了,”姜琛的目光落在扈老爷突出的肚皮上,


    扈老爷眉毛一挑,“我手里的欠条上,可有他们每个人的手印,白纸黑字,你情我愿,”


    “粮价的事,扈老爷在其中没少推波助澜吧,”姜琛将手背在身后,


    “你们几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扈老爷脸色一黑,“若真要逞英雄,那咱们就衙门里见,”一甩袖子,“关门,送客!”


    “砰”的一声,黑漆大门被重重地带上了。


    “走,去钱家粮铺看看,”姜琛牵起马道。


    在镇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钱家粮铺门口的牌匾上,是四个醒目的描金大字,


    几人走进粮铺,里面颇显冷清,伙计正靠在柜台边打盹儿,


    见到生面孔,他也没有多大兴致,任由鸣玉他们在店里闲逛,


    “抢钱呐,”在店里看完一圈,几人又回到稻米旁边,看着木牌上显示的米价,晴岚气愤不已,每斤八文,已经是在敲骨吸髓了,


    “这个价钱,吃不起的,”小双心思沉重地摇摇头,


    孟昭抓起一把稻米,这米算不上好米,里面还掺着不少未被去除的谷壳,除此之外,还混着颜色暗淡的稻米,想必是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陈米。


    几人还未出门,恰好碰见一个来买米的当地百姓,


    腰间用草绳勒紧瘪平的肚子,面色蜡黄,泛着浮肿,


    草鞋被磨得厉害,双腿晃晃悠悠,脚步发虚,


    他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趴在柜台上,从一个破布袋里倒出十几枚铜板,


    伙计起身,眼里流露出嫌弃之色,手上动作却极其迅速,拉开抽屉,将铜板尽数扫了进去,


    买米的百姓眼神呆滞地看着空空荡荡的柜台,


    米铺伙计拿着破布袋,走到米缸边,用米斗舀了一下,提起杆秤,随意一提,秤杆还微微下斜,他便不耐烦地收紧布袋口,


    第五薇上前,一把抢过布口袋,从米缸里拿起盛满米的米斗,


    伙计回过神,连忙上去阻拦,鸣玉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钱,我们给,”


    伙计斜了鸣玉一眼,手上挣扎两下,却丝毫动弹不得,


    转念一想,既然他们答应给钱,那自己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便松了劲儿。


    鸣玉放开他的手,


    布袋被灌满了,第五薇冷冷地交到伙计手里,伙计随手一滑秤砣,秤杆依旧是略略下斜,第五薇狠狠瞪了伙计一眼,伙计有些发怵,将秤砣往里移了移,秤杆这才平了。


    一行人跟着伙计来到柜台边,买米的百姓看到满满登登的布口袋,满脸的不可思议,


    “算你走运,遇到这几位,”伙计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补充到,“大善人,”


    买米的百姓颤颤巍巍地抱着布口袋,弯腰道谢,他很努力,却由于饥饿,依旧声若蚊蝇,


    “快回去吃点东西吧,”孟昭搀扶住他,从腰间取下钱袋,拿出些银子予他。


    伙计看到钱袋,立刻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片刻功夫,他将算盘往孟昭跟前一摆,


    “六斤四两,共五十文,除去才开始的十三文,还剩三十七文,”


    孟昭付过钱,忽然出声问道:“你家里人,也吃这里的米?”


    “我们可不吃,”伙计很是骄傲地回答着,“我们家,可都是钱府里的人。”


    “你们真该吃一吃,”鸣玉冷哼道,


    说完,他们一行人就出了粮铺,


    伙计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没好气地胡乱扫着,一边扫一边嘟囔,“毛都没长齐,就真当自己是大英雄了,再说,都充有钱人了,却连个赏钱都不给老子,遇到这几个瘟神,算我今天倒霉。”


    从粮铺出来,他们又一边打听,一边去了钱家的马场,


    马场里的伙计看到鸣玉他们牵着马匹,只当他们是要卖马或是换马,招待他们倒算热情,


    马场内养着好几十匹高头大马,一匹匹膘肥体壮,毛发油亮,甚是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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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喜欢,


    然而,不远处横着一道院墙,院墙上有一紧闭的小门,后面传来的依然是马儿的嘶鸣,


    “能带我们去那边看看吗?”孟昭指指院墙道,


    伙计摇摇头,立马拒绝,“那里的马,你们就别想了,”


    “为何?”孟昭追问道,


    伙计咳嗽两声,压低嗓子道:“那是卖给官爷的,”


    孟昭与姜琛对视一眼,


    “一年能卖多少匹?”姜琛开口道,


    “那可多了,一二百匹是有的,”伙计啧啧道:“靠这些马,钱老爷可不少赚呢。”


    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多了,伙计将话题绕回到姜琛他们身上,问他们是否有相中的马匹,是要卖哪几匹马,


    既然随意指了几匹,问过价格后,借口嫌贵,又问了问自己的马匹价值多少,得到答复后,摆摆手,便寻到理由离开了。


    紧接着,他们赶去钱家,想要见一见这位钱老爷的庐山真面目,


    但家丁传话后,钱老爷并不愿意出面,几人也不强求,


    只是一个钱家家丁总是盯着吴兴颜出神,他的脸上,时不时泛起一抹掩盖不住的恐惧之色,


    鸣玉暗戳戳地瞥瞥家丁,再瞥瞥吴兴颜,心里暗道奇怪,


    在青溪县,一些不了解实情的人一开始可能会对吴兴颜感到些许恐惧,可从青溪县到跑马镇足足有七八天的日程,距离如此之远,这个家丁怎么会对吴兴颜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现在怎么办?咱们要去哪里呢?”晴岚出声问道,


    姜琛略略思考,牵着马走出一段距离后,道:“去官府,找鱼鳞图册。”


    跑马镇隶属吴县,到达县衙附近时,已近深夜,鸣玉他们随便找了个客栈对付了一觉,一大早即直奔衙门。


    衙役敲响吴县县令房门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之中,好梦被扰,心里甚是不快,骂骂咧咧地披上外衣,就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长脑子的衙役,


    可当他打开门,衙役便一脸慌张地告诉他衙门口来了尊大神,朝廷里的户部员外郎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吴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听说是个员外郎,县令打个哈欠,并没有太过着急的样子,


    员外郎虽说是个京官,可权力毕竟不算太大,不知到他这有何贵干,但理应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态度好些,糊糊弄弄,这事儿大差不差地也就能算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当从衙役口中听说“姜琛”这个名字时,县令一个激灵,瞬间困意全无,急匆匆穿好官服,出门迎接,


    姜琛这人,乃是内阁次辅江守儒江大人的爱徒,当年科举之时便一鸣惊人,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却偏偏跑到兴合县那小破寒酸地儿当县令,这事儿他听说过,做来做去,倒还真叫他做出了些样子,这事儿他知道,朝廷也知道。


    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员外郎不打紧,可这个员外郎背后的次辅,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他的哈欠不打了,懒腰也不伸了,带着一干侍从,三步并做两步,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官帽,


    在看到姜琛的那一刻,他不免感叹,如此年轻的员外郎,此后于官场之上必定是平步青云,瞥见自己皱皱巴巴的手背,吴县县令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而这抹笑,他自己甚至都没察觉到,


    毕恭毕敬地走了趟流程,姜琛他们便被引进了县衙内部。